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金裳少女在飛速掠過的雷刃中穿行,眼底清亮如劍光。


“天之道——”


檀寧的嗓音與金裳少女的嗓音重疊在一起。


笑意倏然凝凍在少年眼底。


“第四重——”


飛沙走石,微弱但切實存在的石中炁流在兩人吟誦中衝出,化作一道道漫天金線,擊碎了周遭殺意凜然、密集如網的雷刃,短暫地劈出一條大道。


九方少庚見過這個術式。


雖然這些金線未能如第一次所見那樣化作無面金身,但他還是認了出來。


“草、木、皆、兵。”


他無法置信地望著亂石嘯流中的身影。


就如第一次見到即墨瑰那樣。


金線匯成的炁流在檀寧的操控之下衝向第三株扶桑木,粗壯的枝幹極其緩慢地發出摧折聲響。


但仍然沒有幹脆利落地斷開。


樹幹的斷痕甚至還在愈合。


她一個人的力量不夠,還差一點,就差一點!


檀寧慌亂看向身後的少女,琉玉的修為隻恢復了三成,這三成之力遠不夠她擋住這些不知疲倦湧來的飛葉雷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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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然朝九方少庚的方向大喊:


“陰山琉玉就是即墨瑰!九方少庚你要殺了她嗎!!”


如夢初醒一般。


九方少庚像被這句話當頭一棒敲中,他從那一式草木皆兵中回過神來,恰見無數飛葉被風暴裹挾朝那金裳少女一人兜頭砸去的場景。


身體比思緒更快,九方少庚下意識地推了身旁族老一下。


那族老根本沒想過自家少主會突然發力,全神貫注的他被推得一個踉跄,差點一頭栽進湖中!


“二公子!”


老者回頭錯愕看向九方少庚,他也錯愕地盯著自己的手。


……不可能。


陰山琉玉怎麼可能是即墨瑰!


她怎麼能是即墨瑰!!


九方少庚壓下心頭那些紛亂念頭,立刻喝道:


“愣著做什麼!開陣!不準全開的那種!”


然而一個錯念,局面已不再他掌控之中。


……第三株扶桑木已被檀寧不知何時煉化的石劍斬斷。


方才琉玉所授的那一式草木皆兵她隻領悟皮毛,但至少煉石為劍這一式與煉化玉石之炁相通,即便是她也能在短時間內融會貫通。


四株扶桑木已斷三株,第四道陣眼轟然破碎!


站在陣眼的琉玉以手貼地,輕闔眼瞳,將陣眼深處逸出的幾縷地脈之炁煉化入體。


三成……四成……五成……


離魂咒的束縛在逐漸減弱,被壓制的炁海在一點點充盈。


正在部署玉京城外兵力的九方彰華嘔出一口鮮血。


他看著掌中那捧血,在幕僚謀士喧鬧的嘈雜聲中抬起頭,從府邸正中的三層樓閣望去——


無量鬼火的餘焰在空中掠過一條長尾。


視野扭曲,空氣沸騰。


九方少庚剛下令命人趁其不備而攻,就忽而感覺到一股熾熱高溫從他後方洶湧而來。


太快了。


這妖鬼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


他背脊瞬間竄上瀕死的寒意,幾乎不假思索地縱身躍入眼前湖水內。


下一刻。


與他一同陸續鑽入湖中的修者昂著頭,看湖水上方鋪滿綠火,即便以炁為盾隔絕,浸沒在湖水中的眾人也能感覺到那裹挾著駭人怒意的烈火。


跑!


必須躲回結界的庇護範圍內!


所有人拼命掙扎上岸,幾乎顧不得抓琉玉和他檀寧,待他們再爬上岸時,九方彰華這才發現自己竟落後半步。


而身後,即便他不回頭也能感覺到那幾乎要將他剝皮拆骨的視線。


“陣法全開……你很好……九方少庚……”


那陰鬱低沉的嗓音宛如惡鬼追魂,壓抑著殺意,克制著將他撕成碎片的恨意,一點點逼近。


“你留在她身上的傷,我會還你十倍,百倍……”


九方少庚頭皮發麻,咬緊牙朝結界緊縮的方向狂奔,仿佛已經被死亡扼住了喉嚨。


“妙儀!!!”


屋瓦崩塌聲中,前方盡頭響起少女輕靈空鳴的吟誦:


“天憲·七之式·龍吟虎嘯——歸一。”


已經撩到九方少庚發尾的鬼火倏然熄滅。


在短暫的瞬間,墨麟體內炁海霎時一空,無論妖炁還是鬼炁都蕩然無存,徹底歸零。


直到兩息之後才恢復如常。


但兩息時間對高手而言並不算短,至少九方少庚已在生死一線間滾進了結界範圍內。


他癱倒在地,望向那道居高臨下的身影,頗有劫後餘生的恍惚。


就差一點。


又差一點死在那個妖鬼手裡了。


“你跑不掉。”


疾風中獵獵作響的衣袍,籠著青年緊繃如弓的身軀。


九方少庚和那雙眼對上的瞬間,像是被拉入了黏膩黑暗的泥沼,令他幾乎有種要就此與人世告別的錯覺。


“九方少庚,我會一直,一直盯著你,隻要你松懈片刻,我會來收走你這條賤命。”


