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馬上就周末了,兩個公社裡中學上學的孩子該回來了,得給孩子們準備好幹糧。


  老大顧躍進馬上要上考高中,正是關鍵時候,不能耽誤。


  雖然現在沒高考了,取消了,但是能多學點東西就盡可能多學點,顧衛東是這麼想的。


  他衝進屋子的時候,把身上披著的塑料油布掛在一邊架子上,又抹了一把頭和臉,看看劉桂枝:“你別問福寶了,她一個孩子,能說的早說了,問也白搭。現在都成這樣了,別管是啥災啥難的,都得自己努力扛過去。”


  劉桂枝想想也是,便起身來,開始拾掇那些熱氣騰騰的幹糧,一時又念叨著:“如果這雨再不停,孩子們也沒法回來,就要在學校裡餓肚子了。”


  顧勝天從旁自告奮勇:“怕啥,實在不行,我給哥哥們送到公社裡去。”


  他喜歡玩水,這幾天總是喜歡頭上頂個木盆跑在水裡,聽冰雹子噼裡啪啦砸在木盆裡,這麼在大雨裡跑一圈,他木盆裡能有一層的冰雹子。


  他就把木盆子遞到福寶面前:“福寶,我請你吃冰珠子!”


  福寶:“……”


  誰有那心情啊……


  顧衛東拉下臉:“勝天,別胡鬧。”


  不過想想:“你不怕雹子,那去灶房把粥給端過來,咱得開飯了。”


  顧勝天一聽,真要出去。


  福寶看了,卻是心疼:“算了算了,大下雨的,別折騰勝天哥哥,爹娘,咱過去灶房吃唄。”


  劉桂枝也這麼覺得,於是一家子頭上頂著木盆子,頂著鍋蓋,頂著一件破油布,快步地從屋子裡跑出去,又跑到了灶房裡。


  這個時候的灶房已經不像還沒搬過來時候了,灶房裡牆上掛著鍋瓢盆的,角落裡還散放著一些柴火麥秆什麼的,一家人各自搬了小杌子,圍著個灶臺準備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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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蒸的是棒子面窩窩頭和小米粥,小米粥裡還放了一小把綠豆。這是平時劉桂枝的習慣,說是放綠豆可以消暑,吃久了大家覺得味道不錯,所以雖然這幾天下大雨並不需要消暑,裡面依然灑了綠豆的。


  棒子面窩窩頭裡面則是加了黃豆的,蒸出來金黃金黃的,咬一下松軟香美,再吸溜喝一口小稀粥,綠豆的清香和小米的醇香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熬得稀爛,喝下去暖烘烘的,暖了一家子的胃,熨貼了忐忑不安的心。


  民以為食為天,到了時候,有飯吃,日子就能過下去。


  外面的傾盆大雨依然沒有停歇地澆下來,遠處山裡發出轟隆轟隆的巨響,隔壁陳有輝家的狗躲在窩裡發出嗷嗷嗷的悶叫聲,灶房裡的四口人很安靜地吃飯,隻有偶爾的吸溜聲響起。


  灶膛裡的火雖然不燒了,但是並沒有熄滅,依然發出一明一暗的光,讓人在這暗黑和陰冷中感到些許溫暖和光亮。


  福寶抬頭看看爹,看看娘,再看看哥哥。


  她突然覺得,其實遇到什麼天災人禍都沒什麼,最重要是一家人在一起,就這麼好好地過日子,飢餓,寒冷,都沒什麼,總能熬過去的。


  這麼想著的時候,她低頭,沿著碗邊,在熱氣騰騰中輕輕地吸了一口粥,發出同樣的吸溜聲。


  這粥夠火候,真好喝。


第96章 艱苦的歲月


  這場暴雨下了兩天三夜, 時大時小,厲害的時候雹子砸得翹頭的狗都嗷嗷慘叫, 輕的時候也是豆大雨點,三天後, 有社員探頭出來,踩著高筒的雨膠鞋, 戴著草帽, 披著塑料雨衣, 試探著淌著過膝蓋的水前去田裡。


  到了田裡一看, 棒子葉被打成了爛絲絲,眼看就要熟了的小麥就像已經收割完了, 完全找不到曾經這裡有過麥子的痕跡!地頭上有些幾十年的大樹都被連根拔起, 摔了個稀裡哗啦,有幾戶人家的房子年久失修, 屋頂蓋子都飛了。


