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謝謝師叔。”蕭靈拜過後,轉身跟隨那名弟子離開。
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荊重山才斂下神色,重新回到封閉的藥池殿內,這座建築的門扉窗棂皆刻著符文,沒有他的允許,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同時殿內的藥氣也半絲都透不出來。
此時藥池的熱氣已完全冷卻,一具嬌小的身軀和枯敗的靈草一起漂浮在水面,戴著珍珠手串的手腕上遍布著猙獰的斑痕,一直沒入袖子底下。
荊重山不忍地看了一眼那張被死氣吞噬的臉,面上表情不受控制地扭曲變形,他愧疚地跪到池子邊,臉含悲戚,須臾後又雙眼大睜,眼中爬上蛛網似的血絲,低低地笑出聲,儼然一副走火入魔的樣子。
荊重山被自己嘴裡吐出的聲音嚇到,慌忙從懷裡掏出一粒丹藥服下,打坐調息。
片刻後,他那副詭異的表情才恢復正常。
蕭靈被醫修弟子領著去往桃苑。
不知是不是天幹氣燥的緣故,雲笈宗內人心浮躁,弟子之間動不動發生爭鬥,切磋對練也不知輕重,每日都有傷員被送到醫堂來。
醫堂內人滿為患,吵吵嚷嚷,半點都沒有以往的清靜。
就連醫修弟子都受到這股氛圍影響,來往的人眉目間都帶著躁鬱,時不時便能聽到爭執的聲音。
醫堂裡的清心靜氣丹藥供不應求,醫修根本煉制不過來。
小白鳥在醫堂的殿宇之間穿梭,落在繁茂的枝葉間,四下都能聽到門中弟子議論。
“一定是受了魔氣影響,大家心境才會如此動蕩,就連方師兄都在修煉時走火入魔了,長此以往可不是辦法。”
“別說你們劍修,我們醫堂都有好幾名弟子心境不穩,閉關去了,至今未見人影。”
“今日結界又破了一重,我看根本關不住那魔頭。”
“就算要關,也不應該封在我們雲笈宗內,應該將他封入萬魔窟才是,也不知道長老們是怎麼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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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你膽子肥了,敢議論長老是非?你以為那麼輕易就能將魔頭逼入萬魔窟?掌門可都在他手下隕落了!”
小白鳥從一處院落離開,落到另一邊的屋檐上,透風的樓閣裡,有壓低的耳語聲飄出。
“我聽說掌門打算剖聶師……聶音之的金丹為蕭師姐療傷,聶音之逼不得已才使用禁陣召喚出魔頭的。”
“剖金丹?這和要她的命有何差別?換做是我也會不顧一切。”
“孟師兄的眼睛也是被聶音之刺瞎的。”
“哎,到頭來最倒霉的還是我們這些無辜弟子,當初拼了命擠進雲笈宗內門,沒想到……”
小白鳥與一群小麻雀一起飛離,穿過逐漸合圍而來的暮色時,不知從何處飄來一聲抱怨。
“蕭靈為什麼要回來,如果她不回來,就不會發生這場禍事。”
小白鳥飛入桃苑,耳邊的聲音逐漸少了,蕭靈坐在暮色四合的院子裡,整個人都陷在桃樹的陰影裡。
“聽了不開心,又何必要聽?”虛空中傳來一個聲音,昏暗的半空扭曲片刻,慢慢凝結成一個人影,那人影輪廓漸漸清晰。
竟是早已隕落的桑無眠。
蕭靈抬頭面向他,小白鳥落到她肩頭。
桑無眠俯下身,盯著她片刻,了然道:“你心裡已經沒有這個人了。”
他說完,身上出現水波一樣的紋路,身形驟然縮小了一圈,腰肢細軟,眉目與蕭靈有幾分相似,抬手挽了下鬢發,腕上紅繩綴著白珠,“讓你不開心的人,都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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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丹峰上一共七重結界,劍陣已破,如今又一重結界破碎。即便如此,加上封魔鼎,都還有留有五重結界,足以見得外面的人有多懼怕顧絳出去。
還有五重呢,聶音之根本就沒指望顧絳會趁機衝破結界出去,震蕩平息後,她就準備該幹啥幹啥去了。
顧絳抬頭看了一會兒結界,喊道:“聶音之,我們要離開這裡。”