九方少庚看了看身側的結界邊緣,又往裡面挪了一點。


不遠處,守在第五道陣眼的妙儀與琉玉四目相對。


檀寧扭頭看向琉玉:


“拜託,告訴我九方妙儀跟我們是一伙的,我真打不動了。”


琉玉身上的衣袍被雷刃劃得支離破碎,就連瑩白如玉的面龐也布滿淺淺血痕。


她唇色很淡,低喘著道:


“我也想,但世事不可能盡如人意。”


九方氏的百名修者站在妙儀的身後。


被眾人簇擁著的少女,不再是那個在靈雍學宮內與琉玉共用一個書案的同砚,也不再是那個喜歡到陰山氏府邸蹭飯的大小姐的朋友。


她是九方妙儀。


九方氏的三小姐。


沒有言語,沒有任何抱歉或矯情獨白,兩人同時如離弦之箭而動!


“天憲·五之式·穿雲裂石。”


“天之道·二之式·風罡炁劍。”


聲浪沸騰如水,無數石塊瓦片在聲浪的共振之下碎裂,檀寧隻覺五髒六腑都被這一式震得快要炸開。


但很快,檀寧睜開眼,驚覺方才那些震得她心髒抽痛的聲浪竟瞬間平息,與之相對的,是半空中無數把無形之風凝成的炁劍。


密密麻麻,如一場蓄勢待發的箭雨。


檀寧這才緩慢在心底咀嚼著方才琉玉對她說的那句——


萬物之炁。


皆可煉化。


以琉玉此刻的七成實力無法正常煉化出風罡炁劍,但她太熟悉妙儀的一招一式。


穿雲裂石,以自身炁流賦予空氣中的聲浪而共振,每一道朝琉玉掀來的聲浪,都是在向她送來澎湃炁流,彌補了她此刻炁海被封的不足。


妙儀微微愕然。


天之道……這就是琉玉悟出的新術式嗎?


下一刻,環繞琉玉周身的炁劍破空而出,倏然如雨落下,擊穿下方列陣以待的修者。


被他們嚴密保護的陣眼露了出來。


妙儀立刻再起術式:


“天憲·七之式·龍吟虎嘯——回。”


此言落下,琉玉頓覺體內充盈的炁流一滯。


旋即,如江水逆流,奇經八脈內的炁流竟然霎時倒轉,逆轉的炁流在經脈內橫衝直撞,逼得琉玉不得不自行閉合炁海。


一個可以煉化對方之炁。


一個可以令對手經脈逆轉。


這下不管是琉玉還是妙儀,都不敢再使用任何術式,不得不近距離交戰。


然而學宮修行多年,就連近身肉搏,兩人對彼此的招式也再熟悉不過。


“哭什麼?”


瞥見妙儀眼中淚水,琉玉蒼白的唇彎了彎:


“九方氏的三小姐現在可是九方氏的頂梁柱了,應當臨萬事而有靜氣,怎能和敵人打到一半哭鼻子?”


妙儀看著眼前遍體鱗傷的少女,蒙著一層水殼的眼珠霧蒙蒙一片,將碎而不肯碎。


那兩片除了吟誦術式外從不發聲的唇動了動。


“琉玉,你可知九方氏的兵道術要如何才能煉成?”


噙著淚的妙儀泣不成聲:


“剜其眼珠,以先祖之眼替,割其聲帶,以先祖之聲替,所謂曜變天目,口含天憲,真正振興九方氏的兵道術,不是什麼修行之法,實是將我們當做承載先祖術式的容器而已!”


“隻有殺掉父親,我和二哥才能擺脫被當做容器的命運,大哥背棄陰山氏,回到九方氏,不隻是為了他自己,更是為了救我和二哥。”


九方氏府中的三子皆為妾室所出。


稚子犯錯,問責其母,妙儀幼時屢屢犯錯,時常害得生母被關水牢,落得一身陳年舊傷。


後來那個與他們不怎麼親近的長兄回到了九方家。


他替他們出謀劃策,讓他們能獨當一面,他生母早亡,弟弟妹妹犯了錯可以推到他身上,他來承擔責罰。


“……所以,天下人皆可殺他們,獨我不能殺!天下人皆可拋棄他們,獨我不可棄他們不顧!”


琉玉被妙儀壓在身下,比她的拳頭更先落下的,是她滾燙的眼淚。


半晌,在檀寧驚慌失措的亂砍亂殺聲中,琉玉抬手摸了摸妙儀湿漉漉的臉,溫聲道:


“我知道了。”


妙儀望著琉玉,喃喃道:


“你……你不怪我嗎?”


“不怪。”


明晃晃的日光映在她眼底,妙儀透過她的眼,看到了一個失魂落魄,鬥志全無的自己。


也看到了一個眸色倏然堅定的她。


“因為——我也有一個無論如何也不能棄之不顧的人。”


妙儀渾身的警戒性尚未完全調動起來,就見那個被她壓在身下的少女猛然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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