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但至今都沒有任何世族能復刻陰山氏的商道,也不能取代陰山氏的坊市規模。


墨麟還知道——


世人皆以為陰山氏起家之本是無色城的妖鬼,但實際上,應該是這些無可替代的商道與坊市。


至於從無色城獲利的那些利潤,南宮曜和陰山澤幾乎沒有用在他們自家身上。


他垂眸抿了一口茶。


南宮曜道:


“法器是整個大晁最大的生意,上至世族帝室,下至平民百姓耕種生活,早已離不開這些法器,以前這筆生意的利潤陰山氏與鍾離氏各佔四成,申屠氏佔兩成,但現在,鍾離氏大約想吞下那四成,所以開始收回器煉司節符,禁止陰山氏出售法器,再讓陰山氏以低價售出手頭坊市。”


琉玉的手指勾著吊穗,面上不顯,心中卻微嘆。


果然,一切都提前了。


九方潛提前加封大將軍爵位,得良田城池,實力壯大。


鍾離氏也提前數十年,將手伸到了陰山氏的坊市內。


“他們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琉玉冷笑道:


“建坊市和商道,不知花費我們家多少精力,甚至犧牲了不少人,現在與九方家聯手,有了底氣,就敢從我們家手裡摘果子了——娘準備怎麼懲治他們?”


她依稀記得,直到爹娘死之前,他們家的坊市仍然握在自家手中,並沒有被這兩家擊垮。


“為什麼要懲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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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曜擰開酒壺仰頭喝了一口,看向略帶詫異之色的琉玉,他笑道:


“這不是你自己的計劃嗎?既然想讓陰山氏金蟬脫殼,不如就趁這次機會,讓即墨氏吃掉陰山氏的坊市,你也能徹底打入九方氏和鍾離氏的陣營。”


琉玉怔了一下。


這的確是她的計劃,不過計劃是計劃,真正要接過這種重擔的時候,即便是琉玉也有些踟蹰。


即墨氏她一個人說了算,不論輸贏,盈虧自負。


但坊市乃陰山氏之本,不是能拿來給她練手的玩意兒,琉玉輸不起,陰山氏更輸不起。


“這是娘的意思?”


“當然。”


否則他哪裡能做這個主,陰山氏和南宮氏,都是他姐說了算。


南宮曜擰上壺蓋:


“為了幫你完成這個計劃,你娘還特意放了一個人出仙都玉京,不出意外的話,那個叛徒會帶著咱們陰山氏在東極暘谷一帶的坊市,與申屠氏聯合,效力於鍾離氏——”


琉玉在傍晚時見到了南宮曜口中的這個叛徒。


今夜即墨氏設宴,隻需遞拜帖便可入內,除了洛水清談那日的世族外,隻要能在收到消息的一日內趕往龍兌城的世族,皆風塵僕僕而來,一時賓客如雲,人人喜氣洋洋。


所幸之前相裡慎在這龍兌城做派奢靡,梁棟逾制,廊庑充溢,擺再大的席面也是裝得下的。


“申屠家主。”


琉玉主動上前,向申屠襄行了晚輩之禮。


“今夜賓客著實太多,加之剛剛接管此宅邸,飲食接待恐有怠慢之處,還望申屠家主海涵。”


申屠襄眸色沉沉,望著這名年輕晚輩道:


“光是《仙農全書》這道珍馐佳餚,就已不虛此行,想必其他賓客,也是如此作想,怎會怠慢。”


他站在這兒已有好一會兒,遠遠瞧著這位即墨小姐命下屬捧著一摞典籍,在這宴席上周旋。


行至對方面前,與之攀談幾句,談的盡是“你給我點人手,我明年還你點糧”這種要事。


對方被她手裡的典籍吊著,語氣都和緩許多,哪裡還好意思拒絕?


