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徐翹本以為依照兩人的進展,這個再見應該就在明晚,卻沒想到,接連三天,任她如何敬業愛崗,連休假日也跟人換了夜班,都沒等到程浪。


  不是程浪沒來,而是他們的緣分仿佛用盡了。


  因為有天晚上,施婳說,帕加尼過站的時候,她人剛巧在洗手間。


  徐翹自認已經足夠兢兢業業,憋到一晚上隻去一次洗手間,就這麼短短十五分鍾居然也能完美錯過?


  這麼一想,她和程浪根本不是沒緣分,而是太有緣分了啊。


  連軸轉了幾天,徐翹實在扛不住了,下班後又氣又累地回到酒店倒頭大睡。


  這一覺直接從早十點睡到晚八點,朱黎打來電話為止。


  “喂……”


  “還睡呢?出來喝酒嗎?”


  “你酒店不剛開業嗎,不忙啊?”


  “忙才要喝酒啊。”


  徐翹聽出來了,朱黎這是在商場上受挫了,有槽要吐。


  她從床上坐起來,看了眼窗外的昏黑天色,揉揉脖子:“行,哪兒啊?”


  “就玉錦坊新開那家,Mus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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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的玉錦坊亮如白晝,街頭巷尾的霓虹燈燃著五顏六色的光,鬥豔似的交相輝映。


  Muse一層沸騰著放克樂,電貝司和架子鼓的律動像正打在人心髒上,叫置身其間的男男女女血脈陡然偾張。


  這家新開的Bar以樂聞名,全場不設包廂,號稱不論坐在哪片區域,都可以得到駐唱臺邊的聽覺效果。


  不過有人戲說,Muse能夠迅速在玉錦坊站穩腳跟,更重要的原因可能是在一眾高格調酒吧裡,獨樹一幟地不設包廂——全開放式的空間,正如它的名字“繆斯”一樣,給了歡場上的人們更多豔遇的靈感與渴望。


  今夜的Muse一如往常的熱鬧。


  二樓卡座坐了四位公子哥,駐唱臺切歌的安靜間隙,一個抱怨的男聲響起:“浪總什麼時候到?這都等多久了,我江放好歹也是一分鍾千萬上下的人……”


  有人打趣:“人家浪總一分鍾掙千萬,你一分鍾敗千萬吧?”


  “這話就不對了。”燈影交錯裡,當事人終於現身。


  程浪信步穿過散臺,笑著把西裝外套遞給侍應生。四人立刻起身迎他入尊位。


  江放給程浪倒起酒來,一邊瞪其餘三人:“就是,聽聽你們這說的像人話嗎?”


  “我是說,”程浪拿指關節叩了叩茶幾,“一分鍾掙千萬這個數據該更新了。”


  江放:“……”


  沈蕩笑著搖搖頭,指指程浪:“這麼久不見,你還是一本正經的毒。”


  “唉,眾所周知,我們浪總隻有碰上女人才轉性。”江放把酒杯重重一擱,想起什麼似的“嘶”了一聲,“對了,今兒個什麼意思,怎麼不讓帶女人啊?”


  程浪摘腕表的動作稍稍一頓。


  江放把頭轉向組局的沈蕩:“就讓五個大老爺們兒在這兒幹喝,沈蕩,你改性取向了啊?”


  “哪裡,”沈蕩輕咳一聲,“就是嫌脂粉氣難受。”


  “以前怎麼沒聽你嫌……”江放講到一半盯住了程浪,“不對,今晚關鍵在於多了個浪總,難道問題出在……”


  程浪咬著根沒點的煙,眼睛眯得有點危險。


  江放閉了嘴,屁顛屁顛湊過去給他點煙,被他搡開。


  “浪總,是我說錯話了,給個面子嘛!”


  程浪朝他身後揚揚下巴。


  江放愣愣回頭,透過木隔板的縫隙,朦朦朧朧瞄見一個女人在隔壁坐下。


  沈蕩把他東張西望的腦袋掰回來:“浪總不在有女人的地方抽煙,咬著解癮而已。”


  江放恍然大悟地一拍大腿:“就浪總這種把女人當寶的男人,我剛剛居然在懷疑他的性取向?我可真是有眼無珠。”


  “可不是嘛。”沈蕩笑著看程浪一眼,“你不知道,人家剛回國就開始‘狩獵’了。”


  “喲嗬,哪家姑娘來頭這麼大,能叫浪總親自出馬?”


  沈蕩聳肩表示不知道:“浪總說了,女人是本書,要慢慢翻才能讀出驚喜,一次把人家七大姑八大姨都給查幹淨了,還有什麼探索的新鮮感?”


  “高還是浪總高,”江放朝程浪抱了個拳,又止不住好奇,“那是什麼樣的姑娘,這個能說吧?”


  沈蕩昨天跟程浪私下見過一面,聊了些近況,大致曉得那姑娘,見程浪不太有興致在吵鬧的環境說話,主動代答:“挺軟一姑娘,家裡經濟條件應該一般吧,上班受了委屈,一個人偷偷掉眼淚,給她送件貴點的裙子,不好意思收,問她名字,扭扭捏捏不敢講。反正每次浪總輕輕一撩,她就不知道接什麼話,特別純……”


  這邊幾人聊得熱鬧,可談話內容經過放克樂的混編,傳到隔壁卡座的朱黎耳裡,卻全成了分辨不清的男低音。


  朱黎隻在BGM間奏空檔聽見最後那幾句,心裡感慨,八百年過去了,有錢男人還是最吃清純小白兔那一套。


  幾杯威士忌下肚,她看了眼手機屏幕上,徐翹十五分鍾前發來的“再五分鍾就到”,和十分鍾前發來的“再五分鍾就到”,又催了一次:「你想直接來撿我屍的話,可以再慢點。」


  回答她的是徐翹本人的聲音:“一排威士忌就嚷嚷著要倒,這酒量,你以後出去可別說是我朋友啊。”


