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那是渴望被關愛的孩子的眼睛。曾幾何時,自己的眼睛裡也一定有這樣的亮光吧,張雁聲想,後來,那些亮光都在失望中熄滅了。


  在張鶴翎的房間裡,小姑娘抱出了一個紙盒子,裡面全是她珍重收藏的獎狀。


  張雁聲看了那厚厚一沓獎狀,看了她的成績單,看了她的作業本,最後不得不承認,她的記憶出了偏差。張鶴翎一點也不“普通”,她是個非常優秀的小姑娘。


  這樣優秀的女孩子,後來怎麼會變成那樣平庸、畏縮又沉默怯懦的呢?


  張雁聲捏著一張獎狀,百思不得其解。她抬起頭看了一眼,正對上張鶴翎渴求被看到、被關心、被稱贊的眼睛。


  張雁聲突然想起了這雙眼睛的另外一幅模樣。


  姐,我媽……真的是小三兒嗎?


  那個妹妹站在牆的影子裡問。


  那天她回家,又和梁瑩瑩大吵了一架。兩個女人吵起架來說的話自然不會有多好聽。她們誰也沒在乎在一旁的張鶴翎是什麼感受。


  她上樓拿了些東西,準備離開,走出房間,那妹妹卻在走廊等她,問了這樣一句話。


  她當時就冷笑:小三兒?說她是小三兒太抬舉她了吧?


  她言語如刀,撕開了梁瑩瑩成為“張太太”之前的真面目。


  她說:她要不是生了你們,也就是個二奶……之一。說真的,她能進這個家,得感謝你和張碩成。特別是你。


  她這麼說,是因為以前偶爾聽到過阿姨們八卦。


  那個跟著梁瑩瑩進張家的王姨憋不住告訴了別人:你們知道她是怎麼懷上鶴鶴的?我跟你們說,有一回,我聽到她跟別人打電話炫耀,說自己在避孕套上扎了洞,懷上了鶴鶴,把金主套牢了。有了孩子,就算男人以後膩了她了,也不會不要孩子,總會給她錢花的。


  反正都生了一個了,張寰也就不在乎再生一個,於是又有了張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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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常男人不會為個二奶跟原配離婚,又不是老房子著火。眾多彩旗飄飄才是男人的理想狀態。而梁瑩瑩運氣好,張雁聲的母親去世了。


  於是為了張鶴翎和張碩成,張寰最終讓這個女人進門了。


  一個二奶轉正成了張太太。


  那一天,張雁聲對張鶴翎說完那些話,便甩手走人。走到樓梯口的時候,她回頭看了一眼。


  那個妹妹還站在牆的影子裡,低垂著頭。


  張雁聲下樓的時候,心中隱有快感。


  梁瑩瑩是不會為自己的過去感到羞恥的。那就讓她的女兒替她羞恥去吧。


  那幾年張雁聲長大了,學壞了,敢說敢做了。她和梁瑩瑩之間的戰爭把這個家裡鬧得烏煙瘴氣,整個房子裡充滿了不愉快的氛圍。


  此時此刻,在這個時間點,張雁聲注視著眼前還會露出可愛笑容的小妹妹,心中隱隱明白了她後來為什麼會變成那種上不了臺面的性格。


  這樣的家庭氛圍裡,再好的苗也茁壯不起來。


  這一回姐姐沉默的時間更長了。


  張鶴翎從期望到失望,從失望到忐忑,開始感到不安了。


  卻忽然聽見張雁聲問:“有透明膠帶嗎?”


  張鶴翎忙說:“有。”


  “剪刀?”