這樣一圈轉下來,談妥的合作豈止一件兩件。


跟在她身後的相裡華蓮望著她的神色,全然一副佩服得五體投地的模樣。


“是嗎?”琉玉偏頭輕笑,“我瞧申屠家主倒是不太熱衷的樣子。”


申屠襄沉穩面容浮現一絲淺淡笑意,從容道:


“《仙農全書》固然是農道絕學,但秘術擺在那裡,自家傳承尚且有學不會的,更何況我們這種門外漢,想要培養出真正通曉此術的人才,需要何等雄厚的家底,甚至還需要運氣,申屠氏不才,隻做好自己的分內事即可,並不貪圖太多。”


申屠氏的眼界畢竟與尋常小族不同,一眼就看到了要害。


從前在靈雍學宮時,姬彧先生正是如此教導琉玉:


——上天散布天賦,從不以血脈擇之,無能者,即便看遍世族典籍,也仍舊是庸碌之輩,有才者,哪怕託身草芥,亦能成不世功勳。


所以琉玉根本不怕將相裡氏的大部分典籍公之於眾。


琉玉眨了眨眼:“申屠家主此心,正如我心。”


“是嗎?”申屠襄極具壓迫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我倒是覺得即墨小姐少年英才,鋒芒無匹,不像要守成,像誓要做出一番驚天動地大事之人。”


琉玉與他同站一側,望著遠處熱鬧的百戲道:


“如今九方家、鍾離家、陰山家三家鼎力,角鬥不休,即墨氏這樣的小族,能在夾縫中生存下來已是不易,談何驚天動地的大事?”


這話說到了申屠襄的心坎。


申屠氏坐擁六城,族內強者並不算少,仍要為鍾離氏驅策,更何況即墨氏這樣初露頭角的小族。


這即墨瑰,瞧著也就同他女兒差不多大,背負一族興衰,也是不易。


人上了年紀,就容易冒出這種心軟的念頭,琉玉再清楚不過。


她也見好就收,沒有繼續賣慘,而是指著方才與申屠襄交談的中年男子道:


“這位的名帖寫著陰氏之名,方才見申屠家主與他交談,莫非您與陰山氏的家臣還有交情?”


申屠襄瞥她一眼道:


“你說陰子實?他的確姓陰,不過現在已經不能算陰山氏的家臣了。”


琉玉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困惑神色。


申屠襄遲疑片刻,似乎在猶豫要不要告訴琉玉。


隻不過陰子實本人就出現在剛與陰山氏發生過衝突的即墨家,立場昭然若揭,也沒什麼可隱瞞的。


“聽說陰山氏如今掌權的那位南宮鏡夫人,也是大晁的丞相大人,這些年對這些陰山氏的族親似乎不太重用,反而重用一些他們從仙道院提拔上來的外姓人。”


申屠襄徐徐道來:


“族親多有不滿,礙於南宮鏡的威嚴一直忍耐,不過時間長了,總有忍不下去的——這個陰子實,原本掌陰山氏在東極暘谷一帶的坊市,但因為收到風聲,得知南宮鏡有可能派人取代他,一怒之下便向鍾離氏倒戈。”


“今日來宴會,還帶了他自家侄女,欲與我們申屠氏結親,有鍾離氏的命令在,我們申屠氏的子侄恐怕都可雖她挑選。”


琉玉總算摸到了一點來龍去脈。


原來如此。


南宮鏡選拔上來的人尚未站穩腳跟,被裁撤的族親家臣,卻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尚有反撲之力。


前世的九方家和鍾離家,恐怕就是利用無數個陰子實,趁虛而入,將陰山氏寸寸瓦解。


琉玉又有些不解。


她娘做事一向穩扎穩打,能被人鑽空子,必定是這中間步驟做得急了些。


為什麼不慢慢來呢?


“——這位便是即墨小姐吧。”


陰子實面貌大約四十出頭,目光精明,瞧見他們的視線,見機迎了上來。


“即墨小姐真是比我想象得還要年輕,小小年紀,就有如此作為,前途不可限量,隻怕比陰山氏的那位琉玉小姐還要——”


“嘖。”


一個女孩子不滿的一聲輕嘖,打斷了陰子實的話。


“誇人就誇人,帶上別人做什麼?非得踩著別人才能顯得自己個子高嗎?”


