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紅蓮。”穆雪莫名覺得心裡有些微酸,“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還會不會記得我。”


  阮紅蓮嗤笑一聲:“好沒來由地說這個,我可是要修成天魔,成千上萬年活下去的人。誰有空記得你這這個麼傻白甜。”


  “是麼?我也不知道怎麼突然想到這話。”


  “行啦,看在認識這麼多年的份上。好歹會挖個坑把你埋上。”


  穆雪很快忘記了沒來由的傷感:“行吧,那約好了,誰先死了,另一個管埋。”


  在浮罔城,每天都死很多人,沒有什麼不能說的忌諱。


  提著採購的物資,懷裡抱著還年幼的小山,和好友互相著打趣。刻意不乘坐法器,慢悠悠地走在回家的道路上。


  這樣的熟悉安穩的氛圍,讓穆雪覺得心中十分放松。


第6章


  在遠離魔靈界的另一個世界裡,


  歸源宗宗門內的山地上,漫山遍野覆蓋著金燦燦的花田。


  一位女修提著裙擺,乘著似水的月色,緩步走入花田中。


  搖曳的花海被她驚動,浮起了滿天金色的靈蝶。原來,這並不是花海,而是無數栩目蝶歇息的所在。


  女修打開手中的錦囊,掐手成訣,蝴蝶們便扇動金箔似的翅膀,成群結隊地飛入那小小的錦囊之中。


  那託在女修柔荑上的小小錦囊,卻仿佛有無限的空間一般,裝入了成千上萬隻蝴蝶方才停下。


  “行了,應該差不多了。我們送去前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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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修走上田埂,把錦囊遞給一個更為年幼的女孩,女孩的胳膊上挎著一個竹編的青籃,籃子裡堆滿了大大小小的錦囊。


  在這成片的金色山丘,有不少的修士進進出出,做著和她們相同的工作。


  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跟在她的師姐身後:“師姐,每到了這個時節,都得現採這麼多的栩目蝶,給化育堂送去嗎?”


  “是啊,那裡還有很多師兄師姐,在這一天,每個都得負責凡人的數座城鎮,比我們還辛苦呢。希望今年能多找到一些有天賦的孩子才是。”


  “可是,這也太麻煩了。”年幼的師妹說道,“我聽說許多宗門都使用更為簡便的法器,隻需要孩子們伸手摸一摸,就能知道仙根幾何。不需要養殖如此多的栩目蝶,且不是便宜?”


  她的師姐回頭看她:“進宗門的第一課,你還記得嗎?”


  “我記得,我記得。”小師妹挺起胸膛,背誦入門第一課,“修性者遺命,則失於空寂。修命者遺性,則流於狂蕩。唯有性命雙修,能合天地之德,於太虛同體。可是,這和用栩目蝶遴選弟子有什麼關系嗎?”


  師姐伸出白皙的手指,輕輕夾住空中飛舞的一隻蝴蝶,“栩目蝶又名‘金問道’,有詢心問道之能。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的人,往往不能隻看表面。有人歷經苦難,身在泥潭,內心卻依舊溫暖。有人道貌岸然,金玉其外,實則卻裝著滿心的汙穢和骯髒。但這些人在幻境中流露出的本源之色,最終卻會清晰地在蝴翼上顯現。


  我們歸源宗弟子,習得是性命雙修無上妙法。資質和道心是同等重要之事。所以遴選弟子的第一步,不論多麼麻煩,也要用這‘金問道’一探道心。”


  小師妹捂住了臉,“怎麼辦啊,我拿到蝴蝶的時候,夢到的是回到外婆家那一日,人生第一次吃到雞腿的事。我在夢裡隻顧著大吃特吃,啥優秀的心性也沒有表現。真不知道師尊為什麼選中了我。”


  走在前頭的女修哈哈大笑:“或許,師尊覺得你能和逍遙峰的苗師姐一般,以食入道吧。”


  此刻,穆雪所在的魔靈界內,


  剛剛到家的穆雪有些犯愁,她懷裡抱著岑小山,手上提著一堆東西,看著滿地凌亂的屋子,有些頭疼,不知道該把這個滿身是傷的小東西安置在哪裡。


  因為長年獨自居住,又醉心於煉器之術。她居住的院子內,除了火房和茅廁,就隻有一間極為寬敞且高大的大屋。


  屋子裡面涵蓋了冶煉爐,鍛造區,各類化物的法陣,大小操作臺和無數堆放原料、書籍的櫃子。唯一能休息的地方是一張浮空的懸床和一個打坐修行的墊子。


  前幾日打造雷家定制的法器,她感到特別順手,一時間念與心通,入玄妙境,心無旁騖地忙了許久,果然煉成了難得的精品。


  當然也留下了一屋子的狼藉。


  這會回來,幾乎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穆雪看了半天,隻有自己平日裡打坐調息的角落還算幹淨,那裡有一個寬大的墊子,穆雪再運氣御物,隔空抓來幾個抱枕,打算先把人放下去再說。


