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沒藏紅珠松了口氣,“姐姐放心,他的居所處處都是我的人,隨時監視著他的舉動。若被我發現他包藏禍心,有所異動。我必讓他不得好死。”


  沒藏太後點了點頭,嘆了口氣。


  她一生要強,曾以寡婦之身,強勢屏除異己,護住了孩兒的王位。誰知如今兒子長大了,不滿她大權獨攬,漸漸同她起了隔閡,支持自己的妻子梁皇後,以及皇後一族,處處開始同她做對。


  此時,在梁皇後的居所。


  梁皇後正狠狠砸了手中的杯子,“那個老太婆讓我們的大軍在晉國人面前丟了那麼大的一個臉還不夠,竟然還招攬晉國之人為幕僚?”


  她的叔父梁驥勸道:“娘娘且息怒,沒藏裴真在汴州吃了虧,大損太後的聲譽。但沒藏一族依舊手握兵權,我們梁氏一族確實缺少真正能夠領兵的將軍,這才無法同太後抗衡。可惜的是鄭州的嵬名山將軍,遲遲不肯受我方招攬。”


  她的族侄梁乙開口:“回稟娘娘,叔祖。張馥之名,孩兒倒是聽過。都說他有奇才,擅謀略。他初來乍到,未必就能對太後娘娘有多忠心,改天容孩兒試探他一番方知底細。”


  天空下著雪花,張馥回到自己的居所。


  他下了馬車,伸手接住了一片從昏暗的夜空中飄落下的雪。


  門前守衛的是數名強壯的犬戎武士,那些武士用冷漠的眼神看著他這異族之人。


  雖然,沒藏紅珠說是派這些人保護他的安全,但很明顯的也是為了監視控制於他。


  蕭秀從門內出來,撐起了傘,接他進屋。


  “先生回來了。”


  張馥點了點頭,帶著他那永遠掛在嘴邊的笑,不緊不慢的邁入屋中。


  二人進得內室,脫下大氅,圍爐取暖。


  蕭秀恭敬的跪地奉茶,低聲問道:“先生今日可還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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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馥伸出手在炭盆之上驅除寒意。凝望著盆中通紅的火炭。


  順利?此事便如火中取慄,臨淵走索,須得步步小心,一步走錯,死無全屍,何來順利可言。


  張馥輕聲開口:“小秀,你為何同我前來,你真的就不怕嗎?”


  “先生為何而來,我也就為何而來,”蕭秀低頭忙碌,頭也不抬,“我雖卑微,但也有一顆為國出力之心。”


  張馥看著這位陪伴自己身入險地的少年,露出笑顏:“我發現隻要身在他身邊之人,總會不自覺的慢慢被他所吸引。受他影響,逐漸跟上他的腳步。或許,這就是因為有這種特質,他才成為我選擇的君主。”


  在汴州的西山,程千葉領著賀蘭貞,俞敦素,肖瑾,墨橋生等心腹親近之人,於西山圍獵。


  天色漸晚,眾人燃起篝火,烤著一隻剛剛獵到的梅花鹿。


  雪地之上,就著鹿肉,美酒,談論著家國天下的大事,眾人隻覺豪情頓生,胸懷蘇暢。


  程千葉舉杯:“晉國能有今日之小成,皆是諸位之功。當今天下,群雄並起,我欲逐鹿於中原,壯我大晉,還望諸君助我!”


  眾人齊聲應諾,舉杯相和。


  酒過三巡,逐漸不再拘束,開始推杯換盞,觥籌交錯。


  姚天香持一金杯,對著墨橋生招招手,“來,墨將軍,我敬你一杯。”


  墨橋生跪地接酒,正要一飲而盡。


  程千葉伸手攔了一下:“等一下,你給他喝什麼?”


  姚天香白了她一眼,“你瞎想什麼呢,這是鹿血酒,驅寒補氣,冬天喝最好。來,墨將軍辛苦了,多喝一點。”


 


第65章


  在士甲村,許厝裡,一座農家的大院裡,一位頭發發白,身軀佝偻的婦人,正忙著把院子中的雞仔趕進雞窩。


  她四十不到的年紀,因為曾經的奴隸生涯,艱難的生活磋磨得她如同花甲老人一般。


  她一生有過許多孩子,但或是夭折,或是被主人發賣,大多沒能留在自己身邊。


  唯一在自己身邊長大的兒子登柱,也在不久之前戰死沙場。


  本來生活的打擊已使她接近麻木。活一日不過是混一日日子,剩下人生應是暗無天日,再也沒有什麼值得期待的地方。


  婦人抬起有些渾濁的雙眼,看著天空中飄落的雪花。


  今天冬天的雪下得格外的大,但此刻她身上穿著厚實的棉衣,住在遮風擋雨的大屋內,谷倉裡滿滿堆著佃農交來的糧食,後廚的炤臺上甚至還燉著一大鍋的老母雞湯。


  “幹娘,孩兒們都餓了,且等著幹娘燒的好飯菜。”


  “幹娘,我們回來了,六猴兒快餓死了,有啥好吃的先緊著我一口。”


  “幹娘。”


  “幹娘。”


  臨近年關,軍營中休沐,沒有家室的幾個年輕漢子都在楊盛的大宅子裡一起住著。


  他們背著剛剛進山砍的柴,手上提著抓到山雞,雪兔。吵吵嚷嚷的回來。


  還沒進院子,就大聲的嚷嚷著喊人。


  登柱娘抹了抹眼角的淚花,忙碌的張羅了起來。


  這一熱鬧,一忙碌,心中的悲痛逐漸衝淡了些,日子慢慢就好像也能過得下去了。


  在被犬戎佔據的王都镐京。


  張馥坐在火盆前,借著燭光,一頁頁的翻閱手中的信函。


  他十分的小心謹慎,即便重要的東西都用密文寫成,他閱過記牢之後,依舊馬上置於火盆中燒毀。


  隻有一張卷得極細極小的字條,他夾在指中輕輕摩挲,上面一行俊逸而熟悉的字體:萬事由公自專,唯以公及秀之平安為要,切記!切記!


