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江肆靠在紙箱前,沉默幾秒後,他拿下煙,低頭笑了:“可如果…那不是意外呢。”


“什麼。”宋晚栀皺眉。


江肆抬眼:“我說過了,栀子,我自己都記不清,你也不要對我的底線有什麼期望。或許於天霈說的是對的,那天下午隻有我們兩個人,誰能保證我沒有做什麼?”江肆咬著煙頭,啞然地輕笑起來,“我自己都保證不了。”


“你胡說!”宋晚栀咬緊細牙,難得兇狠地反駁他,“於天霈他就是在誅心,不需要任何證據,就靠幾句話就想在人心底輕而易舉地埋下懷疑的種子,他——”


“沒人信我。”


猝然的啞笑,打斷了栀子。


宋晚栀怔住了,她一個驚慄從生氣裡回神。


她恍惚聽懂了這句像哭的笑,卻又本能想聽不懂。


而江肆仰靠到紙箱上,下颌微抬,喉結輕滾。


他漆黑的長睫下,那雙眸子裡分明熠熠著某種隻敢在昏黑裡露出的水光。


他望著她笑:“沒有一個人,真的信過我。栀子。”


“——”


誅心之所以誅心,就是因為毫無證據的揣測輕易就能出口,卻足夠讓所有至親至近的人,心底迸出一根細小的芽兒。


他們在某個午夜夢回的時候懷疑過你,但他們是站在你這邊的。


他們是你的親人,你最好的朋友,他們即便懷疑也維護你,你還能苛求他們什麼呢。


你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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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肆他不是最開始就否認自己的。


是他在他至親至近的人不經意的一句句詢問裡,一遍又一遍拷問過自己。


一個問題問太多遍,那再明確的答案也會變得模糊。


“——”


宋晚栀的心口緊緊地縮了一下,然後它抽搐著疼起來。


眼淚掉得飛快,忍都來不及,淚珠子簌簌砸到地上。


宋晚栀向前撲進江肆懷裡,她把這個肩膀寬厚但曾經隻是個在鋪天蓋地的懷疑裡顫慄的孩子的人,用力地抱進張開的胳膊間。


她環著他肩頸,抱得很緊:“你又…胡說八道了,江肆。”


江肆在宋晚栀的擁抱下,僵了很久才慢慢放松下來,他低闔著眼,輕輕靠撐上女孩柔軟單薄的肩。


女孩顫著聲音:“誰說,沒人真的信過你。……我信啊。”


江肆低闔著眼,笑:“騙人。”


“這次不會騙你,”宋晚栀哭湿了他頸後的荊棘花紋,“從你在那個水庫救下我的那一刻起,我這輩子都不會懷疑你。”


“——”


江肆搭在膝上的指間夾著的香煙跌了下去。


半晌,他怔回眸:“什麼。”


“……”


沉默的昏暗裡,女孩微微退回身去。


她盯著他的眼睛裡湿漉漉地浸著霧氣,白裡沁著紅的眼尾在沾著淚的時候輕輕勾翹起來,像栀子花瓣那樣柔軟的唇綻開了真正的淺淺的笑。


“謝謝你那天,救了我,也救了你自己,”她輕著聲音,“謝謝你的堅持,謝謝你是不完美但最好的阿肆。”


“…………”


江肆的眼神終於在某一刻被拽回現實。


他低低地闔下眼,笑了起來。


宋晚栀微微一怔:“你笑什麼,”她又輕蹙眉,“你怎麼又笑了。”


江肆後靠到紙箱上,聲音低低啞啞的:“我偏要笑,你能拿我怎麼辦。”


大約是昏暗作膽,大約是情緒衝頭。


在宋晚栀的理智回來時,她已經向前俯身,輕輕親到他唇上。


“!”


