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丫頭們壓抑著激動,走動間互相對著眼色,都以為這回必定十拿九穩,大爺肯定是有這個意思的,不然,他跟著來新房做什麼?


瑩月再吃過兩片西瓜的時候,石楠捧著醒酒湯匆匆回來了。


她奉給方寒霄:“大爺請用。”


方寒霄接到手裡,要喝,忽地又頓住,胳膊一伸,遞到坐他對面的瑩月面前。


瑩月正要去拿第三片西瓜,眼底下忽然多出一碗晃悠著的湯水,呆呆地微張了嘴:“啊?”


方寒霄穩穩地端著,不動。


瑩月漸漸反應過來了,她喊過一聲暈,這是叫她也喝?


她搖頭,軟軟地道:“我吃了西瓜,已經好了。”


她畢竟沒喝酒,不可能真醉。


方寒霄不管,還把胳膊又伸了伸,碗口快抵到她嘴唇上了。


當著一屋丫頭們的面,瑩月臉當即紅了,還不好太大動作地躲,怕把湯弄撒了,小心翼翼地閃避一下,沒閃掉,她想把碗接過來,方寒霄也不松手,再僵持下去不是個事,她隻好把眼一閉,敷衍地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


酸酸的,倒是不難喝。


方寒霄垂著眼簾,眼神幽深地看她張開唇,乖乖地抿了一小口湯,雖然不多,他也不堅持了,把碗收回來,自己一口氣把剩的一碗都喝完了。


喝完他就走了。


宜芳傻傻地還不知道他做什麼去,直到看見他一路往外,直出了院門,方轉了頭,失聲道:“大爺走了?”


瑩月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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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芳:“……怎麼就走了?”


瑩月不能理解她不可置信的表情,奇怪地道:“天晚了,要休息了。”


她就是讓方寒霄來喝醒酒湯,喝完他走了,多正常。


過一時,兩個去抬熱水的丫頭哼哧哼哧地回來了,進來一看,也傻眼了。


瑩月好脾氣地又跟她們解釋一遍,方寒霄走了,不會回來了,至少今晚上是不會回來了,他要去睡覺的。


兩個累得一身汗的丫頭看看瑩月,又看看熱水,想抱怨什麼,不敢出口,憋著道:“——那抬這麼多水來做什麼呢。”


“多?”瑩月看看那粗壯的水桶,無辜地道,“不多呀,玉簪石楠也要洗的,我們都出了一身汗。”


玉簪石楠笑嘻嘻地應:“就是,不但不多,還不夠呢,不過多謝兩位了,我們再去抬一趟就好了。”


忙得團團轉的眾丫頭們:“……”


第41章


洪夫人心態要爆炸了。


她本已說服自己耐心地再等一等,燻香說起來簡單,想找到不被覺察的好時機摻進去也是不容易的,終於等到昨晚,就是昨晚,天賜良機!


……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她聽到一點方寒霄醉酒去新房的傳聞,把丫頭找來問的時候,是做好了得到喜報的準備的,但得到的結果,讓她張著嘴,噎了一腔氣,都不知道該罵誰好。


理智上她知道怪不著丫頭們,方寒霄抬腳就走,徐瑩月坐視不管,丫頭們並無法越俎代庖把他拉回來——可再知道,這口氣難咽!


她此時方順過來,打從方寒霄回來,她就沒有一件事情順心的,他看著窩在靜德院裡紋風不動,可一樁樁地攪和著她的盤算,毫不手軟。


當初,怎麼就沒能讓他死在京郊呢——!


那個時候他真是好對付得多,因為得到了世子位置,對從禮法來說同樣有繼承權的方伯爺心有歉疚,十分肯容讓著他們,他們要算計他,也真是沒費多大事,雖然沒想到他還能掙回一條命來,但他因此患上的啞疾讓方老伯爺猶豫之後,還是放棄了他。


