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要我說,以這位小少爺的臉和身量,絕對勝過那些小世界裡的所有男主角啊。]


  系統砸吧嘴,興致勃勃地問她:[怎麼樣,有沒有什麼想法?]


  謝鏡辭很客觀地表示贊同:“的確瘦而不柴。他之所以劍術超群,同這具身體脫不開幹系。”


  系統:……


  它不知道應該吐槽“瘦而不柴”還是“劍術超群”,心灰意冷地選擇閉麥。


  等大致擦拭完畢,就可以上藥。


  和之前的清理不同,上藥沒了棉帕作為隔擋,沾了玉露膏的手指輕輕按下,會直接觸碰到傷口中央。


  謝鏡辭第一次幹這種事兒,唯恐一個不留神就讓裴渡的傷勢雪上加霜,等指尖擦過他胸前的抓痕,抬眼問了聲:“這樣疼嗎?”


  她說話時手指沒動,按在他胸口。皮膚相貼,能感受到胸腔裡無比劇烈的心跳。


  裴渡脖子全是紅的,當謝鏡辭掀起眼皮,一眼就見到他滾動的喉結。


  他似乎很容易不好意思。


  她分明聽說,這人拒絕其他女修示好的時候,冷冷淡淡像冰一樣。


  裴渡:“……不疼。”


  他雖然這樣說,謝鏡辭卻還是放輕了力道。


  隻有當她全神貫注上藥的時候,裴渡才終於能垂下視線,悄悄打量她。


  這些年來,每當兩人置身於同一處地方,他都會用餘光穿過重重人潮,悄無聲息地偷偷瞧她,一旦謝鏡辭轉過身來,便若無其事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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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倘若被謝小姐知道,肯定會氣得不輕。


  她臥床一年,膚色是數日未見陽光後的蒼白,低頭時長睫遮掩了視線,顯出前所未有的安靜乖順。


  溫暖的靈力籠罩全身,柔軟指腹撫過猙獰的疤痕,每一個動作都格外小心。謝小姐看上去沒心沒肺,其實比誰都要溫柔耐心。


  裴渡看得入神,沒留意謝鏡辭手下用力,挑去一粒嵌入傷口的石塊。


  鑽心劇痛牽引著破碎的五髒六腑,他被疼得有些懵,下意識發出吃痛的氣音。


  像是一聲被極力壓抑的低哼,尾音化作綿軟的呼吸,輕輕在顫。


  謝鏡辭聞聲抬頭,正撞上對方轟然爆紅的臉,與直愣愣盯著她看的眼睛。


  像呆呆的玩具布偶熊。


  她本想打趣幾句,看他實在窘迫,隻能正色斂了笑,把話題轉開:“你不便行動,待會兒就在這裡先行歇息。”


  裴渡渾身僵硬,連點頭都沒有力氣。


  那些傷口無一不是撕心裂肺地疼,他拼命忍耐,才沒在謝鏡辭面前發出哪怕一聲痛呼,結果不但功虧一簣,還讓她聽見那麼……


  那麼奇怪且羞恥的聲音。


  他隻要一想起來,就難以抑制地頭腦發燙。


  “你的這些傷雖然嚴重,但也並非無可救藥,隻要悉心調養,總能恢復。”


  食指來到小腹,劃過緊實漂亮的肌肉。謝鏡辭沒想到這地方如此堅硬,好奇心作祟之下,不動聲色往下按了按。


  還是硬邦邦的,和其它地方的軟肉完全不一樣。


  裴渡別開視線,面色淡淡地默念清心訣。


  他傷勢復雜,主要集中在前胸與後背,上藥用了不少時間。


  玉露膏乃極品膏藥,據謝鏡辭所說,不過三個時辰,絕大多數傷口都能結痂恢復。


  “你在此地休憩,我出去探查一番情況,要是醒來見不到我,不用慌張。”


  她好不容易結束一項大工程,等終於幫裴渡穿好上衣,一邊滿心愉悅地說,一邊從儲物袋拿出幾張符紙,用石塊壓在他身旁:“這是傳訊符。如果遇上意外,不用寫任何內容,直接把符紙傳給我就好。”