也就一秒。


女孩一下子就醒過神,縮了回去。她眼神驚恐又茫然地看著他,大概是“我怎麼了我是不是被什麼奇怪的東西上身了”的心理反應。


無辜,幹淨,特別好欺負。


江肆眼簾一掃,低低闔下:“煙掉了。”


“?”宋晚栀空白著腦瓜,下意識低頭去看他膝下,“我幫你撿……”


“隻能拿你抵了。”


“——”


宋晚栀沒來得及反應,她隻覺得後腰一緊,然後忽然就天旋地轉。


她的後背抵上堅硬的地面。


昏暗裡,從正上方俯向她的眸子漆黑微熠。


“宋晚栀,”在那個可怕的吻吞沒她以前,她猶記得那人低啞著聲音在她耳邊這樣說,“求求我…別做到最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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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放的栀子...)


第46章


那天校會儲物室發生的事, 宋晚栀過去好幾天都沒敢回憶。


對於安靜規矩且生長環境過分幹淨的栀子來說,那實在不吝於某種意義上的“噩夢”,是想起來都會讓她面紅耳赤羞恥到想原地挖一條縫把自己縮進去的程度。


於是在她原本的坦誠計劃裡順理成章的末尾“表白”, 再次夭折。


這次依然是江肆自己的鍋。


作為過於放浪的代價,江肆重新享受回了學期最初、栀子同學見到他就會立刻躲開視線的待遇。


而對於宋晚栀來說, 還有一件比這更讓她煩心,甚至足夠稱得上惡心了的事情——


於天霈的“糾纏”。


周六, 早上8:40, 女生宿舍樓下。


一輛流線型亮藍跑車大喇喇地停在樓前,駕駛座的車門前站著個二十幾歲的年輕男人,一身誇張的條紋休闲西裝,臉上還扣了隻對這深秋季節的陽光頗具嘲諷效果的大墨鏡。


而比他這派頭還要醒目的, 大概就是他懷裡抱著的一大束鮮紅欲滴的玫瑰了。


目測有上百朵, 回頭率也拉到了百分之百。


進出寢室樓的女生們都在議論玩笑這是誰家男朋友這樣大張旗鼓地來接女朋友, “富二代”“豪車”之類的詞匯穿插出現。


而在女生們路過的拐角後,站著不動的宋晚栀邊聽邊蹙緊眉。


事實上,如果不是樓外的“攔路虎”,十分鍾前她就不會在樓門口一個緊急剎車,把一同去吃早餐的王意萱和康婕拽了回來——邢舒昨晚遊戲又半通宵了,此時還在床上橫著。


“栀栀,你確定外面那個就是這兩周一直追著你的那個人嗎?”王意萱趴在拐角處, 探著腦袋往外, 問。


“嗯, 是他。”


“陣仗擺得好大哦,”王意萱落回腳跟, “被這樣的富二代追,其實也不失為一樁美談嘛。”


康婕抱著胳膊站在一旁, 聞言嫵媚一笑:“二萱,這福氣給你,你要不要呀?”


王意萱被康婕的語氣刺激得一哆嗦,立刻投降:“好好好,我說錯了,對這種厚顏無恥死纏爛打怎麼甩都甩不掉的爛泥巴!我們就得同仇敵愾!抵御他!”


康婕這才轉回:“不過這個於天霈這次還真是夠能堅持的,都快兩周了還沒放棄,按他以前速度早該沒耐心了才對。”


“唔?”王意萱轉頭。


宋晚栀也聽出什麼:“康姐,你認識他嗎?”


“就你前幾天提到他名字以後,我聽著耳熟,就找家裡人問了問,”康姐抱臂靠上牆,“他家之前算是我跟你說過的江肆那個圈子的吧,但是近十年沒落不少,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還是不是一般的富二代比得起的。”


王意萱聽八卦最興奮:“啊,這樣說還是個高富帥嗎?”


“辱高富帥了,他這種人如果算高富帥,那你的前夢中情人江肆學長算什麼?”


“哎呀栀栀還在呢你不要這樣揭我黑歷史,”王意萱捧著臉假作害羞,然後又立刻糾正,“江肆學長當然不能算高富帥,是這種大眾詞匯太辱沒他了。”


康婕忍俊不禁:“嘖嘖,你還是個肆吹,栀栀,你以後可讓你家哥哥離她遠點才行,省得花痴嘴臉敗露,丟你和咱們寢室的人。”


王意萱:“哼!”


