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眾人的心思截然不同。


  有的認為夢魘欺人害人、將他們如同傻瓜般耍得團團轉,實乃萬惡不赦;有的惱怒於夢境破碎,願付出全身修為,隻求再回到夢中;更有甚者提出想和夢魘一同被關進鎖妖塔,哪怕被妖魔鬼怪撕碎,也要在美夢裡死去。


  “真是瘋了。”


  莫霄陽道:“絕大多數人在夢裡生活太久,已經忘了應該如何正常生活――虛假的幻夢,當真能叫人如此沉迷嗎?”


  周公夢蝶,蝶亦夢周公。


  修士們憑借神識感知世界,而在夢裡,亦是靠著來神識驅動。當他們整日整夜沉浸於幻夢,編織出另一個全新的世界,對於夢中人而言,說不定在那裡,才是他們更為熟悉的“真實”。


  說到底都是一段經歷、一番體驗,隻要擁有清晰的神識進行感知,是真是假,似乎都並不那麼重要了。


  江清意被安置在一間小屋裡,日光飄忽下沉,落在她臉上,映出的卻是了無生機。


  這是個極美的女人,看上去不過二十上下的年紀。


  她和孟小汀生有五分相像,比起天真懵懂的女兒,充斥於眉目間的,更多是殘月般靜謐的哀婉之色。加之柳眉微蹙、面無血色,乍一看來病意難休,然而正是這副單薄的身體,為一個女孩搏來了無病無災、能像常人那樣活下去的未來。


  “娘親不知何時才能醒來,但我能等。”


  孟小汀看著她,眼底不自覺生出柔和笑意:“畢竟修真界裡,每個人都能活很長很長時間嘛。”


  從前她過得渾渾噩噩,沒有太多想要爭取的東西,也沒有太多為之努力的理由,如今已截然不同。


  為了那個願望,孟小汀願意咬著牙拼了性命地修煉,金丹,元嬰,乃至化神,把宿命一點點拉長,然後靜靜等待某一天,活著與娘親再見。


  她會好好地、好好地活下去。


  “說起江姨,”莫霄陽撓頭,“孟小汀她爹,孟良澤好像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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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鏡辭一下子就想起那個引他們前往祭壇的少年,幸災樂禍地冷哼:“壞事敗露,被監察司抓啦?”


  莫霄陽嘖嘖:“正是。”


  當年孟家子女都欲搶奪繼承人之位,孟良澤雖是嫡出,卻沒什麼太大的能耐,為賺取更多錢財、顯得自己不是那麼廢物,這一來二去,就走上了歪路。


  殺害競爭商販、入黑市販賣禁物,不光鮮的手段層出不窮,也正是憑借如此,金庫裡才終於有了一些起色,得來與林蘊柔成親的機會。


  如今那少年不停哭訴喊冤,將他所做的醜事一件件往外抖,雖然目前還尋不到證據,但想必時日一長,孟良澤吃牢飯是鐵板上釘釘,沒跑的事兒。


  “其實除了個別心胸狹隘、見不得別人好的家伙,這裡生活的絕大多數修士,都曾經歷過冤屈。要麼因為沒有證據,要麼因為仇家勢力龐大,尋冤無門,才心甘情願墜入夢中。”


  莫霄陽道:“這件事鬧得很大,除了監察司,還有不少大能聞風而來。有他們作為擔保,作惡之人定會被逐一查出――恐怕修真界裡,即將有場大變動了。”


  *


  莫霄陽所料不假,不過數日,各地便陸續傳來落馬的消息。


  夢魘要想汲取更多靈力,自然不可能選擇一無是處之人。


  在村落裡待著的,要麼是曾經金丹及以上的修士,例如殷宿,要麼體質特殊,例如琳琅坊賬房先生的同鄉。


  前者修為不低,在修真界已佔據一定地位,能將其逼得走投無路之人,自然身居高位。


  修真界並非法外之地,驚天大瓜一個接著一個,吃得人們瞠目結舌、大呼過癮,不過對於謝鏡辭來說,看熱鬧固然有趣,然而這段時日最應當被放在心上的,還是千燈會。


  千燈會是雲京城裡一年一度的盛事,被設於春冬交替之際,講究一個辭舊迎新、心想事成。


  於大會當日,街頭商販店鋪林然而立,熱鬧非凡,更有千家燈火、萬盞明燈相伴,其中流燈許願,更是寄託了雲京住民整整一年的祈盼。


  他們一行人自孤雲山歸來,好生修養了幾日,萬幸期間系統沒再作妖,讓謝鏡辭得了短暫的空闲。


  一切都往正常的軌跡緩緩靠近,除了孟小汀和莫霄陽看她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堪稱如狼似虎,就差晃著她的肩膀問她:“你怎麼還不下手!還不下手!”


  最終,這種恨鐵不成鋼的目光徹底質變,成為了老父親老母親一般的:“別擔心,一切放在我們身上。”


  謝鏡辭隱隱有種預感。


  她的這個千燈會,不會過得太好了。


  時至夜色降臨,千燈會便也拉開序幕。


  謝鏡辭與裴渡、莫霄陽居於謝府,孟小汀死劫已過,回了孟家,至於江清意則被藥王谷收留,以谷中靈力為引,助其早日醒來。


  因而今晚,他們三人得先去琳琅坊前與孟小汀會面。


  “我的天,這光,這燈,這樓!”


  莫霄陽興奮得鵝叫不停,兩眼放光:“人間仙境!美輪美奂!閉月羞花!傾國傾城!”