聶音之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提著裙擺從屋裡跑出來,差點迎面撞上顧絳。
顧絳往後退了一步。
聶音之站定,猶覺得不敢置信,“你剛剛說,我們要離開這裡?真的嗎?你為何願意出去了?”她共情的時候,沒有把自己的想法強加給他呀。
顧絳皺起眉,有氣無力道:“外面有難聞的氣息,這裡會變得很煩。”
他話音剛落,一排排彈幕湧入聶音之視線餘光裡。
【啊啊啊啊朱厭!朱厭!女鵝終於想通了!她身邊也終於有保護她的人了!】
【看到雲笈宗的人都變得暴躁易怒,心境動蕩,我就猜到可能是朱厭來了。】
【又西四百裡,曰小次之山,其上多白玉,其下多赤銅。有獸焉,其狀如猿,而白首赤足,名曰朱厭,見則大兵——《山海經》】
【在死寂深淵時,朱厭一直頂著桑無眠的形象,如今不是了,可見女主真的對桑狗無感了。】
【桑狗好TM慘一男主,哦,你已經不是男主啦。】
【但是朱厭變成女配是幾個意思??】
【女主對替身心生執念了吧。】
17、第 17 章
【魔頭終於要離開了???】
【朱厭出現在這裡,過不了多久,雲笈宗就會亂了,確實會很煩呢。】
【顧絳:隻要我跑得夠快,麻煩就追不上我。的確是他的作風。】
【其實我還挺想看他們打一架的啊,怎麼能說走就走呢?】
【朱厭戰鬥力不行吧?畢竟他屬於那種煽風點火型幕後選手?】
從彈幕裡看到的信息,聶音之猜測顧絳嘴裡那個“難聞的氣息”,多半指的就是朱厭。
還頂著她的外貌討好蕭靈,怕不是腦子有病。
聶音之一點都不好奇朱厭和蕭靈之間是什麼關系,有什麼糾葛。
若真如彈幕所說,朱厭,見則大兵。那雲笈宗很快就會亂起來,這裡的人被朱厭的氣息影響,變得暴躁易怒,他們很可能會成為眾人憤怒情緒的宣泄口,成為眾矢之的。
的確應該快點跑才行。
顧絳說走就準備走,聶音之連忙道:“等等,能稍等我片刻嗎,我好多東西都沒收拾呢。”
“不急於這一時,等你收拾好了再走也行。”顧絳重新坐回院中軟榻,沒有很著急的樣子,十分善解人意。
“我很快的。”聶音之被關了這麼久,恨不能插翅飛出去,現在顧絳終於願意離開這裡了,她片刻都不想耽擱,轉頭回到屋裡開始叮叮咚咚地翻箱倒櫃。
這種時候,她就尤為想念阿浣和澄碧。
顧絳倚靠在軟榻上,看著雕窗透出的身影,聶音之像一隻忙碌的蝴蝶,在燭光中翩跹,先把她那裝滿裙子的幾個大櫃子塞進芥子裡,多寶閣上的擺件……總之,什麼都往芥子裡塞。
他看聶音之是打算把整個折丹峰都裝上。
聶音之之前劈了自己的梳妝臺,首飾和胭脂毀了一多半,剩餘下來的也不少。
她在折丹峰上住了五年,把這裡當做另一個家,實在有太多的東西想帶走,屬於她的一件都不想留下。
芥子根本裝不下,聶音之收拾地有些累,趴在窗上休憩片刻,望向院中悠闲躺著的人,非常想讓他來幫忙。
太過直白地開口不太好,聶音之選擇暗示:“顧絳,你沒有想要收拾的東西嗎?”
顧絳想了想,“你。”
聶音之:“……”
【噢,我親愛的家人們,瞧瞧我都聽到了什麼,魔頭竟然會說土味情話。】
【天啊,聶音之的裙子好多,好想全部給她搶光,嗚嗚嗚拿來吧你!】
【估摸著等聶音之收拾完,天都亮了】
對於顧絳暗示自己不是人,聶音之選擇忍氣吞聲,用軟得能掐出蜜來的聲音請求道:“你沒有的話,能不能幫我收拾一下?”
兩個人隔著半個庭院對望,聶音之從那雙黑沉的眼睛裡讀到了“麻煩死了”四個大字,她暗地裡扁扁嘴角,果然要喊動魔頭做事,比登天還難。
她挽起袖口,打算自己加把勁兒,爭取中夜之前收拾妥當。
挽好袖擺一抬頭,差點被眼前的人影嚇死,原本躺在院中的人已經到了近前,站在窗外。
顧絳對她勾勾手,似笑非笑道:“你還真會使喚人。”也隻有使喚人的時候,語氣會這麼矯揉造作,“出來吧。”
這是要幫她?為防他後悔,聶音之先一步抓住他的手,才問道:“出去?”不應該是你進來嗎?
顧絳垂眸看了一眼她的手,收攏手指反握住,另一手捉住她的腰一個用力將人從窗口裡抱出來,腳下幾個起落,身形飛快地退出庭院,落到了折丹峰外緣。
聶音之不明就裡地掛在他身上,腳下懸空,夜色裡的折丹峰上亭臺樓閣影影幢幢,主院裡亮著燭火光輝,是他們居住的院落。
“你要做什麼?”聶音之茫然,他還真把她當東西收拾了?“我是讓你幫我收拾東西,不是讓你隻收拾我,我才不是個東西!”
顧絳失笑,“別罵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