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也不等沈靜姝答,他轉身走出浴室:“收拾好了就出門。”


  傍晚的望月古鎮,霞光連綿,褪去正午的熱意,有溫和的微風輕拂。


  古鎮不大,鱗次栉比的店鋪都沿著望月河兩側發展,沈靜姝循著記憶,找到那家鬧中取靜的泥人小院子。


  老板一見到沈靜姝,就認出她來,畢竟這樣氣質溫婉的江南美人,見過一面就叫人難忘:“小姑娘,你可算來了,你那三個泥人都放在我倉庫裡快兩月了,我還以為你忘了呢。”


  沈靜姝客氣笑道:“沒忘,之前是有事耽誤了。”


  “沒忘就好,沒忘就好。”老板說著,又打量著她身旁俊美不凡的男人,不由誇贊:“哎喲,這就是你老公吧,本人比照片還要帥一百倍呢,你們倆站在一起可真是般配極了。”


  陸時晏眉梢微揚:“你見過我照片?”


  “嗯吶,你老婆在我這定了三個泥人,給你也捏了一個。”老板笑呵呵道:“兩位稍等,我這就進屋去取。”


  老板掀起淺木色竹簾,轉身進了後院。


  陸時晏不緊不慢打量著店內風雅的環境,視線落在沈靜姝臉上:“你給我也定了個泥人?”


  沈靜姝莫名有點不好意思,略一頷首:“想著沒怎麼送過你禮物,就讓店主也給你捏了個。”


  陸時晏沒再出聲,眼底浮現淡淡的愉意。


  不一會兒,店主就拿著一個紙盒子出來,放在長桌上,“小姑娘,你來驗驗貨。”


  “嗯。”


  沈靜姝走上前,將盒子打開,裡面是用舊報紙塞得嚴嚴實實的三個小泥人。


  小泥人都捏成Q版的五頭身,發型、容貌特徵和身上的衣服,都畫得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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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奶奶那個泥人,是一頭花白的頭發,穿著件黛藍色的老式旗袍,鼻梁上還架著一副老花眼鏡,笑眸彎彎,和藹和親。


  沈靜姝一看就不由鼻酸,又想起奶奶在世的模樣。


  將奶奶的小泥人放下,她又拿起陸時晏那個,遞給他:“看,這是你的。”


  男款的小泥人,看得出店主用心做了,一襲黑色西裝,打著漂亮的領結,墨黑色的眼睛,還有那薄薄的微揚起一抹淺淡的弧度,又Q又帥。


  陸時晏接過那個泥人,仔細看了會兒,舉在掌心,問沈靜姝:“像嗎?”


  沈靜姝抬頭看去,隻見那小泥人嘴角輕翹,陸時晏此刻也噙著一抹淺笑——


  “像。”


  她點頭,又誠實的補充一句:“不過它更可愛。”


  陸時晏彎了彎眉梢,沒反駁,伸手拿起沈靜姝的Q版小泥人。


  小小的泥人黑發齊肩,穿著件白色蕾絲連衣裙,笑眸彎彎,手中還拎著個草編款的小花包,嘴巴用粉色顏料畫成一道彎,甜美溫婉。


  陸時晏看了看泥人,又看了看沈靜姝,眼底笑意更深:“泥人很可愛。”


  稍作停頓,他低下頭,湊到她耳邊,用隻有兩人聽到的聲音低語:“但你更可愛。”


  耳廓拂過男人說話的氣息,她耳尖都不禁發燙。


  老板在一旁看到小倆口親密甜蜜的模樣,笑吟吟的想,年輕真好啊。


  從泥人店出來,倆人也不著急回去,踏著傍晚霞光,慢悠悠逛古鎮。


  找了家小店吃了頓家常菜,夜幕降臨,古鎮的燈光也依次亮起。


  夜色裡的古鎮是另一種柔媚的美。


  遊客們在青石板的長廊上闲逛,還有坐著烏篷船遊覽古鎮的。


  見沈靜姝走的有些累了,陸時晏牽著她,包了一艘船。


  清風朗月,茶香糕甜,小舢板在靜謐流淌的望月河裡劃啊劃,撩碎一片月色波光。


  沈靜姝和陸時晏坐在船頭,隔著張小茶桌相對,穿過一座又一座古老的橋。


  晚風清涼,耳邊是悠揚的國風小調,愜意又悠闲。


  “這裡夜景挺不錯的。”陸時晏道。


  沈靜姝有些心不在焉的點了下頭:“上次來,我就這樣覺著了。”