  朱黎抬起頭,見徐翹踩著一雙吸睛的鐵鏽紅薄衫褶皺透明靴嬌俏走來,風衣裡是“恃腰行兇”的露胃毛衣搭高腰皮裙,颯氣到她忍不住吹了聲流氓哨:“看來收費站沒把你蹉跎壞啊。”


  徐翹上樓後,駐唱臺剛巧換了首特別鬧騰的歌。她沒聽清,把風衣遞給侍應生,坐到朱黎對面問她說什麼。


  朱黎提高聲又重復了一遍。


  徐翹指指自己遮瑕也蓋不住的黑眼圈:“這還不夠蹉跎我呢?”


  朱黎笑得前仰後合:“看你過得這麼慘,我突然覺得自己那些破事兒也沒那麼糟心了。”


  徐翹轉頭跟侍應生要了杯特調,問她:“誰又擋我們小朱總的財路啦?”


  朱黎這創業之路,說來也是不容易。


  朱家這一輩男丁輩出,卻隻有朱黎一個女孩。原本朱爸爸的意思呢,是像培養名門閨秀一樣培養朱黎,養得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秀外慧中德藝雙馨,到了年紀就讓她嫁個門當戶對的男人,給朱家添個商場上的後盾。


  但朱黎討厭這些,又是不婚主義,又是心向事業,可想而知面臨多大的阻力。


  她擺擺手,示意不想說:“越說越煩,還是給我講點你的糟心事兒吧,我聽了興許能痛快點。”


  “我還真有點不吐不快。”


  兩人一拍即合,徐翹噼裡啪啦倒豆子似的,把自己跟程浪三天沒見上面的事講了個囫囵。


  朱黎瞠目:“你們這可有點復古了啊,都二十一世紀了,還在用這種兩千年前的約會方式?不是,兩千年前的老祖宗都知道交換地址書信往來,約個花前月下的了,敢情你們能不能見面純靠運氣啊?”


  徐翹生氣地挺直了背脊:“這能怪我嗎?他一大男人不主動,還得我個小姑娘倒貼?而且他說喜歡含蓄的啊,那我隻能憋著嘛。”


  “難道他是零基礎開荒選手?”朱黎不解地回想了下那天酒會上跟程浪的短暫接觸,光一個把酒的手勢,就看得出這男人是在風月場上依紅偎翠慣了的,“不對,那男人看起來絕對是個高玩啊。”


  徐翹接過侍應生遞來的雞尾酒,嘆了口氣:“既然這樣,都夜半幽會那麼多次了,他怎麼還不問我要電話?”


  她話音剛落,駐唱臺一曲終了,樂隊換場,耳根忽然清淨了,一個男聲在這空檔從隔壁傳來:“咱這‘放浪蕩’好不容易湊齊活兒,才幾把色子,你這麼早就要走啊?”


  有人答:“睡覺去,你們玩好。”


  徐翹一愣,以為自己日有所思幻聽了,扭頭朝身後隔板縫隙定睛望去,卻當真瞄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朱黎剛要問“怎麼了”,嘴一張被她捂住。


  徐翹比了個“噓”的手勢,側耳去聽男人們的對話。


  “你時差還沒倒完啊?”


  “倒完了。”


  “那你這也太睡早了吧。”


  “為了個小姑娘,天天半夜不睡覺去高速兜風,困得我眼皮打架。”


  朱黎比個“哦豁”的嘴型,吃瓜表情已經到位。


  徐翹後背使勁兒往隔板貼,恨不得把耳朵穿過去。


  “嗐,我們浪總撩妹還用得著走這流程?裝什麼君子,直接上去要電話啊。”


  “這不是看著太清純,下不了手嗎?”


  徐翹一愣,指著自己的鼻子,用眼神無聲向朱黎提問:我清純?


  朱黎狐疑地搖搖頭:你跟人家裝純了嗎?


  徐翹滿臉無辜:沒有啊!


  無辜完又覺得不太對勁。


  說起來,程浪幾次正面見她,她的確剛巧不是哭唧唧就是慘兮兮,還老穿一身樸素又不顯身材的制服,配老氣橫秋的盤發……


  難道是這些接地氣的表象給了他錯覺,以至於那天在黎頓,他真沒認出模樣大變的她?所以他借她外套,也許隻是發現她走光了,隨手樂於助人?


  原來這就是她錯過愛情的理由!


  世人對她,竟有這樣的誤解!


  朱黎張嘴剛要說什麼,被一臉含恨的徐翹豎掌止住。


  事後,徐翹一度懊悔,如果此時此刻,她能夠好好聽朱黎講話,一定不會作出接下來那個愚蠢的舉動。


  可惜梁靜茹和林俊傑都說沒有如果。


  她徑直抱著一腔被誤解的憤恨轉過身,從隔板探出了腦袋:“那個,抱歉打擾了……”


  五道目光齊齊朝她射來。


  徐翹盯緊了程浪眼底一閃而過的錯愕之色,清了清嗓:“我覺得,其實她可能沒你想得那麼清純……”


  “……”


  作者有話要說:  ·浪總驚不驚喜,意不意外?你說的對啊,女人果然是本書,翻著翻著,你就翻車了。


第08章


  滿場死寂,眾人像被集體按下暫停鍵,直到江放愣笑,徐翹才確信,自己看見的不是靜止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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