  盡管一路睡得很香,但穆雪把他輕輕放進枕頭堆的時候,岑小山還是立刻醒了。


  他一下從那一堆的枕頭裡撐起身來,亂糟糟的頭發,一臉的警惕和戒備,漂亮的眼眸中滿是冰涼和戾氣,像一匹荒野裡受傷的孤狼。


  直到看見了穆雪和周圍的環境,他初是有些茫然,隨後立即收斂了那份冰涼和銳利,垂下眼睫,露出溫馴順從的模樣,依著穆雪的意思,慢慢在墊子上躺下了。


  瘦骨嶙峋的男孩在成堆的抱枕中顯得分外瘦小,他下意識地抱住自己一隻胳膊,微微蜷縮起身軀。隻把滿是血汙右腳,盡量地放在墊子的外面。


  穆雪託起他的腳踝,輕輕扯開那些布條,少年抓在胳膊上的手指一下就收緊了。


  那些浸透了血液的布條不知道已經綁了多久,早和肌膚黏膩到一塊。要是硬扯下來,可就太疼了。


  穆雪皺起了眉頭,如果岑小山是修真者,那麼治療這樣的傷勢不論是服藥和是術法還比較容易的。


  但這孩子隻是個凡人,凡人對穆雪來說反而麻煩,無論魔藥還是術法,稍微過量一點點,他們就有可能承受不了,爆體而亡。


  穆雪已經很久沒有接觸過凡人的生活了。


  得去搞點凡人用的藥,還需要買些衣服,或許還有一張床。對了,他隻是凡人,每天要吃三頓飯的。


  穆雪看著縮在抱枕堆裡的小山,意識到自己獨自生活了數十年的生活,似乎因為這個意外闖入的小東西而打亂了。


  最好能想個簡便點的辦法。


  她翻了半天的櫃子,找到一個老舊的乾坤袋,從裡面取出一隻小小的金蟾。


  “找到了,那麼早之前的東西竟然還在。”穆雪拿那隻古銅色的金蟾給岑小山看。


  她扭動金蟾後背一個小小的發條,金蟾張開器械下颌,發出呱地一聲。


  “蟾光沐體,修形洗藏。”穆雪念誦口訣。


  那金蟾便呱一聲向前跳了一步,又呱一聲繼續跳上一步。直至一步步繞著岑小山跳了一個圓圈,方才靜止不動。它足跡所過之處亮起一圈淡淡的柔和光芒,正好將岑小山圈在圓內。


  岑小山坐起身來,帶著點不解看著穆雪。


  “這是我剛學煉器的時候做的法器,唯一的作用就是能布一個止血養氣,治療外傷的法陣。正好合適你用,你在裡面躺上幾日,再重的外傷,應該都能好了。”


  穆雪拍拍手,為自己能想到這麼一個簡單省事的辦法而高興。


  這一次外出,除了帶回來岑小山,她還買到了一塊人魚的骸骨。


  這是她從未接觸過的煉材,眼看岑小山的傷勢不用操心了,便忍不住拿起那塊妖骨,坐到了操作臺邊細細揣摩。


  這一坐就忘記了時間。


  窗外夜雪漸歇,雄雞唱響。等穆雪回過神來的時候,天光早已大亮。


  今日是難得的晴天。


  她從一堆拆碎了的骨頭中抬起頭來,轉頭向角落裡看去。


  那隻古銅色的金蟾依舊安靜地蹲著在地上,圓形的蟾光陣亮著淡淡的光,光圈中卻空無一人。


  穆雪環視了一圈,沒有看到岑小山的身影。


  但凌亂的屋子卻已變化了模樣,各種煉材的邊角料被稍微地整理了一下,分類別靠在一起。


  垃圾歸整到了一個籮筐裡,擺放在一側。使用過的容器和設備,雖然沒有清理,但卻整整齊齊放置在了一個空著的置物架上。


  那常年沒有打掃過的木地板,被仔細擦了一遍,光潔得幾乎照得出人影。


  穆雪啊了一聲,不太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此刻的心情。


  她起身走出屋外,推開門,探出頭去。


  寬闊的院子裡拉起了晾衣繩,那些洗得幹幹淨淨的床單枕套在雪後初晴的淡淡天光裡隨風輕揚。


  一個少年用襻膊束起衣袖,舉著胳膊正在往繩子上掛衣物。他聽見了開門的響動,便轉過臉看了過來。


  那他轉頭的那一刻,仿佛明月突然凌空,玉雪鋪滿華庭。


  冬季裡蕭瑟暗淡的庭院因為這一個小小的身影,變得生動明亮了起來。


  阮紅蓮曾說過,這是個漂亮的孩子。但穆雪沒有想到,岑小山能夠精致漂亮到這樣的程度。


  不過是洗淨了泥汙,把凌亂的頭發扎起,就再也掩不住那令人贊嘆的珠玉華彩。


  修真界是從來不缺美人的,不論什麼形式的美豔,都能通過丹藥術法來實現。穆雪甚至還煉制過一種法器,可以用外力調整五官輪廓,從而達到美化容顏的效果。


  但即便是百般雕琢修飾的容顏,在這個少年冰肌玉骨的身姿面前都注定暗淡失色。


  穆雪終於明白,亮子為什麼那麼心不甘情不願地將他出賣給自己。


  穆雪感到心情大好。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相比起膀大粗圓的做飯大嬸,這樣清雋的男孩住在家裡當然更能讓人心情愉悅。


  何況這個孩子還這麼地懂事又勤快。


  岑小山看見了穆雪,迅速地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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