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聽著這呱呱有力的哭聲,接生嬤嬤忍不住驚詫道,“娘娘真是好福氣,這既是頭胎又是雙胎,還能生的這麼快這麼順,老奴接生這麼多年,還是頭一回見。”


  陶緹虛弱的笑了下,由著玲瓏喂參湯。


  “娘娘,頭一個出來的是小皇子,後一胎是小公主。”玲瓏眼中含著淚,她是親眼看著皇子公主出生的,也親眼看到皇後娘娘遭的罪,這會兒心裡的情緒很是復雜,又是高興又是心疼。


  陶緹將一碗參湯喝下,身上也有了些氣力,輕聲道,“把孩子抱來給我看看。”


  玲瓏應了聲,忙讓人去抱了。


  殿外,裴延一聽到嬰啼聲,就想衝進裡間,無奈宮女攔著,說是裡頭血汙重,娘娘還沒生完,他隻好繃著一張臉,強壓下心頭的焦急,眼睛卻緊緊盯著內殿的方向。


  等到接生嬤嬤出來報喜,他迫不及待的上前一步,沉聲問,“皇後怎麼樣?”


  接生嬤嬤笑道,“陛下放心,皇後娘娘好著呢,小皇……”


  她本想說“小皇子和小公主”也很好,話還沒說完,就見皇帝大步往裡走去,隻留了個匆匆的背影。


  這……連孩子都不問一下麼?


  裴延剛一踏進內殿,就聞到一陣血腥味,盡管窗戶敞開了,室內還燃了香餅,依舊難掩。


  宮人們此刻已換好了幹淨的被單床套,那染了血汙的床單等都放在銅盆裡,裴延瞥了一眼,見那些血汙,心頭不禁沉了沉。


  他抿著唇,直奔床邊。


  陶緹正靠著寶藍色綾鍛大迎枕,額上戴著一條鵝黃色的雲緞抹額,兩個小襁褓一左一右的在她懷中,她垂著腦袋,唇角噙著淡淡,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眼中滿是喜悅的光芒。


  暖黃色的燭光灑在她的身上,讓她整個人都變得朦朧起來,仿佛散發著溫柔的光。


  裴延那顆充斥著焦急、擔憂、恐懼的心,在看到這一幕時,不知不覺得平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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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種前所未有、且極其強烈的情緒迅速湧遍全身,他眼眶莫名酸澀,自然垂下的手不由得捏緊,他忍了忍胸膛裡洶湧澎湃的熾熱感情,大步上前,溫聲喚道,“阿緹。”


  陶緹抬起眼,見到他來,蒼白憔悴的小臉上綻放笑容,霧蒙蒙的黑眸流光溢彩,雀躍的對他說,“陛下,你快看咱們的寶寶,他們真的好小隻!”


  裴延沒急著去看孩子,而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見她狀態尚可,心頭一直繃著的神經松緩下來。


  “阿緹,你如今感覺如何?”


  “有些累,身下還有些不舒服,其他倒還好。”


  “辛苦你了。”


  他深深地凝視著她,眸光深情,閃著灼灼的光。


  陶緹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忙道,“你快坐下看看孩子們呀。”


  裴延這才緩緩在她身邊落座,將目光落在兩個孩子身上。


  陶緹歪著腦袋,悄悄地觀察著他的表情,見他沒有多少表情,以為他與自己開始一樣,見倆孩子皺巴巴便覺得他們醜了,忙不迭描補道,“你別看他們現在像小猴子似的,接生嬤嬤說,過些日子長開了就會變漂亮了。”


  裴延彎起唇角,“好看。”


  陶緹,“啊?”


  倒也不至於。


  裴延卻認真的很,真心實意的誇,“很好看,兒子像我,女兒像你。”


  陶緹,“……?”


  她低頭看了看那兩個紅通通,連眼睛都睜不開的小猴子。


  呃,怎麼看出來像的?慈父濾鏡?