  老農民一看這情景, 心真是徹底涼透了。


  已經猜到了, 但眼睜睜看著, 還是不能接受, 噗通一聲蹲在爛泥裡, 嗚嗚嗚地抱著頭哭起來。


  不過哭也不是辦法, 日子該過的還是得過, 當年日本鬼子進村把半個村子都燒了, 他們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老人們抹著眼淚,念叨著當年, 年輕人打起精神來,檢查自家的糧食,還有一些陳糧,大白菜,土豆,紅薯,掰著數指頭算一算到底能煎熬多少日子,這麼一算放心了,命還是能活下去的。


  這個時候那叫一個慶幸啊,慶幸自己沒把陳糧給賣了,慶幸自己聽了陳有福的。


  這麼一琢磨過來,對陳有福那是五體投地佩服至極,恨不得跪下喊一聲,祖宗,你就是我親祖宗哪!


  滿生產大隊的社員們,除了那幾家把自己家陳糧賣掉的,其它都恨不得拿著紙錢攥著香去給陳有福上供了。


  被當成活祖宗的陳有福可消受不起這個,他當時正帶著人給那些沒了房子住的人修屋頂,聽到這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和泥,吆喝著說:“得,別感謝我,這可真不是我勸你們,其實是霍老師勸你們,這都是霍老師人家有文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夜觀天象,看出來今年不太平,這才讓我提醒你們。要不然我哪能前腳剛告訴你們公社糧站收糧食,後腳就讓你們千萬別去交糧食。”


  陳有福是實在人,當生產大隊長這些年從不揩油,一心為百姓著想,就算是現在,他也不想攬這個功,就把霍錦雲和自己說的話都給大家學了一遍。


  大家一聽,都聽呆了。


  上知天文下知地裡,還能夜觀天象,這不就是說書唱戲裡頭的諸葛亮嗎?人家神哪,是神人!


  霍老師,真是神仙下凡哪!


  陳有福也不著急,招呼著:“都別愣著,先幫老李家把這房子給繡好了。”


  他這一吆喝,大家齊上陣,搬房梁的搬房梁,上葦席的上葦席,和泥巴的和泥巴,人多力量大,很快這幾家的屋頂都上好了。


  老李家這幾天不容易,一家子跑到鄰居那裡躲雨,凍得哆嗦,擔驚受怕的,總算現在雨停了,大隊長也帶著人幫他把屋頂修好了,那真是感激涕零,恨不得給陳有福磕頭。


  大家伙感慨了一番,大隊長好,大隊長一心為咱著想,聽大隊長的沒錯。


  又感慨霍錦雲好,活神仙,那就是再世諸葛亮,能掐會算。


  這群人想起家裡還剩下一些陳糧,再想想沒了陳糧哭天喊地絕望的顧衛軍陳有輝王寡婦等幾家,真是慶幸哪,慶幸之餘,幹脆跑到了生產大隊的小學,倒是把正好上完課的霍錦雲好生感激了一番,有些實在的老爺子,當場就要給霍錦雲磕頭。


  “霍老師,如果不是你,我們家這陳糧保不住了,早就賣了,你說這糧食賣了,接下來我們可怎麼過哪!”


  “是啊,現在受災的可不止咱一個生產大隊,其它生產大隊和咱差不多,大家都在瘋狂想到處想買糧食,可是根本沒有,你說這日子怎麼過?”


  大家想想都後怕,想想餓肚子的滋味都渾身難受,而這種後怕和難受,全都化為了崇敬感謝的目光,一時之間,霍錦雲在他們心裡簡直仿佛神明一般了。


  霍錦雲生生受了這些感謝,沒敢吭聲。


  等到大家伙走了,他悄悄地把福寶叫到了一邊;“福寶,這次的事,你咋知道的?”


  他知道福寶當初找上自己的用意,不光是自己在生產大隊有點威望,還因為自己這個身份更適合說這個事,看著那些把他當神仙的人,他心生畏懼,甚至不敢說出這是福寶告訴自己的。


  試問,自己一個有知識有文化的人面對這種崇拜都心生畏懼,更不要說一個十二歲的小孩子,真要有什麼名聲傳出去,她以後還能過正常的日子不?