  若是在平常,裴渡絕不會任她獨自一人冒險,但以他如今的情況,就算跟著前去,也隻會成為拖後腿的負擔。


  心底湧起沉悶的躁意,他將這份情緒悄然壓下,低聲回應:“當心。”


  謝鏡辭語氣輕快地道別,走得沒有留戀,臨近洞口卻忽然身形一停,轉身回來。


  “差點忘記——”


  她動作很快,從儲物袋裡拿出一件厚重寬大的雪白色鬥篷,彎腰披在裴渡身上。


  軟綿綿的絨毛讓他覺得有些痒,耳邊傳來謝鏡辭的笑:“我隻有這個,保暖應該沒問題,不會讓你著涼。”


  她事先用了靈力把鬥篷烘熱,在暖洋洋的錦裘裡,裹挾著似曾相識的檀香。


  裴渡下意識捏緊領口:“多謝。”


  他膚色冷白,嘴唇亦是毫無血色,本應是冷冽疏朗的長相,這會兒被裹進鬥篷裡,烏發凌散、瞳仁清凌,竟多出了幾分莫名的乖順。


  叫人忍不住想要捏上一把。


  謝鏡辭因為這個念頭眸光一轉,抬手向他道了別。直到她的背影離開視線,洞穴裡的少年才微微一動。


  身上的傷口兀自發痛,裴渡小心翼翼攏緊領口,鼻尖埋進綿軟的絨毛。


  也許……謝小姐沒有那麼討厭他。


  右手探出鬥篷之外,手腕越發用力地收攏,裴渡動作生澀,仿佛抱緊一般,將厚重的布料護在臂彎。


  隻有疼痛才能讓他清楚意識到,這裡並非夢境。


  夜色靜謐,年輕的劍修將自己蜷縮成圓圓一團,在淺淡的香氣裡垂下長睫,露出安靜無聲的笑。


  *


  鬼域裡雪花飄飄,鋪天蓋地的大雪在夜色裡狀如白霧,被月光一映,如同自天邊鋪陳而下的長河。


  往上看是灰蒙蒙的穹頂,往前則是梅枝處處。白泠泠的冰稜垂墜於枝頭,好似野獸咧開的尖銳獠牙。


  其實對於謝鏡辭而言,來到鬼域並非多麼難以接受的事。


  她有個一直想見的人住在這裡……隻可惜她對那人的去向一無所知。


  至於鬼域,與外界不同,這裡沒有明確的國家與屬地劃分,各大修士佔地為王,統領一方。雖然秩序不一,但鬼域每一處角落,都信奉著永恆不變的真理:強者為尊。


  奈何如今的謝鏡辭算不得強者。


  她孑然行在雪裡,調動少許靈力,使其充盈在大病初愈的經脈裡頭,不耐地皺眉。


  當初筋脈盡斷的重創加上這一年來的昏睡,讓這具身體處於極度衰弱狀態。更何況她的神識在眾多小世界裡來回穿梭,體驗過那麼多身體,好不容易回到最初這一個,反倒覺得陌生又生澀,難以得心應手地調控。