作為被踩的當事人琉玉略有些意外地回頭,看向後面冷著臉的黃裙少女。


陰子實恭敬道:


“原來是北宮家的五小姐,在下實話實說,不知犯了什麼禁忌,惹盈小姐不悅。”


北宮盈倨傲地俯視他。


“你當著我的面說陰山琉玉的壞話,就是犯了我最大的禁忌。”


說完她還瞥了琉玉一眼。


雖然礙於身份尊卑,不敢跟訓陰子實一樣訓她,但北宮盈的目光裡還是明明白白地表達了對她的敵意。


琉玉眉梢微動。


如果她沒記錯,北宮氏在妖鬼長城一帶,坐擁兩座富庶城池,也頗具實力。


“即墨小姐見諒,”跟在她身後的上官舟儀容翩翩,向琉玉見禮,“這位北宮小姐自幼憧憬仙都玉京的那位琉玉小姐,單純仰慕其才華品貌,並非是向著陰山氏說話。”


琉玉瞧著他:“你是……”


“在下上官舟,在家中行三。”


上官氏,一座城池,有點實力,但不多。


琉玉默默收斂打量的心思,看向北宮盈。


“怎麼就成了說壞話?”琉玉眼尾彎彎,湊上前,“二十歲以內,陰山琉玉七境巔峰,我即墨瑰卻是八境,陰山琉玉集家族之力供養,我卻反過來供養整個家族,除了容貌,我好像的確比她強許多吧?”


她離得太近,燻衣留下的淡香盈滿鼻息。


北宮盈不知為何覺得她整個人的語調氣息有些熟悉,心跳快了幾拍。


但等她反應過來琉玉說了什麼,她驀然睜大眼,被這話氣得胸口起伏:


“哪裡強了!琉玉小姐豈是你這種鄉下人——”


上官舟連忙捂住了她的嘴,道了聲歉,立刻將北宮盈整個人拖走。


他們今日來是結交新貴的,不是來惹惱新貴的啊!


目送著這兩人匆忙離開,琉玉直起身,抿出一絲輕笑。


陰子實道:“陰山氏多年風光,總會有人看不清時局,留戀這種即將逝去的餘暉,即墨小姐無需在意。”


琉玉不置可否,經過他身旁時拍了拍他的肩,道:


“陰子實,陰先生,我記住你了。”


陰子實還以為是自己得了即墨氏這個新出門戶的家主青睞,笑意愈深。


待走出一段距離之後,琉玉才落下臉:


“我想起來了,每到年節時,此人還會登我家的門,我娘每年都給他們包好大一個紅包!這人居然還好意思拿我陰山氏的坊市做嫁妝,跟申屠氏聯姻,真是不要臉。”


一直隱在暗處的墨麟緩緩跟上她的腳步,聲線冷淡地搭話:


“不如幹脆讓他跟即墨氏聯姻,這些坊市不就左右騰右手,又回到我們手上了。”


琉玉聞言生出幾分興趣,轉頭瞧他:


“聯姻?誰跟陰子實的侄女聯?”


墨麟冷冷扯了扯唇角:“大小姐男女通吃,我看大小姐可以親自上。”


“……”


琉玉表情無辜地轉過頭,隨手指向方伏藏。


“不然就你吧。”


方伏藏、月娘還有鬼女等人圍坐一桌,剛見琉玉有空落座吃點東西,就聽她莫名其妙地來了這麼一句。


“我?”方伏藏神色茫然,“我怎麼?又要給我派什麼活?”


琉玉將方才在那邊發生的事簡單說了一遍。


一開始聽到聯姻,方伏藏想也不想,忙不迭搖頭。


但一聽到陰子實三個字,他神色驀然一變,再聽到是陰子實的侄女,他霍然起身,猛地衝了出去。


琉玉與墨麟對視一眼,似乎意識到什麼,也立刻跟著找了過去。


他們趕到的這重院落放眼望去,盡是正當婚齡的青年男子,唯有一道淡紫色倩影佇立其中。


被風吹動的裙擺恍若紫藤花深深淺淺飄搖,女子眉眼溫柔,與人闲聊時的笑意溫婉,眼尾那一瞥盈盈秋水,尤為動人。


方伏藏跑得氣喘連連,上前一把揪住那個離得最近的青年,眼神殺意騰騰:


“你們來做什麼的?”


那青年被他拎得雙腳離地,一頭霧水,茫然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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