第13章

  “你怎麼跑二樓來了?”李澤西終於沒忍住問出口。


  李錚那忙碌的身形停都沒停,說起話來倒不留情面,“關你屁事。”


  李澤西對於李錚的冷眼早就習以為常,“你最近說話真挺低俗。”他往前稍微跟了幾步,李錚走路總是三步並一步,似乎是有急事,並不理他。


  看起來是洗衣房的方向。


  可是,李澤西的眉毛深刻地皺下去。


  他明明看見,李錚抱著的那團衣物裡,有一件甚是打眼的女士內衣。


第15章 他妹妹


  拍攝已經接近尾聲,除了還有幾個空鏡要補,基本上所有素材都已經拍完。短片的剪輯一直都是她自己一手操辦的,再加上她一進入工作狀態就是玩了命的認真,索性這幾天就一直住在沁園,等著初版剪好再回學校。


  電腦上的畫面一帧一帧的帶著潮湿的氣息,她抿著唇,大刀闊斧地將冗餘的情節刪去。


  她不在的這些時日,房間的格局重新翻了翻,看得出來給她添置了不少奢靡物件,她平時用來工作的書桌被移到的窗戶邊,安裝了光感調節,即便晌午刺眼的陽光路過,也會被包裝出暖洋洋的溫和。


  原先的步入式衣櫃也被各大品牌的秋冬新款塞滿,這一看就是黎秀的手筆。


  黎砚知放下床頭的杯子,單手抱著電腦從床上爬起來,李錚穿著件單薄的白t,腳上的襪子看得出來是特意換的嶄新的,此刻他正拖著洗地機清洗著地毯。


  黎砚知路過他隨意瞥了他一眼,“你來我房間沒有人看見吧?”


  “我從裡邊的樓梯下來的,不會有人看見的。”李錚低著頭,說著話也沒停下手裡的活。其實家裡每天都有阿姨清理打掃,但李錚總擔心她們不了解黎砚知的習慣,每次回來都會重新打掃一遍。


  “嗯。”黎砚知轉了轉椅子,轉過頭去,她其實並沒強迫李錚為她洗衣做飯擦地清理的,姥姥走了後她便一直自己生活,這些事情做起來得心應手,她又端詳了一眼李錚那副操勞模樣,眉角揚了揚,繼續低下頭去剪片子。


  他應該就是個天生的奴才命,就愛伺候人的,反正她橫豎不吃虧,就由著他去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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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黎砚知透亮的眼珠再次定格在李錚寬闊的肩背上,“我媽今天要回來,不許你對她冷言冷語的。”她的手機上還停留著和黎秀的聊天界面,黎秀給她發了幾張照片,問她喜歡哪一個,她回家的時候給她帶回來。


  李錚站在她對面,白t松散地滾落在他瘦削的背上,流淌出他林立鮮明的骨骼紋路。


  他頓了頓,很微妙地沉默著。


  見他並沒有正面回答,黎砚知的瞳孔收斂住亮色,她的語氣與平時沒什麼不同,像是談論日常的天氣,“李錚,你沒有忤逆我的資格,知道嗎?”


  “像這樣對我的要求沉默不語,也是在犯錯。”


  她平淡地羅列著李錚的罪證,姿態公正,是最嚴明的審判官。


  李錚頭向下垂了垂,毯面上有一塊墨水汙漬,無論用哪個模式清潔都去不掉,顯眼又頑固。他的聲音是清清淡淡的,“我知道了。”


  黎砚知依然不能放過他,她繼續追問,“知道什麼了,說出來,李錚。”


  和李錚從前設想的並不一樣,黎砚知在私底下永遠這樣叫他全名,這場假扮戲碼裡,黎砚知總是比他更加清醒。


  “我會像對待長輩一樣,對待黎秀。”


  見李錚松口,她滿意地收回目光,她從不在意李錚在心裡如何想她,如何看待黎秀,那是李錚自己的事情。就算李錚心裡恨毒了她們又怎樣?