  裴延伸手摸了摸兩孩子的臉,面部線條多了幾分溫和。


  他們的孩子,就是最好的。


  “這個是哥哥,這個是妹妹,兩人前後腳出來的。”


  “嗯,很好,以後哥哥可以護著妹妹。”


  兩人一起看了會兒孩子,裴延注意到陶緹臉上透出的疲累,招手讓奶娘將倆孩子抱了下去。


  他轉過身,扶著她躺下,動作細致的替她將被角掖好。旋即,又俯身吻了吻她的眼睛,低沉的嗓音是滿滿的溫柔,“阿緹,好好睡一覺吧。”


  “嗯,那我睡了。”陶緹是真的累了,握著他的手,眼睛一闔上,很快就睡了過去。


  ………


  第二日一早,皇後誕下龍鳳胎的消息就傳遍了前朝後宮。


  聽到喜訊,張氏、景陽長公主、青禾、許聞蟬等人帶著一堆禮品進宮探望陶緹。


  興慶宮的太上皇聽聞此消息,也賞了一大堆的禮品。


  早朝上,裴延心情愉悅的與朝臣分享這份喜悅,同時宣布大赦天下,減免三年稅收,恩澤百姓,替皇子公主積福。


  百官慶賀,山呼天佑大淵,陛下萬歲。


  等到小皇子和小公主滿月,裴延和陶緹帶著倆孩子一起去興慶宮探望太上皇。


  這是太上皇第一次見到孫子孫女,這一年來他的身體每況愈下,整個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著,原本烏黑的發如今已經白了一大半,形容枯槁。


  聽李貴說,太上皇常常去鳳儀宮,對著顧皇後與大皇子的牌位枯坐,一坐便是一整日。


  有時痴痴地笑,有時鬱鬱沉默,喜怒難辨,難以捉摸。


  御醫隻說太上皇是心病,心病還須心藥醫,尋常藥石便是再珍貴難得,也是於事無補。


  裴延與陶緹都清楚,太上皇的心藥是什麼。


  這世上再無他的心藥,他隻能這般苟延殘喘的繼續病下去,直到死亡。


  且說回這頭,太上皇看著白白嫩嫩的小皇子和小公主,怕過了病氣給孩子,並沒有去抱,隻眯著眼睛打量了他們一番。


  兩個孩子生得雪團可愛,見著須發斑白的太上皇也不害怕,睜著清澈的大眼睛盯著他看。


  見著孫子孫女好奇又純淨的目光,太上皇冷峻的臉龐也柔和不少,給兩孩子塞了兩封厚厚的紅包,算作見面禮。


  當天晚上,宮中還替皇子公主舉行了盛大隆重的滿月宴。


  前來參加宮宴的賓客,凡是見小皇子和小公主的,沒有一個不說可愛。


  ——


  又過了一月,寒冬而至。


  這日,裴延照常上朝。


  朝中又有臣子諫言,讓皇帝選秀納妃,充盈後宮。


  他們心裡尋思著,皇後懷孕時,陛下為了不影響皇後的心情,才不納妃。如今皇後平安誕下皇子皇女,又出了月子,陛下如今再納妃,應當再沒其他理由推搪了吧?


  然而,面對朝臣們的諫言,裴延再一次拒絕了,語氣平靜又擲地有聲——


  “朕有太子,國有儲君,何需再納妃妾?況且,於皇家而言,子嗣繁茂不一定是什麼好事。朕以為,為了避免十幾二十年後再生紛亂,選秀之事諸位卿家以後莫要再提了。”


  他這話意有所指。


  聰明人都聽得出陛下這是在說兩年前三皇子裴長洲的逼宮事件,這事犯忌諱,他們哪裡敢接話。


  更何況,陛下的態度已經這般明確,經過這一年多的執政,朝臣們也了解這位新帝並不似其外表那般溫和,他那強硬的手段,比之太上皇,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過一個是綿裡藏針,笑裡藏刀,一個是殺伐果決,速戰速決。反正父子倆,都不是什麼好拿捏的主兒。


  退朝之後,付喜瑞看出陛下的心情不太爽利,顯然是被那些沒眼力見的朝臣給膈應到了。


  他忙端著笑,彎腰建議道,“陛下,不若去未央宮坐坐?昨兒個皇後娘娘不是還說,特地打了一口石鍋,要做什麼石鍋雞吃……”


