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她的話沒說完,聲音被陸昀吞沒。


  靠著門,隱約看到屋中半空中飄蕩的灰塵,聽到外頭的男女說笑聲。光從頂頭的窗格子照入,正好擦過陸昀與他壓在門上親吻的羅令妤。羅令妤口中嗚咽,抬手臂去打他推他。她抬起的手,卻被陸昀的手抓住。他握住她的手,幽靜地眼盯著她,唇壓著她。


  他表情很平靜,可他的唇舌與她相勾……瘋意似火!


  一親之下,羅令妤後背就蹿上了戰慄感,腿軟的站不住。她滿面血紅,心中茫茫。上一次是談條件,那這一次是……是懲罰,補償他?他抓著她的手並不緊,松松的勾著她。他的眼皮垂落,其下溫玉一樣的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並不是特別壓迫性的吻。


  熱烈,同時溫柔。


  她隨時可掙。


  羅令妤心狠下:我為什麼要掙?多好的試探他心的機會啊。


  女郎喘一口氣,後脊被壓得快要折斷。良久的親吻,當他離開時,他的呼吸與她若有若無地錯著,陸昀手撫上她面頰上的亂發。他漫不經心地笑:“與旁人就作不作妾都無所謂,隻要你有財有勢就好。與我就不行。絕不給我作妾?”


  羅令妤咬唇。


  她低聲:“……你這又是在做什麼?”


  他的手指慢慢的,摩挲她的唇。他似在慢慢想什麼,又似在靜靜地觀察她。他與她呼吸相挨,兩人說話間,唇便能碰上。他的唇就一下又一下地貼著她的唇磨,將那股子噬魂一般讓人發抖地感覺傳給她。郎君的聲音清幽:


  “那你做什麼招我呢?”


  “我在想你……妤兒妹妹。”


  他手勾住她的發絲,落於自己指尖,輕輕地親了一下,眼睛卻看著她。他這般輕微一親,羅令妤的臉就更紅了,心中慌亂。聽陸三郎道:“妤兒妹妹,我是想……你愛權,愛勢,愛財。但你會愛人麼?”


  陸昀心想:我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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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你這般的人,我不確定……你有沒有心。


第52章


  ——你會愛人麼?


  花朝日已經過去了好幾天,羅令妤都仍記得陸昀將她壓在門上、鬧得她腦間充血的話。那日,他不止是親了她,之後她還被他強逼著委屈噠噠地拿帕子給他擦他臉上、頸上沾濺的酒液。她本就大腦混亂,手上的雪青絲錦帕子碰到他頸間喉結時,他的喉結在她手下輕輕地滾了一下。


  便是那一下,她再與郎君幽若似海的眼睛對望,頓覺呼吸困難,似要溺死在他的眼神下。


  陸雪臣低聲問她話時,他的喉結就在她掌下滾動:“還擦麼?”


  羅令妤聲音微顫,仍強壯鎮定:“擦啊。”


  陸昀裝模作樣的清高不假,他目有狼狽,已那般模樣,他隻端而沉靜地坐著,垂下眼,不碰她一根手指頭。但他的呼吸撩在她口鼻間,羅令妤的氣息與他幾乎是貼合面孔地相錯著。一下又一下。


  男人與女人的不同,他第一次帶給她明確的異性符號之吸引,她盯著他的喉結看,剎那間指尖顫抖,輕輕刮了一下。


  緊接著,便聽到了他似喘了一下。


  在她掌心下,心髒跳躍一般,是那種壓低了的、帶著磁性的、又如砂礫般在心尖摩擦的急促喘息。


  郎君在她耳邊喘氣,羅令妤終是面紅耳赤,被他勾得實在進行不下去,幾乎是爬著出了門。出門後手腳無力,覺頭頂太陽暈晃,她拍自己赤如血的面頰,鬧不清自己為何在陸昀面前失態如此。


  一整日都幾乎是暈的,卻又快活的。


  花朝節那日是自父母離世後,羅令妤過得最開懷的一日。在南陽時討好長輩,好得到本就權勢不大的羅氏養育;來到建業後又得繼續討好人,周旋於建業一眾出色的郎君女郎中,她既目的性強,卻又謹慎地不讓自己在他們面前露怯。他們什麼都有,她什麼都無。他們不在意的東西,都是她格外想得到的。


  她花費那麼大的力氣,連公主都要小小利用一下……花神這一天,總算讓她暫時暢快!