  裴渡安靜抬眼,眸間亦是溢了淺光。


  繁燈如星,黃昏如晝。


  五顏六色、千姿百態的小燈被懸在房檐樹梢,流淌出片片華光,重重樓閣好似天邊瓊宇,瑩瑩生輝,置身於其間,恍若星河傾瀉,盡數落在眼角眉梢。


  唯一提心吊膽的,是謝鏡辭。


  燈會,等同於舞會、運動會、校園文藝晚會。


  隻要有個“會”字,在旁人歡歡喜喜的同時,男女主角之間必定也會感情升溫,擦出這樣那樣的火花。


  倘若系統當真在這種時候讓她做出什麼……


  謝鏡辭就不僅僅是社會性死亡,而是社會性猝死、五馬分屍、靈車蹦迪、徹底火化一條龍。


  街頭巷尾的笑聲與叫賣聲不絕於耳,串成絲絲縷縷綿延如織的細線,盤旋在耳邊。


  而恰是此刻。


  謝鏡辭聽見聽見一聲澀澀的笑。


  系統一定是墨菲定理的忠實愛好者。


  ――它。來。了。


  [叮咚!]


  [位面發生偏轉,檢測到人設崩塌轉移,請注意,人設轉移!]


  [恭喜!全新人設,“迷糊甜心的憂鬱公主殿下”已發放,請注意查收!]


  迷糊甜心的,憂鬱公主殿下。


  謝鏡辭眼前一黑,用盡全身上下的最後一絲勇氣,把視線往下移,來到劇情簡介的位置。


  [他,一個普普通通的平凡少年,卻陰差陽錯進入了全球第一的金坷垃學院!


  她,目中無人的財團繼承人,冷酷、淡漠、無情暴戾,動一動手指頭,就能讓無數集團破滅!


  神啊,他平凡至極,可為什麼她、她、她,還有她,全都對他態度那麼奇怪?


  永不服輸的貧窮少年,在貴族學院中雞飛狗跳的冒險,即將展開!]


  謝鏡辭:……


  這已經遠遠超出了文藝復興的範疇。


  謝鏡辭覺得,比起“古早”,“返祖”這個稱呼,似乎更加貼切。


  這個世界,她曾見過的。


  身為不可愛也不迷人的反派角色,她並非文案裡提及的財團繼承人,如果謝鏡辭沒猜錯,那一堆豌豆射手吐豌豆一樣的“她”裡,應該能找到她。


  她是惡毒女二,看似柔弱憂鬱,實則病嬌至極,對男主人公一往情深,由於愛而不得,最後甚至玩起了囚禁play,將他關在地下室裡。


  ――當然,出於“反派絕不可能真正得手”的定律,謝鏡辭還沒來得及對他做些什麼,女主角就從天而降。


  等等。


  按照這個角色隱藏的病態屬性,她不會對裴渡也做出什麼奇怪的事情,例如捆綁和小黑屋……吧?


  謝鏡辭瑟瑟發抖。


  謝鏡辭凝神定睛,繼續往下,心髒逐漸顫抖。


  為了讓她盡快熟悉人設,系統往往會列出幾條臺詞作為預警。


  此時此刻,原本一片空白的識海裡,被寫上了密密麻麻的話。


  佔據了其中絕大部分空間的,是一大串不斷重復、歪歪扭扭的[為什麼不愛我為什麼不愛我]和[你隻能看我一個]。


  緊接著,便是另一幅渾然不同的新天地。


  [記住,這個世界沒有童話。]


  [你若不勇敢,誰替我堅強。]


  [對不起,是我矯情了思念。]


  這已經足夠令人窒息,到後來,逐漸變成了:


  [有⒈人要A的,那槭裁床荒苁俏搖#


  [┖o我才最般配,壞c更壞,互相害。]


  謝鏡辭:……


  救命啊!!!差點忘了,由於這個世界的返祖特性――


  所有人都停留在火星文時代啊!!!


  病嬌已經夠叫人受不了了。


  這還是個憂鬱公主,非主流病嬌。


  謝鏡辭顫抖著按住了自己的太陽穴。


  三人在明燈流火間不斷穿梭,不消多時,便抵達了目的地琳琅坊。


  琳琅坊作為城中赫赫有名的首飾鋪,今夜自是人頭攢動,她在川流不息的人群裡細細張望,沒費多大功夫,就找到孟小汀的身影。


  在她跟前,赫然站著那群時常前來找茬的富家子弟。


  這群人上回在琳琅坊前被她痛懟一通,如今竟然還是不記教訓。謝鏡辭不悅皺眉,自人潮的縫隙裡步步前行,徑直擋在孟小汀跟前。


  “辭辭!”


  孟小汀一見她就笑:“我們今晚去哪兒玩?”


  “謝鏡辭。”


  人群裡不知是誰輕哼一聲,毫不掩飾語氣裡的嘲弄之意:“怎麼,謝小姐此等貴人,今夜不去練刀,也會屈尊參加這種燈會啊?”


  為首的陸應霖覷那人一眼:“好啦好啦,別說了,我們此番前來,又不是為了和她吵架。”


  “第一,無論練刀還是逛燈會,都要比仗勢欺人來得要好;第二,我對上你們,不叫‘吵架’,叫單方面罵人。”


  謝鏡辭語調極冷,嗓音有如珠落玉盤,脆生生落在夜色裡暈開的燈火之上,隻需一開口,便引來周遭不少人的目光。


  “鬧了這麼多回,還沒好好記住麼?”


  她略微一頓,不耐皺眉:“誰若傷我姐妹翅膀,我定毀他整個天堂!”


  整個世界,好像都安靜了。


  謝鏡辭:……


  謝鏡辭:裂浴


第三十九章 (謝小姐,多看一看我吧。)


  不幸中的萬幸。


  修真界裡沒有“天堂”這一說法, 也並未流行過轟轟烈烈的中二語錄,謝鏡辭喊出石破天驚的那麼一下,隻引來幾道略顯困惑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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