  那一回,她還想著,若是有機會的話,就跟他一起同遊望月古鎮。


  如今,願望也算實現了。


  骨節分明的手指拎起茶壺,他倒了杯茉莉花茶,遞到她面前:“你若是喜歡這裡,回頭我讓人看看有什麼臨河風景好的小院出售,我們買下來,好好布置,以後闲暇,能到這邊偷得浮生半日闲。”


  “有錢真好,說買房就買房。”沈靜姝端起面前的茉莉花茶,語氣聽不出情緒。


  普通人工作幾十年才能買到一套房,他隻用輕飄飄一句話,輕易就能得到。


  也難怪在陸家人眼中,她成天忙忙碌碌,就賺那麼點錢,簡直是浪費時間,毫無意義。


  清風徐徐,一曲《無錫景》也唱到尾聲。


  忽然間,沈靜姝放下手中瓷杯,看向對座清俊高大的男人:“陸時晏。”


  陸時晏掀起眼簾:“嗯?”


  搭在膝上的手指揪住煙紫色湖绉旗袍,她眼波顫動,嗓音低柔:“我們……我們離婚吧。”


第49章


  疏月溶溶,槳聲燈影中的望月河,柔波蕩漾。


  耳邊的江南小調又換了一支,陸時晏卻什麼都聽不見般,直直看向對座之人:“你說什麼?”


  那注視的目光裡幽深如潭,表面平靜,阒靜又掩著驚濤暗湧。


  沈靜姝捏著湖绉的手指不由更緊,心弦有一絲的猶豫,但也就那麼一瞬,她深吸口氣,迎上男人凝望的目光:“我說,我們離婚吧。”


  陸時晏眸色陡然暗了。


  逶逶搖曳的光影裡,他嗓音低沉:“別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我沒開玩笑。”


  大概是最難說的一句話總算說了出來,那份緊張的情緒反倒松懈下來。沈靜姝面容恬靜,輕聲道:“你應該知道,我不是喜歡開玩笑的人,何況是拿這種事。”


  陸時晏定定看向她,試圖從她面上尋到一絲端倪。


  可面前之人的神情是那樣平靜,靜到有些冷情,如冬日裡的一輪月,皎潔冰冷,遙不可及。


  捏著瓷杯的指關節漸漸泛白,男人轉臉看向船尾,嗓音稍提:“靠岸,停船。”


  那頭劃船的老師傅聽到吩咐,愣了一下,探出半個身子朝前喊:“先生,你定的是全程遊覽,這才走半程不到呢。”


  “停船。”


  不容置喙的語氣,再加上男人周身森冷的氣勢,直叫人心裡都抖上三顫。


  那老師傅的視線在兩人之間轉了一圈,頓時意識到什麼,也不該再多嘴,忙答應道:“好的好的,您稍等,我前頭就靠岸。”


  船身緩緩往岸邊靠去,等停穩之後,沈靜姝沉默地站起身,理了理旗袍的衣擺。


  陸時晏腿長步子大,三兩下跨上岸邊樓梯,轉過身,看著慢慢走來的人,薄唇緊抿,到底還是朝她伸出手。


  望著那隻伸過來的寬大掌心,沈靜姝眸光稍頓。


  默了兩秒,她搖頭:“不用。”


  盛夏晚風裡,修長的手微僵,卻沒收回,而是一把拽住她纖細的手腕。


  沈靜姝錯愕看向身前的男人。


  陸時晏並未看她,隻留給她一個輪廓深邃的側面,拉著她就往岸上走。


  夜幕藹藹,劃船老師傅看著那對小情侶匆匆離去的背影,咂舌感嘆:“開始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吵起來了?唉,現在的年輕人啊。”