  張馥將這寥寥數字,反復看了幾遍,方才揚手將其投入炭盆之中。


  炭盆中火苗亮起,燃盡這從汴州小心傳遞過來的一頁短信。


  這小小的火苗為獨自身在險境的他,帶來了一陣暖意。


  那個年紀輕輕的少年趴在一旁的案桌上,連日操勞過度的他已經不小心進入夢鄉。


  張馥站起身,給蕭秀披上一件衣物。


  他抬起頭,看著窗外飄落的雪花。


  今年的雪,下得格外的大。


  皑皑白雪似乎要將世間一切醜陋之事全部覆蓋。


  待到來年開春雪化,也許就能展露出一個全新不同的世界來。


  ……


  在汴州西山別院。


  程千葉喝了點酒,微微有些上頭,她在別院的廊臺邊緣,坐著碧雲給她端來的錦墊,倚著廊柱,捧著一盞熱騰騰的濃茶。


  天空中飄下細細雪。


  野趣盎然的庭院中。


  一群男人在雪地裡圍著篝火,烤著鹿肉,推杯換盞,喝得正歡。


  程鳳站起身,接過了小秋抱來的一大壇子酒,又順手將自己面前的一盤烤好的鹿肉遞給了她。


  俞敦素時不時同程鳳碰一下杯,又或側身和肖瑾低聲交談。


  賀蘭貞有些喝多了,正拉著墨橋生高談闊論,不時發出爽朗暢快的大笑之聲。


  墨橋生的話很少,但他的表情很放松,嘴角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淺笑,偶爾抬起眼向著程千葉看過來。


  “在看什麼呢,千羽?”姚天香來到程千葉身邊,挨著她坐下。


  “下雪了。”程千葉從廊下伸出手,接著天空飄下的雪花。


  “我在想明年,雪化了之後,這個世界會不會有所不同。能不能有一點改變?”


  “千羽,你可能沒發現。因為有你,這裡已經改變了不少。”姚天香挽住了程千葉的胳膊,把頭靠在她的肩上,“我剛到汴州的時候,來這西山,沿途還是滿目瘡痍,幾乎看不見人家。如今一路上山,眼見著多了多少屋舍?沿途戶戶冒著炊煙,孩子老人也大多都有了遮體的衣物。比之前已是好多了。今年是個豐年。我相信明年這裡平民的生活隻會越來越好,到這裡落戶的百姓也會越來越多。”


  “別的不說,單看橋生,我第一次見他時,是在馬厩裡,他是一個頭都不能抬起的奴隸。如今,你再看他,他不僅自信的抬起了頭,甚至發出了光。”


  程千葉看向院子裡的人。


  賀蘭貞不知道說了什麼,一手勒著墨橋生的脖子,一手搓他的頭發,正在哈哈大笑。


  墨橋生面色微紅,抬起眼正向著程千葉看來。


  “不,不隻是因為我。”程千葉輕輕開口,“能有今日的這一點點改變,他們每一個人,都在竭盡全力拼搏。”


  “為了這一點改變,已經有無數的人付出了努力,流了血,甚至送了命。到了此刻,還有人孤身赴險,深入敵陣,隻為了實現大家共同期待的這個目標。”


  程千葉轉頭看著姚天香那張明豔的面孔:“就連天香你,本來可以安安逸逸的享受生活,近日不是也開辦了女學院,為那些從沒有機會得到學習的女子,提供學習文字,生活技能的機會嗎?”


  姚天香笑吟吟的說:“那是因為你給我們帶來了希望呀,人一旦有了希望,做什麼都不會覺得苦,覺得累。”


  “我從來就覺得,我們女子並不應該生來隻是男人的附屬。但以前我沒有掙扎反抗的機會。如今我覺得我可以為自己,為天下的女性,盡那麼一點力。”


  “所以,我一定要好好謝謝你呀。”姚天香咬著牙,眼睛亮晶晶的。


  她舉起瑩白如玉的手掌,附在程千葉的耳邊,“上次說的那個,我給你準備了好了,全新的,就放在你馬車上。你們回去的路上就可以試試。我保證他哭的下不了車。”


  程千葉推了她一把,哭笑不得:“別鬧天香,我和他還沒到那份上。何況,我們也不能走到那一步,若是一個不小心,你叫我怎麼辦。”


  姚天香噘了一下嘴:“可是他今晚喝了那麼多鹿血酒,你不搭理他,他豈不是很可憐。”


  “鹿血酒?”程千葉有些不理解,“那不是補氣驅寒之物而已?”


  姚天香露出一副看智障的表情,看著程千葉。


  程千葉反應過來,恨恨的伸出手指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


  “哎呀。”姚天香捂住了額頭,“你們即便不圓房,也不妨礙你小欺負他一下嘛。”


  下山的路上,


  墨橋生坐在車廂之內,覺得心頭有些沒來由的焦躁。


  主公就坐在他身前不遠,手邊的案幾上擺著一個雕花鑲玉的四方匣子。


  主公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用手指輕輕扣著匣面,臉上不時露出一些不明所以的笑來。


  墨橋生望著眼前那張時不時搖頭輕笑的面龐,覺得身體之內莫名燃起了一把火,糟糕的是,那火越燒越旺,漸有燎原之勢。


  程千葉彈開匣子的鎖扣,想悄悄掀起偷看一眼。


  突然,她想起姚天香附在她耳邊說的話,


  “一共三層,第一層是用在前面的,第二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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