  果不其然,一提到皇後娘娘,陛下俊朗眉眼間的冷戾消散了不少。


  他轉了轉拇指上的玉扳指,半晌,低低的“嗯”了一聲。


  付喜瑞立馬喜滋滋喊道,“陛下擺駕未央宮——”


  裴延到達未央宮時,陶緹正盤腿坐在長榻上拆禮物,大皇子和小公主則是躺在金搖籃裡呼呼大睡。


  經過一個多月的喂養,兩孩子不再像剛出生那般皺巴巴紅通通的,他們的皮膚漸漸白嫩飽滿,像是剝了殼的雞蛋白。眉眼也逐漸長開,正如裴延之前說的那樣,小皇子的確更像他,長了一雙漂亮的桃花眼,而小公主更像陶緹,大眼睛圓溜溜的,雙眼皮褶皺很深,像洋娃娃般精致。


  聽到由遠及近的熟悉腳步聲,陶緹也沒抬頭,隻低頭繼續拆著賀禮,嘴裡打著招呼道,“陛下你下朝了。”


  “嗯。”裴延緩步走了過去,掃了一眼桌上的禮物,“這是戎狄那邊送來的?”


  陶緹點頭應了聲,這些禮物都是瓊綺準備的,有上好的皮毛、寶石、香料,還有兩條打磨精致的狼牙掛鏈。


  瓊綺在信中說,在戎狄的風俗裡,狼牙有保佑之意,身上掛著狼牙,可驅邪避災,保平安順遂。這兩條掛鏈是用她親自獵得的頭狼的牙齒做的,算作她這個幹媽對兩小娃娃的心意。


  陶緹打算等孩子們滿周歲了,再給他們掛上,這會兒孩子還小,掛著怕他們亂往嘴裡塞。


  禮物拆完後,她讓宮人們收拾起來。


  裴延走到搖籃邊上,垂著頭,靜靜地看著兩個孩子,隻覺得怎麼都看不夠。


  此時正值冬日,小皇子裹著寶藍色繡寶相花的緞面襁褓,小公主則是藕粉色纏枝蓮花的襁褓,這兩個顏色襯得他們肌膚白嫩似雪。他們安安靜靜的睡著,頭發又黑又軟,睫毛長長的,小嘴粉嘟嘟的,十分招人疼。


  陶緹從榻上下來,走到裴延身旁,目光落在兩個孩子身上,唇角翹起,有些小嘚瑟,“他們可乖了,吃完就睡,半點不鬧騰。”


  裴延側眸,見她微微翹起的唇角,眸光也柔了。


  經過一個多月的調養,她又恢復到之前的狀態,面色紅潤,身段窈窕,要說生產前後有什麼區別,大概是她周身的氣質。不似之前的活潑天真,多了幾分迷人的溫婉。


  看了會兒孩子,陶緹轉過身,仰頭對裴延道,“我聽說,朝臣又催你選秀了?”


  說起這事,裴延眉頭微蹙,冷哼了一聲,道,“都是吃飽了撐著。他們自己後宅的瑣事都拎不清,還想來插手後宮之事。”


  說著,他順勢拉著陶緹到暖榻邊坐下,讓她坐在他膝上,手臂環抱著她恢復纖細的腰身。


  陶緹靠在他的懷中,抬手摸了摸他的下巴,有小胡茬刺得指腹微微發痒,她眉眼彎彎,柔聲打趣道,“美人如花,難道陛下不心動嗎?”


  裴延挑眉,垂眼看她。


  她今日穿著件月影白的對襟小袄,領上扣子並未全部系好,散開三顆,從裴延的角度看,可以看到她白嫩的肌膚和秋香色的裡衣。她烏黑豐盈的發挽成一個矮髻垂在腦後,兩縷發絲垂在耳畔,平添了幾分慵懶的嫵媚。


  像是懸在枝頭飽滿又成熟的蜜桃,惹人垂涎。


  裴延覺得喉嚨有些幹渴,眸色深了幾分。


  “我的皇後是世間最好的。”他按住她不安分的小手,放在唇邊輕輕咬了下,“既有了最好的,還要旁人作甚?有你一人,足矣。”


  他說這話時,靠的很近,溫熱的氣息輕輕拂過她的耳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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