爵位終於落到了二房手裡。


隻是又沒想到,這局還沒結束,還有可能翻盤。


這是洪夫人不可能容許的。


她陷入了沉思。


**


瑩月這裡,要回門了。


回她三個月前就該回去的門。


她之前是不想去,但這次情況不太一樣,因為石楠本是徐家的家生子,她的老娘跟弟弟還在徐家裡,沒有跟著陪過來。


瑩月從替嫁的傷痛裡緩過神來以後,跟石楠有就此商量過,不過當時沒想出什麼辦法,能把石楠的親人要過來團圓當然最好,但徐大太太要是不放人,她們也不能強搶。


現在能動的腦筋就多了一點,因為瑩月有錢了,要不過來,可以試著買一買。


因此在回門這件事上,她雖然難免嘀咕方寒霄為什麼要那麼逞強,去喜宴還不夠,還要摻和這個,但面上還是老實地答應了下來。


逢到初五日,就跟著他一起駕車往徐家去了。


她現在跟方寒霄在一起也自在點了,自己帶了本書上車看。方寒霄見她看書,沒有做什麼,一路就安安靜靜的。


馬車行過一條又一條街,終於重新回到徐家的時候,瑩月站在敞開的大門前,隻覺得眼眶一熱。


她生長十六年的地方,她無法反抗地被推了出去,她因此不想回來,可是生身之家,她終究還是想念的。


他們出門不算晚,不過方寒霄眼神一瞥,見到門旁已先停了一輛極為氣派的馬車,車上有隆昌侯府的徽記,便知道岑永春作為新女婿十分積極,已經帶著望月先一步到了。


徐家有下人跑出來引路。


一路上沒關注瑩月——自家的透明姑娘,沒什麼好看的,隻是下死力氣全方面多角度地把方寒霄盯了好幾眼,從大姑爺變成三姑爺,簡直是段傳奇,下人可不得好生多看兩眼,以便回頭做談資與人磕牙說嘴。


方寒霄全不以他的打量為意,隻如闲庭信步,步伐間比瑩月還自在兩分。他這份氣度不知怎地,漸漸就壓得下人不敢看他了,縮了脖子,老實在前面帶路。


他們來到正房的時候,岑永春正在堂屋裡高談闊論,桌子上,地上,都擺著滿滿的禮物。


徐大太太和徐大老爺坐在上首,徐大老爺還好,臉上笑著,但眼神是有些遊離,心不在焉似的,徐大太太就笑得合不攏嘴,每一道細紋裡都朝外流淌著喜悅。


瑩月看見他們,忽然覺得極為陌生。


大概因為她跟他們本來也不算熟。


這個時候,徐大太太也看見她和方寒霄了,好似長在臉上的笑容終於僵了一僵。


她知道瑩月兩口子要回來,岑永春一來,就代為宣告過了,還說了,如果候不到方寒霄,就親自去平江伯府把他請來!


這讓徐大太太本來的拒絕說不出口了,她不敢掃貴勳女婿的興致。


現在終於看見人來,她很不耐煩,又不敢把臉色擺得太過,她有數,能把這樁替嫁抹平帶過去已經是行了運了,再瞧不起方寒霄,惹急了他,對她沒有好處。


就忍耐著,把笑容繼續維持下去,岑永春原是側坐,順著她的眼神才看見了門外的來人,立時站了起來,振奮到十分地迎出去:“寒霄,你終於到了,再不來,我真去你府上請你了!”


旁邊的望月在椅中磨蹭了一下,不得不也站了起來。


她排行居長,其實不用站起來迎接妹妹妹婿的,但岑永春這般熱情,都迎到了外面去,她還穩穩坐著,就有點不好看。


她不知道的是,其實岑永春迎出去就後悔了——因為他激動過頭,也才意識到自己可以安穩地坐在那裡,等著方寒霄進門來先向他見禮。


出都出來了,不能再退回去,他隻好硬著頭皮跟方寒霄並肩同行,再一起進去。


徐望月的瞳孔微微放大了一瞬。


她無可避免地跟她的前未婚夫正面遭遇上了。


她本來是應該很心虛的,但確切看清他相貌的那一刻,她控制不住地去看了旁邊的瑩月一眼,心中滑過一個念頭——便宜她了。


這念頭很無理,但又分明就擺在了眼前,岑永春是個英俊的青年,她在隆昌侯府與他初會時,也覺得他舉手投足甚有魅力,但兩人這麼聯袂前來,他拉著的方寒霄穿著打扮相對還隨意一點,卻就是隨隨便便將他壓倒了。


不但是相貌,也是氣質,岑永春作為差不多的貴公子出身,他站到方寒霄旁邊,身上的貴氣卻好像有些不夠用了似的,莫名就被襯出了兩分局促感。


望月忍不住又看了方寒霄一眼——不,不,她沒有別的心思,她對於她費盡心思攀到的高枝深為滿意,但是,她就是沒想到現在的方寒霄是這樣的。


她絕不後悔,可是心裡說不上來地空了那麼一下。


徐大老爺是不大關注他們的眉眼的,他對又回來一對女兒女婿都不太在意,還是徐大太太忍不住,把茶盅放到桌上,發出當的一聲響提醒他,他才醒過了神,回味過來該自己先發話。


就道:“三丫頭,三女婿也來了,好,好,都坐吧。”


倒是很和顏悅色,也沒想起來提該叫他們先跪拜行禮的事,方寒霄從善如流,就拉著瑩月在另一邊坐下了。


徐大太太心裡膈應了一下,但徐大老爺行事糊塗,先這麼說了,她也不好再把人叫起來,隻得罷了。


方寒霄來,也帶了些禮物,玉簪石楠兩個捧著送進來,在數量上與岑永春送來的是不能比的,大概就是個意思。


徐大太太心裡不快,仍舊不敢挑,隻想憋著盡快把方寒霄跟瑩月打發走,但岑永春不如她的意,他就是要跟方寒霄攀談,哪怕方寒霄沒有紙筆,隻能用點頭搖頭作答他都興致不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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