  “有。”“拿過來。”


  張鶴翎把張雁聲要的東西都拿過來了,張雁聲卻從那一沓獎狀裡挑挑揀揀,把張鶴翎上學的獎狀都撿出來了,說;“跟我來。”


第21章


  張家的一樓除了待客的大廳外, 還有一處日常起居的小廳。


  張鶴翎拿著剪刀膠帶,一臉問號地跟著張雁聲下了樓,一直來到了這個小廳裡。


  張雁聲環視四周, 選了一面牆。那面牆兩端正好有兩個出入口, 分別通向房子的內部和庭院,中間有這麼一截窄牆。現在那裡放著一張邊桌, 擺著一個小雕塑。牆上面則掛著一幅畫。


  張雁聲打量了一下, 走過去把那副畫摘下來, 放在一旁。


  “剪四小段透明膠帶給我。”她下達指令。


  小朋友乖乖地服從指令, 剪了一小段透明膠帶, 先遞給了她。低頭剪了第二段,抬頭想遞給姐姐, 忽然呆住了。


  她大姐把她的“學習之星”的獎狀按在牆上了, 其中一個角還用透明膠帶固定在那裡了。


  見張鶴翎呆住, 張雁聲自己從她手裡接過那截膠帶,叱道:“發什麼呆!接著剪啊!”


  又用第二截膠帶把獎狀的另一個角也固定住。這下子她自己的手就解放出來了, 她看張鶴翎不頂用, 幹脆自己接過來剪刀和膠帶自己動起手來。


  張鶴翎遲疑地問:“這樣……可以嗎?”


  “為什麼不可以?”張雁聲反問,“獎狀這種東西,不就是用來展示給別人看的嗎?你偷偷摸摸藏在盒子裡有什麼意思?”


  “不是……”張鶴翎弱弱地說, “我是說,貼在這裡……不太好吧?爸爸和媽媽會不會不高興?”


  張雁聲剪著透明膠帶, 平靜地告訴她:“這裡本來就是貼獎狀的,你不記得了嗎?”


  “啊?”張鶴翎有點茫然。


  “算了, 你那時候還小。能記得我推你那一把已經了不得了。”張雁聲一邊粘貼, 一邊說,“這面牆以前就是給我用來貼獎狀的。那時候我有很多獎狀, 還有一些比賽證書。你剛來到家裡的時候,這面牆是幾乎貼滿的。這幅畫是後來才掛上的。”


  那後來,怎麼不貼了呢?張鶴翎想。


  梁瑩瑩一直嫌棄張鶴翎“傻”,但張鶴翎隻是不會像她期望的那樣去討好張寰而已。能考班級第一名的孩子肯定不可能是傻子。


  張鶴翎隱隱覺得,如果問姐姐的話,“後來”的事一定不是她想聽到的。而且她隱隱覺得這很可能跟她們母子三人的到來有關。


  張鶴翎咬著嘴唇,膽怯得沒敢追問。


  張雁聲貼好了那張“學習之星”,退後了幾步,抱著手臂左右看了看,問:“正不正?沒貼歪吧?”


  張鶴翎也探頭看了看,說:“很正!”張雁聲點點頭,撕扯開膠帶,拿起剪刀,開始貼第二張。


  手指按在牆上,輕輕地把那膠帶撫平。張雁聲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也會來做這個事。


  從前,爸爸不管家裡的事,她拿到獎狀、證書都是第一時間拿給媽媽的。媽媽會親手把它們貼在這面牆上,到媽媽去世的時候,這面牆上貼得滿滿的。


  後來……後來就沒有人給她貼了。


  她也不去參加那些其實沒有太大意義的各種比賽了。學習成績漸漸普通,學校裡的獎狀也拿不到了。


  牆上的獎狀變舊了,甚至破了。


  有一天回家,那些獎狀都不見了,梁瑩瑩買的一幅畫掛在了這裡。


  張雁聲跟梁瑩瑩吵了一架,質問她:“你憑什麼撕了我的獎狀!”


  梁瑩瑩說:“都掛了那麼久,都舊了好不好,還有一張都破掉了。難看不難看呀?你看看這房子,哪哪兒都漂亮,就這牆上破破爛爛的,成什麼樣子。


  張寰當時和稀泥說:“確實舊了也不好看。沒事,這畫就先掛著,雁雁什麼時候拿了新獎狀,咱們再貼上。多簡單的事兒啊!”