  她從一開始的目的便不是讓李錚拿出真心來接納她們。


  真心是最沒用的東西,畏懼就已經足夠了。


  她看向黎秀那簡潔的微信頭像,唇角浮上三兩笑意。


  媽媽,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讓你看看我為你準備的禮物了。


  黎秀下飛機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難得人聚的這樣齊全,家裡的Bassano嵌花圓桌被各種菜式佔滿。黎秀還沒有到家,桌子上沒有人動筷,李澤西挪了挪面前的盤子,瞧著難得規矩起來的李錚不禁懷疑他心裡又在憋什麼壞水。


  但等了半天,他依舊沒有發難,隻是默默把黎砚知面前的餐巾疊成不同的動物形狀。


  黎秀入座的時候很安靜,她本就是個低調性格,也並不寒暄,隻是將給黎砚知買的全畫幅相機放到了她的腳邊,入座後,桌上的人都默契地開始低頭吃飯。


  李澤西抬眼確認了一下李錚的狀態,正要松口氣,就看見李錚冷著張二五八萬的臉,二話不說地端走了黎砚知面前的牛排。


  而黎砚知並沒有什麼反應,乖巧的一張臉透露出幾分青澀的內斂氣質,被端走了個餐,還一副沒事模樣,李澤西嘆了口氣,看來李錚平日沒少欺負她。


  他瞬間擰眉,“李錚,吃你自己的,你也是不嫌丟人!”


  李錚頭都沒抬,一副我行我素模樣,李澤西悄摸看了眼黎秀的臉色,轉過頭來又要一鼓作氣地開口教訓他時,卻看到了一個詭異的畫面。


  李錚拿了個新的筷子,一臉認真的在盤子裡挑揀著,手法很專業,筷子靈巧地劫走牛排上的香料,甚至都沒怎麼沾染上食材本身。


  黎砚知並沒關注他的行為,也不關心自己的餐盤被人端走,隻是專心地用公筷夾著菜。


  “香料和西藍花已經被我挑出來了,吃吧。”李錚雙手端著,又將餐盤放回原位。黎砚知頭都沒抬,一副習以為常模樣。


  黎秀看見眼前這一幕,似乎是覺得有趣,唇角抬了抬。


  李澤西左臉抽著,有些艱難地消化著兩個人這份熟稔的親密。好奇怪,他這是在做夢嗎?


  後面的時間裡,李錚一直在或多或少的照顧著黎砚知,李澤西隱隱覺得自己這詞用得不太對,他皺著眉頭又往兩人那邊瞧了瞧,李錚將拆了半天的蟹肉全放進黎砚知的碗裡,這才低下頭囫囵吃了幾口米飯。


  他輕嘶一聲,可以確認,李錚這是在伺候黎砚知。


  但他來不及思考太多,直覺告訴他這是一個再好不過的時機,他清了清嗓子,看了黎秀一眼,黎秀正在低頭看著手機,單手靈活地在屏幕上來回著,似乎在回誰的消息。


  算了,李澤西很有動靜地清了清嗓子,帶有懸念的緩慢掃視了一圈。見沒什麼人搭理他,他終於開口。


  “那個,下周我和黎秀就去領證了,以後咱們就都是一家人了。”


  李錚的頭第一個抬起來,他的那張冰塊臉極具迷惑性,時時刻刻都是一副讓人心焦的冷淡姿態,可此刻李澤西卻從他那狹長的眼睛裡看出幾分復雜情緒。


  黎砚知倒還算捧場,她葡萄一樣的水靈眼睛彎出幾分欣喜,語調輕快,“恭喜呀。”


  他又轉頭去看黎秀,黎秀還沒回完消息,披著的頭發擋住她的側臉,讓人看不真切,像是壓根不在意這項消息的公布。


  李澤西心下一陣腹誹,一點也不和他配合著,難道結婚是他一個人的事情嗎!