  古鎮青石板街道凹凸不平,沈靜姝的手腕被握的很緊很緊,有那麼一瞬間,她都懷疑他是不是要把自己的手折斷。


  他就這樣拉著她一直往前走,她的腳步都快跟不上,沒一會兒就氣喘籲籲。


  忍了又忍,最終還是忍不住出聲道,“陸時晏,你慢些——”


  聽到她聲音,陸時晏腳步停下。


  沈靜姝一時不防,險些撞到他的懷中,鼻尖嗅到男人身上沉沉的木質檀香氣味,她心跳仿佛漏了一拍,連忙朝後退了一步。


  他低頭看她,語氣冷硬:“跟不上的話,我不介意扛你。”


  沈靜姝咬了咬唇,低聲道:“……不、不用。”


  他收回視線,繼續拽著她往前走。


  但步子卻是放慢了些。


  一路上,兩人都沒再說話。


  在這份壓抑的沉默中,倆人回到酒店,上電梯。


  房卡滴滴兩聲打開,沈靜姝被拉著進了門。


  門剛關上,男人倏然轉身,直直將她抵在門上。


  高大挺拔的身軀如即將傾倒的玉山,強勢的氣場鋪天蓋地襲來,沈靜姝的心髒猛地縮緊,腳步下意識往後退去,卻碰到冷硬的門板。


  退無可退,猶如困獸。


  她強行壓住心底翻湧的情緒,仰起臉兒,迎上男人的視線:“你不要……”


  話還沒說完,臉頰就被微粝的手掌掐住,力道捏到骨頭都疼。


  他垂下頭,黑眸沉沉:“為什麼?”


  沈靜姝:“你…你冷靜一些,我們好好說。”


  她頰邊的軟肉被捏得鼓起,清澈黑眸在廊道燈光下隱約泛著水光般,像隻楚楚可憐,瘦小無助的小羊羔。


  可從這張嫣紅小嘴裡說出來的話,卻是那樣冷漠絕情。


  陸時晏濃眉緊鎖。


  他不明白,幾個小時前還與他相擁而眠,耳鬢廝磨的女人,怎麼突然就提出離婚。


  “陸時晏……”


  沈靜姝抬手,一根一根掰開他捏著自己的手指,柳眉輕蹙:“冷靜點,坐下心平氣和的說,好嗎?”


  心、平、氣、和。


  陸時晏眼底劃過一抹諷意,他的太太要跟他離婚了,他還能心平氣和?


  默然半晌,她已經全然掰開他的手指,輕輕柔柔的握住他的手,放了下來。


  “我需要理由。”他站直身子。


  “我會給你理由。”


  她松開他的手,而後從他的臂彎下鑽出來,朝著客廳沙發走去。


  他們住的是總統套間,一個主臥搭個小客廳,此刻,橘黃色燈光明亮,傾灑在棕黑色皮質沙發上,明明是溫馨的氛圍,可空氣中卻是一片沉抑冷冽。


  沈靜姝在沙發坐下,又看向大步走來的男人。


  陸時晏坐在她斜側的單人沙發,冷俊的臉龐沒有半點情緒。


  稍定心緒,沈靜姝雙手疊放在膝邊,緩聲道:“你很好……”


  陸時晏輕嗤:“好人卡?”


  沈靜姝:“……”


  她垂了垂眼,再次抬頭,眼底是一片冷靜:“不是好人卡,隻是單純表達我對你的看法。你很好,真的很好,和你結婚這一年來,你幫了我很多,對我和奶奶諸多照顧,我真的很感激你……不過你也清楚,從一開始,我們結婚就是各取所需——我需要讓奶奶安心養病,你需要給陸爺爺一個交代。但這一年相處下來,你家裡人對我並不是很滿意,我也知道,這樁婚姻是我高攀了你家,我這個身份不夠資格當陸家少奶奶……”


  緩了緩語氣,她淡聲道:“現在我奶奶不在了,我和你結婚最大的理由也不復存在,這樁婚姻也沒繼續下去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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