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我不會留在美國念書。”徐冽睜開眼來,“如果您是為了我,就不要再做這些事,好好過您自己的日子。”


  “冽冽,你這話什麼意思?”


  “意思是他會跟我走。”徐翹起身上前,把徐冽往身後一拉。


  “翹翹……”嚴麗珍一愣之下,握住她的手,“翹翹,是媽媽做得不對,媽媽把錢都還給你,你別帶走冽冽,好不好?”


  “用不著。”徐翹把手從她掌心抽走,“是爸沒經營好這個家,那些錢就當給您的補償,您不用還,留著好好生活。至於冽冽,他長大了,請您尊重他的選擇。”


  嚴麗珍急得高跟鞋直跺,看著徐翹身後的人:“冽冽,媽媽現在隻有你,媽媽這麼討生活全都是為了你,你這一走,叫媽媽怎麼活?”


  “讓他留在您身邊,您叫他怎麼活?”徐翹搶過話頭,“您叫他怎麼接受自己的母親為了養他去當小三?”


  嚴麗珍臉色煞白地看著姐弟倆。


  “我不質疑您的動機,我知道您很愛他,起碼比起對我是這樣,”徐翹笑著點點頭,“但您該想想,現階段什麼樣的生活對他而言才是最好的。如果真是為了他好,請您放手給他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這番話說完,僵持在門邊的三人都紅了眼眶。


  嚴麗珍怔愣著沉默了半晌,最後看向徐冽:“冽冽,你真的不願意留在媽媽身邊嗎?”


  徐冽閉了閉眼道:“您保重。”


  “冽冽願意見您的時候,我會聯系您。”徐翹比了個“請”的手勢,“保重。”


  嚴麗珍失魂落魄地朝後退了一小步。


  徐翹對她點了點頭,關上房門。


  姐弟倆一動不動地在站在門外,聽著門外高跟鞋的聲音漸行漸遠,誰也沒說話,直到程浪從臥室走到兩人跟前,寬慰似的一手揉一個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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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翹抬起頭來,忽然明白了,程浪這個澡為什麼洗得這麼久。


  隻有徹底告別,才能繼續向前。


  他沒有來打擾這個結局,是為了讓徐冽親手結束過去。


  程浪拍拍兩人的肩:“收拾行李,準備出發了。”


  徐翹點了點頭。


  嗯,出發了。


第75章


  尊重徐冽的意願,徐翹和程浪沒有親力親為地陪他去南城,把他帶到醫院做了全身檢查, 確認他身上傷勢無礙後, 送他上了去南城的飛機。


  兩人遠程打點好南城的一切,留給他足夠的時間和空間去接受全新的生活,徐翹也在北城正式展開了珠寶事業。


  嚴麗珍擅自販賣她的畫稿一事,讓她“因禍得福”地獲得了與潘德個人時裝秀合作的機會, 雙方正式籤訂合約後,整個珠寶工作室都投入到了緊張忙碌的工作狀態。


  一場時裝秀涉及到的珠寶配飾種類和系列數不勝數,一個人扛下一場秀是個不小的挑戰。


  徐翹以三天達成草稿、五天達成精修稿、七天達成電繪稿的速度不斷產出, 起初一個月尚覺遊刃有餘, 到三月末,閉門造車之下靈感漸漸枯竭, 忽然陷入了瓶頸。


  一張草稿畫了一禮拜仍舊不滿意,徐翹一下班就跟程浪哭嚎“我是不是徐郎才盡”了,程浪信誓旦旦地安慰她說, 靈感四月初就會來, 讓她先歇幾天。


  她不太相信這個鬼話,歇是歇了,每天在工作室翹著腿看雜志, 卻歇得垂頭喪氣, 心事重重。


  清明將至,工作室其他員工按時公休下班,徐翹吃過工作餐後留在畫室琢磨稿子, 因為程浪說他今晚要加班。


  習慣了他每天下班以後過來接她,她跟腿斷了似的, 覺得一個人回不了家。


  在畫室枯坐到近十點,一束車燈打了上來,徐翹的手機隨之震動一聲,收到一條來自程浪的消息:「寶貝,回家了。」


  她像厭學的小孩,終於等到家長來接自己放學,活蹦亂跳地奔了下去。


  程浪照例親自下車替她拉開後座車門,好像不管過去多久,永遠待她如最初那樣細致溫柔。


  徐翹給他一口親親才鑽進後座。


  程浪從另一邊上車,問她今天情況怎麼樣。


  “還是沒靈感……”徐翹挽著他胳膊犯難,“潘先生那邊跟進項目的人,今天還發了郵件問我進度呢。”


  “那明天帶你去找靈感好嗎?”程浪笑了笑。


  “去哪啊?”


  “南城怎麼樣?”


  “啊?”徐翹一愣。


  “時裝秀的主題跟海有關,你早期作品的靈感也得益於小時候在家鄉海邊的生活,我覺得南城也許能幫助你疏通思路。”


  “所以你說四月初靈感會來,是這個意思啊?”徐翹捏捏他胳膊,“又搞神秘!早打算好了,幹嗎不跟我說?”


  “原本清明假得出趟差,今天才確定行程可以延遲到假期後。”


  徐翹眼睛一亮:“意思是你可以陪我在南城多待兩天?”


  程浪點點頭。


  “那我就可以順帶去看看……”徐翹說到這裡,忽然頓住。


  這不是什麼順帶不順帶的問題。去海邊找靈感,何必大老遠跑到南城,又何必剛好挑清明節,程浪原本就打算好了一切。


  見她出神,程浪伸出食指,輕輕一彈她的額頭:“女朋友,帶我見個家長?”