  一場並不熱絡的團圓飯就在這個消息過後平穩的結束。黎秀終於闲下來,拉著黎砚知去她的車裡繼續挑揀她給她帶回來的東西。


  李錚坐在原位上,看不出心情好不好,他的頭低著,後頸處凸出兩塊清晰的骨骼,像是件漂亮的石膏工藝品。


  李澤西拉開餐桌一旁的椅子,準備去他書房繼續整理他還沒完成的書法畫。


  一道冷冽的聲線在他背後響起,李錚的凳子與地面摩擦出聲響,有些陰惻惻。他一下按住李澤西的肩膀,他的力氣不小,生生把李澤西按在原地,“你和黎秀你們到底....”


  他話沒說完,但任誰都知道他到底問得是什麼問題。


  冷漠的尾音斷在空氣裡,冷玉一般的骨節松開他的桎梏。“算了。”


  李澤西轉過身來,李錚重新又坐了回去,湛藍色的頭發在投射過來的陽光下有些刺眼,讓人眼底發酸。


  “我不想再猜你和黎秀到底是什麼時候在一起的了。”


  他的語氣低迷,“千錯萬錯都是你的錯,我現在隻想要一個妹妹。”


  他什麼都不爭了,他隻要一個妹妹。


  李澤西的瞳孔驟然一縮,他幾乎立馬反應過來了李錚的意思,飯桌 上的詭異局面得以解釋,真相大白後李澤西卻並沒有得以喘氣的輕松,他看著李錚執拗的腦袋,幾乎是脫口而出,“我說了幾百遍了,你根本沒有什麼妹妹,你能不能別在這裡犯病了!”


  李錚無所謂地笑了笑,眼底眉梢裡盡是嘲弄。


  “你再嘴硬也改變不了事實。”李錚受夠了李澤西的篡改與蒙騙,他幼時的記憶雖然並不連貫,但也絕對作數。


  “無非是因為妹妹是媽媽的孩子,不是你的,所以你才不願意承認。”


  他抬起眼來,眼神裡的冷漠讓人觸目驚心,“你敢說那次意外沒有一點你的手筆嗎?”


  空氣剎那間寂靜了,李澤西不可置信地看著李錚的臉,李錚雖然從來都不待見他這個父親,但他這些話他是從來沒有說過的。


  他本還以為這會成為他們心照不宣的謎題。


  這些話李錚已經憋了太久,久到他以為自己已經麻木,可是此刻他的手卻顫抖著,他穩了穩心神,將手塞進口袋裡。


  太多年了,這些問題困擾他太多年了。


  很多記憶早就已經模糊,像是不能出庭的偽證。可他明明記得,他小的時候,有個被媽媽疼得像眼珠子一樣的妹妹。媽媽愛她愛到他心生嫉妒。


  他不斷地討好那個比他小著幾歲的嬰孩,隻有妹妹被他的各種蹩腳行為逗笑的時候,媽媽才會把目光落在他身上,溫和的眼神裡殘存著幾分面對著妹妹時的笑意。


  那種感覺太讓他著迷。


  他深刻的記得,至少那段時間,他是幸福的。可後來,家裡的情況隨著妹妹的消失急轉直下,他隻知道妹妹消失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從那之後,媽媽變得更加冷漠,她討厭和李澤西的婚姻,所以,也討厭著他。


  這些年,他不止一次的想象過,如果妹妹沒有消失,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的。他什麼都不要,即使是當妹妹的影子,他也甘之若飴。


  可惜,他什麼都沒有。


  李澤西閉了閉眼睛,李錚站在他對面,個頭已經比他更高,此刻他側頭看向窗外,視線執著地盯著門外那抹泛著靈氣的身影。


  “所以呢,黎砚知她可不是你妹妹。”李澤西靜默在死角一般的晦暗裡,他第一次這樣冷硬地念著黎砚知的名字,語氣裡有著兩個人都沒有注意到的斬釘截鐵。


  李錚再也沒有看他,轉身上樓。


  他的背影淡的像道幹涸的水漬,李澤西又忘記了,李錚從小到大都是副犟骨頭。


  *


  路原又給她發來那些澀.情視頻照片。黎砚知垂目看著屏幕上纏著狗鏈的裸.露身體,面無表情地將它們拖進硬盤裡。


  她從前給路原要這些東西要得太兇,導致路原總以為她喜愛這些毫無美感的豔.照,每次她冷淡他,他都會如此故技重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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