  福寶抿唇笑了:“謝謝你,錦雲哥哥,這次如果不是你,肯定得有大麻煩了。現在雖然大家隻有陳糧可以吃,但熬一熬,艱苦點,應該不至於死人。”


  霍錦雲無奈;“福寶,那這事……?”


  福寶歪頭,有些調皮地衝霍錦雲笑:“錦雲哥哥,這不是你夜觀天象看出來的嗎?這份功你就領了吧,鄉親們會記著你的!”


  霍錦雲無奈了:“可我——”


  福寶卻收了笑,一本正經地說:“這就是錦雲哥哥的功。”


  她是沒辦法出這個頭的,她出來說了估計也沒人信,所以霍錦雲最適合,也隻有霍錦雲能做,這就是霍錦雲的功勞。


  霍錦雲想想,隻好不說什麼了。


  他看出來了,福寶不想提這事,那他也隻好不提了。


  隻是從那天起,他看著福寶的眼神和以前不一樣了。


  有時候他會暗暗地觀察一下福寶,看她低著頭安詳認真讀書的樣子,看她偶爾間笑起來單純的樣子,他卻心裡憑空生出一種畏懼的崇拜。


  這……真是活神仙哪!


  ——


  出了這種大暴雨,發生了這種大事故,各家都在忙活,忙著修雞窩修豬圈,忙著壘牆頭修屋頂,也忙著清點家裡的糧食,當然有些比別人聰明機靈點的,已經進山裡各種採摘野菜野果什麼的,凡是能入口的,都要薅一遍。


  為啥?因為但凡有經驗有經歷的老人都知道,接下來怕是要出現一些大的挨餓世間了。


  遇到這種災荒年,樹皮都能被啃光,更不要說這些野草啥的,這都是好東西,現在當然得提前備著,採回來後曬幹了晾著收起來,以免以後被別人採光了。


  幾家歡笑幾家愁,劉招娣哭得簡直像上吊,整夜整夜地睡不著,牛三妮卻樂滋滋的,她看著自家的糧食,樂開了花,特特地蒸了一鍋棗糕,跑到苗秀菊那裡給苗秀菊吃:“娘,這是孝敬你的,這次可真是多虧了你!”


  苗秀菊坦然享受了那鍋棗糕。


  她看開了,看開了就得多吃,多享受。


  劉招娣幾次挪蹭著過去苗秀菊那裡,磨蹭來磨蹭去就是不好意思張嘴,她是想苗秀菊主動說給點糧食,但是苗秀菊裝傻充愣,就是沒提這茬,把個劉招娣氣得不輕。


  更可氣的是,每次她過去,沈紅英就也跑過去,各種言語揶揄,那意思,就是不能貼補。


  劉招娣氣得跺腳,沈紅英啊沈紅英,你至於嗎,你到底啥意思。


  沈紅英暗暗心想,能啥意思,反正你自己做得孽,別想沾老人便宜。


  至於她自己,扒拉扒拉自己家去年的陳糧食,提著籃子背著竹筐上山,她也得打點野食,省吃儉用了!


  這其中最忙的自然是陳有福。


  陳有福都顧不上自家的事,牆頭倒了他讓他媳婦修,他媳婦哭成了淚人兒:“你就顧著忙生產大隊的事,你也不顧顧家裡?你怎麼不數數家裡的糧食夠吃多久?你知道別人都上山打野菜去了,你怎麼不動彈?”


  陳有福跺跺腳,嘆口氣,一狠心,騎著自行車去公社裡了。


  發生了這種大災,他沒心思顧家裡了。


  一出村,外面都是水,路邊溝渠裡的水蔓延到路上,路泥濘不說,那水能淹沒半截子自行車車胎,陳有福咬著牙,死命地往公社裡騎,一路上還摔了兩次。


  等他滿身湿漉漉地帶著泥出現在公社裡的時候,發現公社裡的幹部一個個忙得團團轉。


  他扒住人家:“我們生產大隊遭災了,莊稼全都毀了,社員這日子沒法過了。”


  公社裡的幹部:“有福,你們公社死人了嗎?”


  陳有福懵,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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