  昏迷之前,她與裴渡的修為都是金丹,這會兒滿打滿算,充其量也隻剩下築基的水平。


  頭疼。


  謝鏡辭邊走邊張望,眼看梅樹漸漸減少,終於瞥見一幢屹立在皑皑白雪裡的房屋。


  她與裴渡所在的地方,應該屬於郊外不起眼的小荒山。等下了山一步步往前,城鎮的輪廓也就越發清晰。


  鬼域封閉多年,城中多是白牆黑瓦的老式建築,看上去並不繁華,好在房屋眾多,千家燈火亮若流螢,平添不少熱鬧的人氣。


  她和裴渡不得不滯留在鬼域,以他的身體情況,鐵定不能一直住在山洞裡,必須盡快尋處客棧住下。若是運氣好,說不定在這途中,還能打聽到她所尋之人的下落。


  等等。


  謝鏡辭大腦一滯,意識到某個極為嚴肅的問題。


  眾所周知,有錢才能使鬼推磨。謝家不缺錢,她沒料到會誤打誤撞來到鬼域,隻帶了大堆大堆的靈石,但這地方的貨幣……


  似乎並非靈石,而叫“魔晶”。


  完了。


  她滿心倚仗的金滿堂,全變成小白菜地裡黃。


  這個慘痛的現實無異於晴天霹靂,噼裡啪啦轟下來,讓謝鏡辭真真切切體會到了什麼叫人生第二冬。


  魔晶在外界並不流通,她隻見過幾顆作為藏品的古貨幣。記憶裡,那玩意通體暗紅、稜角分明,內裡混濁不清,還——


  念及此處,謝鏡辭又是一呆。


  如今她站在街道上,由於臨近郊外,見不到什麼人影,而在她腳下,赫然是一顆暗紅色小石頭。


  不會吧。


  ……魔晶?


  謝鏡辭躬身拾起,在抬頭的剎那,又在不遠處見到另一顆。


  街道鋪滿鵝毛大雪,在四下寂然的冷白裡,紅色的魔晶格外醒目。待她站起身子,才驚覺散落的晶石連成了一條長線,向一處小巷延伸。


  要麼是有誰漏了錢袋,要麼是出請君入瓮、守株待兔的爛把戲,隻等她進入小巷,再威逼搶劫。


  謝鏡辭來了興致,順著軌跡步進小巷。


  如果是前者,她大可出言提醒,若是遇上後者,正好能將計就計,對不法之徒做出不法之事,奪些必要的錢財——


  能用這麼拙劣伎倆的,頂多是街頭惹是生非的小混混,跟新手村裡的小怪一個等級,謝鏡辭完全不虛。


  道德是什麼東西,她們這些壞女人沒有心。


  她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然而走進小巷時,還是不禁一詫。


  沒有錢袋破損的可憐人,也沒有兇神惡煞的匪徒,坐在巷子裡的,隻有一個身著純黑夜行衣、抱著破洞大麻袋數錢的年輕男人。


  謝鏡辭愣愣看著他。


  他也呆呆回望這個突然出現的女修。


  場面一時間很是尷尬,還沒等謝鏡辭開口說話,就聽見身後響起踏踏腳步,旋即是一道驚天地泣鬼神的高昂男音:


  “找到了,賊在這裡!有兩個,正在銷贓——!”


  謝鏡辭看向自己手裡的魔晶。


  什什什麼賊!怎麼可以這樣憑空汙人清白!修士的偷那都不叫偷——


  不對,她真沒偷啊!


  她手裡拿著魔晶,又和竊賊同處一巷,恐怕跳進黃河也洗不幹淨。


  謝鏡辭還能怎麼辦,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她初來乍到,不想惹上麻煩,迎著跟前黑衣竊賊驚詫不已的眼神,調動靈力扭頭就溜。


  由於修為不低,穩穩壓了尋常修士好幾座山頭,身後的人就算想追,也是有心無力。


  當反派時逃跑了那麼多回,謝鏡辭自然明白,要想避開耳目,得去人多的地方。


  她對鬼域毫不熟悉,漫無目的晃蕩了好一陣,好不容易見到一間人滿為患的商鋪,沒做多想地扎了進去。


  這座城鎮的大多數角落都極為冷清,謝鏡辭之前還困惑不已,如今看來,恐怕大部分居民都來了這裡。


  她想不明白究竟什麼東西能有如此之大的魅力,好奇往前擠了幾步,在連綿起伏的歡呼聲裡,透過晃蕩人影,見到一面等身高的圓鏡。


  圓鏡之上如同電影放映,赫然映照出一派高聳入雲的碧綠河山,山巔有兩人執劍對拼,劍光紛然,能與日月爭輝。


  身旁有人問道:“今日能見到排名榜上兩大高手對決,實在酣暢淋漓——你們都壓了誰贏?”


  其餘人七嘴八舌地應:


  “秦訣身法詭譎,以莫霄陽那樣直來直往的劍法,恐怕很難傷到他。”


  “不不不,哪能這麼說?看見莫霄陽的劍氣沒?在那般猛烈的劍氣下,任何身法都沒轍,隻能硬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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