  可張雁聲知道,這個事兒根本不是那麼簡單!


  這是梁瑩瑩這個女人,在一點點地侵蝕她的家。


  隻可恨那時候她小,能感受到,卻不會表達,隻會尖叫、大吵。


  無力改變,徒惹人嫌。


  “哎,貼獎狀呢?”


  走廊處忽然響起了張寰的聲音。


  兩個女孩子聞聲望去。


  張寰剛訓完了妻子,一肚子的不滿,又餓了,看著差不多也該吃晚飯了,就溜達著下樓來了。


  飯還沒好,他習慣先到小廳坐一坐,剛走到入口,就看到兩個女兒在那裡弄著什麼。


  他喜歡看到兩個同父異母的女兒這麼和諧地相處。這是最近這幾天才有的太平景象,讓人看了心情很好。


  他走過去,看著牆上的獎狀,感慨地說:“好久沒看見這裡貼獎狀了。記得以前你小的時候,這裡貼滿了。後來就沒了……一直說等有了新的再貼,爸爸等了好久。讓爸爸看看,雁雁這是又得什麼獎狀了?哎?哎?這是……鶴鶴的啊?”


  張寰一臉尷尬。


  張雁聲倒是無所謂。拜託,小學生才會在乎獎狀這種東西好吧,中學生誰還會在乎這種東西啊?何況她其實是個大人了。


  “鶴鶴上學期的。”她頓了頓,補充說,“三年級的。”


  因為她甚至有點懷疑,張寰是不是連張鶴翎上幾年級都不搞清楚。


  她自己沒注意,張鶴翎的眼睛卻亮了起來。


  姐姐叫她“鶴鶴”呢!


  這可是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啊!


  張寰倒是注意到了。畢竟張雁聲不肯管梁瑩瑩叫“媽”,甚至連聲“梁姨”都不肯叫,對弟弟妹妹也是直呼全名這件事,梁瑩瑩可是沒少在他耳邊念叨,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張寰心中欣喜,剛才因為梁瑩瑩而產生的不快都消散了。他樂呵呵地說:“是我們鶴鶴呀,真棒。爸爸看看,這都是什麼獎狀?‘學習之星’?這是什麼呀?這是不是表揚學習成績的啊?”


  張鶴翎告訴他:“班級前三名就是學習之星。”


  張寰驚喜地說:“我們鶴鶴還能考進班級前三名?厲害啊!”


  張鶴翎猶豫了一下,說:“我是全班第一名,年級第二名。”


  “……”張寰,“啊?”


  張雁聲:“呵。”


  張雁聲這一聲“呵”帶著濃濃的諷刺意味,張寰臉上有點掛不住,忙給自己找補:“瞅瞅爸爸,工作太忙了,都不知道我們鶴鶴什麼時候學習成績這麼好了?”


  張鶴翎無奈地說:“從一年級就一直是,我還考過年級第一名。”


  張寰:“……”


  張雁聲:“呵!”


  張寰尬笑:“你媽也不告訴我。好!好!我們鶴鶴真棒!”


  說著,還拍起巴掌來了,還豎大拇指。


  當哄小孩呢?


  可張鶴翎的確還是小孩,她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被張寰這麼關注,這麼稱贊。她有點手足無措,受寵若驚。小臉蛋都激動紅了。


  張寰一直知道自己這小女兒長得挺可愛的。畢竟爹媽的顏值都不錯,一家仨孩子,沒有一個長得不好看的。


  可這會兒他是真覺得張鶴翎可愛了!


  他這個當爹的,不就是該在這種時候——這種孩子不哭不鬧不惹麻煩還掙回榮譽的時候,光鮮登場,大力表揚,然後給予獎勵,聽孩子們高興得歡呼,欣賞他們開心的笑臉和眼裡的光芒的嗎?


  至於那些哭哭啼啼、吵吵鬧鬧,還有那些瑣瑣碎碎,要付出許多精力和心思的成長過程——那反正還有他們的媽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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