  ——


  掃墓多是在上午,為趕行程,兩人翌日天沒亮就從北城出發,落地南城時是九點出頭。


  南城天氣陰,這個時間了,天還是灰蒙蒙一片,像沉睡在夜裡。


  去公墓的路上,天空飄起了雨絲,徐翹坐在車後座,探頭望了一眼外邊,感嘆道:“每年這天都下雨。”


  “以前每年都會過來嗎?”程浪把她攬在懷裡,低頭問。


  “清明假期都會來,不過不一定是清明當天,有時候湊不好時間。”


  “湊誰的時間?”


  “我爸呀,雖然我比較闲,但他忙嘛,也有幾年實在抽不開身,讓助理陪我過來。之前我們也有過遷墓的想法,不過想來想去,我媽媽是土生土長的南城人,生前從來沒到過北城,讓她搬來這種陌生的地方,她會不習慣的。”


  程浪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是不是覺得我爸對我媽還算有情有義?”


  “是,不過也是應該的。”


  “你對我爸的要求,好像比我還高哦。”徐翹覷覷他。


  程浪笑了笑,沒說話。


  也許因為他在幸福美滿的家庭長大,所以才覺得這是理所應當。


  而徐翹不能這麼覺得。


  她必須早早地讓自己看淡這些事,才能活得不那麼作繭自縛。


  徐翹忽然想起一件事:“之前元旦跨年夜,你不是問我,對我爸娶我後媽這件事,有什麼看法嗎?”


  程浪點點頭,安靜地聽著她講。


  “當時跟你說的差不多是實話啦,我真的早就不介意這件事了。雖然一開始是有怨言,剛被接到北城,得知自己多了個後媽和弟弟,我確實特別恨我爸,跟我爸大哭大鬧了好一陣。後來那年生日的時候,我拆了我媽寫給我的信。”她說到一半,補充解釋,“就是之前我爸託付給你的那些信,是我媽生前留下來的,寫給每年生日的我。”


  程浪把她的頭發別到耳後,摸了摸她的臉頰:“你上次說,你媽媽留信說,如果你爸爸再娶,讓你不要怪他。”


  “對,其實原本我看了這些話,不一定肯諒解我爸,但拆這封信的時機,剛好是我為這事最難過的時候。我當時在想,我媽媽是不是其實一直在天上看著我,否則怎麼會這麼巧呢?我就覺得我不能再跟我爸大哭大鬧了,我媽看到會擔心。而且我媽這麼了解我,我光是表面上裝著接受我後媽,裝著若無其事,是沒有用的,我得打心底裡看開這件事才行。這麼一思量,慢慢地,我就真的想通了。”


  徐翹眨著眼說:“說起來,好像真是冥冥之中,我媽媽在開導我。否則我還不知道會長成什麼刺稜稜的中二非主流疼痛少女呢!”


  程浪低下頭去看她。


  她在說這些事的時候,完全是平鋪直敘,甚至還有心思說笑,似乎真的已經不難過。


  反倒是他心中酸澀,很想為她做點什麼。


  他把她攬緊一些,在她額頭輕輕親了一下。


  徐翹笑著看他一眼:“心疼你家寶貝啦?”


  “嗯。”程浪點頭承認。


  “那等會兒見家長好好表現咯!”徐翹戳戳他的衣襟。


  ——


  一小時車程後,徐翹和程浪抵達墓園。


  二十年前修建的公墓,設施都已老舊。上山的臺階雖然前幾年被重新修葺過,下雨天依然有些坑坑窪窪。


  兩人穿一身黑,程浪是一身西裝,徐翹是一身長風衣,走過幾段臺階後,衣服上都濺起了星星點點的泥濘。


  徐翹知道程浪肯定從沒來過這麼簡陋的墓園,一路熟門熟路地指點他走這邊,走那邊,避開不平穩的磚面。


  程浪一手撐長柄傘,一手扶著她胳膊,好笑道:“我會看路,你顧好自己腳下就行。你這樣,你媽媽該生氣了。”


  “氣什麼啦,”徐翹被他逗笑,“我媽媽脾氣超好的!”


  因為程浪一直以見家長的態度面對這次掃墓,徐翹每年這天慣常灰蒙蒙的心情似乎也變得輕松,恰好走到半程雨停了,她指指天說:“看吧,我媽對你很滿意。”


  程浪收起雨傘,交給身後助理,笑道:“那真是萬幸。”


  到了地方,兩人從助理手中接過清掃工具,蹲下來親手擦拭墓碑,拂去上面的雨水和泥漬,然後把花束鄭重地放在碑前。


  徐翹站起來的時候,程浪適時扶了她一把,怕她蹲久了又犯暈。


  徐翹指指程浪,對墓碑說:“媽,您看到了吧,這我男朋友哦。”


  “阿姨好。”程浪對墓碑鞠了一躬。


  “他記得我有低血糖,知道我站起來的時候需要扶一把,是不是還挺像樣?”


  “平時怎麼不見你這麼誇我?”程浪偏過頭笑。


  “平時有什麼好肉麻的,這不是關鍵時刻為你爭取點印象分嗎?”徐翹覷覷他,“不要拉倒啦!”


  “要,”程浪揉揉她腦袋,“你再替我多說幾句。”


  徐翹想了想,說道:“媽,您也知道我很嬌氣的嘛,我本來以為,我爸在國外創業,我一個人生活就不能過得像以前那麼講究了。可是沒想到,這個人比我爸還誇張哦!”她戳戳程浪的腰,“最近我腦力勞動比較辛苦嘛,他管我一日三餐加下午茶就算了,晚上還給我準備宵夜,我一天吃五頓,兩個月胖了四斤,體重差點點就過百了!而且他還不許我在家走路,到哪都抱我去,您說他是不是想把我養成豬,這樣就不會有人跟他搶女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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