康婕打趣了王意萱幾句,又把話題拽回宋晚栀面前:“這個於天霈是圈子裡玩得最濫的那種,他身邊女人幾乎每周不重樣,常年出入各種夜店酒吧娛樂場所。幾年前被他家長輩扔出國鍍金去了,最近才回國不久,不知道為什麼一頭就扎來了我們學校。”


“……”


康婕話到末尾,意味深長地看向了宋晚栀。


宋晚栀有點心虛。康婕為她盡心盡力查了這些,但她卻沒把於天霈追來S大的原因透露半點;隻是這件事畢竟牽扯到江肆的心結,她不能也不想貿然向任何無關人提起。


王意萱自然是察覺不到這種暗流湧動的,聽完康婕的話她就一拍手掌,興奮道:“很明顯,一定是在什麼地方對我們栀栀一見鍾情,然後就追來學校了!”


康婕:“嗤,把你的戀愛腦收一收,虧還沒吃夠是不是?跟這種人談情,他能給你吃得骨頭都不剩下。”


王意萱委屈地垮下臉。


康婕又看了眼樓外,頭疼地點了點額角:“這還真是貼狗皮膏藥,你不出他不走,他不會準備蹲你一天吧?”


宋晚栀更頭疼:“不然還是你們先去吃早飯?”


“早餐好說,我們給你帶回來也行。但你今天校會那邊不是還有事嗎,也不能一直不出去,”康婕拿著手機晃了晃,“不如,我打電話給保衛室,讓他們把人‘請’出去?”


宋晚栀輕嘆:“我上周就問過保衛處了。那邊說,隻要沒對一定數量的學生的正常生活造成困擾、沒有出現有可能造成傷害的過激行為傾向,那他們也不好直接把人帶走。”


“也是……”


“有辦法啊,”王意萱突然從旁邊探出腦袋,“找江肆嘛!”


“——”


康婕眼疾手快,一把把王意萱捂住嘴拖到身前。


幾秒後,旁邊的樓梯口走出並排的幾個女生,從她們眼皮子前過去了。


康婕松開手:“就你咋呼。”


“喔,我這不是忘了,栀栀和江天草還沒明面嘛,”王意萱理虧地小聲,“不過栀栀你也是,太能打我的臉了,學期初我還說,有哪個女生跟江肆表白成功會不大張旗鼓地宣揚出來——才兩三個月,你就用事實行動向我證明了真的有——你說你都把人收得妥妥帖帖了,竟然還能一直壓著不漏半點,佩服。”


宋晚栀無奈:“這時候就別翻舊賬了?”


王意萱:“所以你有跟江肆學長提過這個於什麼在糾纏你嗎?”


“…沒有。”


“啊?真沒提?我說呢,怎麼一兩周了都沒等到江天草那邊有什麼動靜,原來是不知道,”王意萱說,“不過你為什麼不提啊?把江肆往這個於什麼面前一帶,他肯定就知難而退了嘛。”


“江肆最近在實驗室和校會兩邊的事情都很多,我不想那這件事煩他,而且……”


宋晚栀沉默幾秒,還是模糊掉重要信息開口了:“而且於天霈糾纏我的原因就是和江肆有關,我不想讓江肆再卷進來,那樣隻會讓這個人稱心。”


王意萱聽得一臉震驚。


康婕倒是沒什麼意外,隻挑了挑眉:“但是栀栀,你有沒有想過,江肆之前不知道,多少是因為他特別忙而於天霈最多就是電話短信和拿到課表跑去教室外糾纏你——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大張旗鼓。”


宋晚栀想到什麼,臉色微變。


康婕索性點明:“我敢保證,論壇裡這會兒肯定已經有在八卦這件事的帖子了。”


“——!”


如果讓江肆看到,那他一定會來……


想起江肆那天在校會會議室動怒的模樣,宋晚栀就感覺心跳都急劇加快起來。


“你們先去吃早餐吧,不用等我了。”


宋晚栀說完就朝樓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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