  女郎們以她為首為尊,郎君們一整日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還有名士們被收錄的畫著她的仕女圖。還包括齊三郎對她的告白,陸昀的情不自禁……以及最後,她坐車回去陸家時,懷裡抱著的尋梅居士新的畫作“巫山神女圖”。


  因當日她曾有一段時間不在,名士們見不到她人,就自行發揮,最後出來的畫作,一個個都充滿想象力。例如王先生畫的“山鬼圖”,山鬼手執桂枝,被薛荔帶女蘿,將她畫的靈氣神秘,最受一眾人士的追捧。


  但羅令妤最喜的,還是陸三郎的那幅“巫山神女圖”。將她畫作巫山神女,畫作仙娥,行雲布雨,藏於雲煙深處。美麗的仙娥在雲間山巒顛回首,那一眼深情,羅令妤心被擊中,顫抖無比。


  當眾人讓她挑選一幅圖帶走時,毫不猶豫,羅令妤選了尋梅居士的巫山神女圖。羅令妤羞澀地選完後,她悄悄望陸昀,低聲說:“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單純喜歡這幅畫。”


  站在她身邊的陸三郎俯眼,他看她的眼神很奇怪。似在笑,又似……藏著她所不知道的秘密一般。他低笑:“……我也喜歡她。”


  他曾夢見過她。


  羅令妤抱畫的手,當即一緊。


  然而無論如何,好似一直想要的東西,一下子就往前跨了一大步,變得讓她唾手可得。


  羅令妤走路都要飄起來了——


  建業城中無女郎能招到手的“玉郎”問她會不會愛人,別人都不讓他心動,他為她猶豫。他身上有她喜歡的權財,她看著他,就像是看著發光的金山銀山……她如何不喜?


  羅令妤當日調皮而得意地回他:“你會愛,我就會。”


  陸昀當時隻是笑,並沒有具體說什麼。


  與陸昀這般曖昧的關系,似貓捉老鼠一般,互相猜,又互相想要對方折服在自己的魅力下。總體上說,羅令妤還是比較享受這種暗地裡你來我往、不為人知的感情。這種自鳴得意般的享受,在平日裡就帶出了好多。


  入了春,日子一下子就過得快了好多。滿園春色綠蕪,各類酒宴、花宴不絕。羅令妤積極地參加各類建業郎君女郎們的聚會活動,一貫的八面玲瓏,有才有貌。對所有人,羅令妤沒有喜不喜歡,隻有可用與不可用之分別。而建業能接觸到的人,在羅令妤眼中都是可用的資源,她自然是千萬倍地上心。經她持之以恆的努力,羅令妤的美名終於在建業貴族圈中傳了開來,說起出眾的女郎,無論男女,都會想起她來。


  陳娘子陳繡自沒得到今年的“花神”,平時本就不討女郎們喜歡,長袖善舞的羅令妤出現後,陳繡一下子就被對比得灰撲撲。


  然陳繡也是傲氣。她父親要領著一大家子去更南的地方避暑遊玩,她硬是鼓著一口氣沒去。據說她還跑去找了陸三郎,問陸三郎對她到底有沒有情……這個隻是傳說,羅令妤也不知她那個三表哥怎麼答的陳娘子。反正陳娘子病了一通後,仍然留在了建業。


  陳大儒一大家子都走人了,空落落的大宅院,就剩下了一個女兒。


  得聞此話,女郎們就啐一口:“她非要留下,肯定還是為了陸三郎。臉皮真的好厚……陸三郎要是願意娶她,早就娶了。哪用她磨這麼多年?”


  羅令妤卻是極為佩服陳繡。專心致志地做一件事,整個青春消磨在同一件事上。不討女郎們的歡喜,也不在乎女郎們怎麼厭她。陳繡依然是高傲的,整日寫詩作畫,與一眾才女混在一起,慢慢的,大家也就不說她如何了。


  正因為佩服陳繡,羅令妤還專程去看病。然而她的到來,被陳繡誤以為是挑釁。陳繡被氣得病的更厲害了——“你是來看我笑話的!你看著吧,等陸三郎知道你的真面目,他也絕不會喜歡你。”


  羅令妤:“……”


  她好無辜啊。


  不過陳繡這話到底給了羅令妤一些沉思。當夜天悶雲低,侍女們將屋舍的門窗全都打開。熱風徐徐,侍女們坐在燈燭下,一邊聽羅令妤拿著書點名她的小妹妹背書,一邊打著絡子、用蓮花紗織就暑衣。夏日就要到了,蓮花紗是水紋的絲質绉紗,價貴而質輕。建業女郎們給羅令妤推薦了蓮花紗,羅令妤便拿來用,用了後,才知道蓮花紗有多貴。


  心在滴血啊。


  妹妹在嘟著嘴不高興地背書,眼睛滴溜溜地亂轉。她眼見羅令妤把收藏的珍品又拿了出來,踟蹰再踟蹰。數樣東西攤在地磚上,比較珍貴的,有衡陽王初遇時送給羅令妤的玉佩,還有陸昀平時與她互相交換東西時還過來的各類小禮物。最珍貴的,還是尋梅居士的畫。


  她現在手頭有三幅尋梅居士的畫了——第一幅是她早就得到的,現在她已經知道了,陸三郎畫的那月下船上的美人,就是她。這是他們初遇的時候,既是她身上不光彩的汙點,也是一切故事的開端,還是尋梅居士的畫。羅令妤舍不得賣。


  第二幅是陸昀身份知曉後,陸二郎送她的陸昀少年時的畫作。


  第三幅,則是花朝節那日名士們畫的仕女圖中,尋梅居士的那一幅。幾位名士的畫作完成後,可以挑一幅送給她。羅令妤就選了尋梅居士畫的“巫山神女圖”。她喜愛這幅“巫山神女圖”,比那日最受稱頌的王先生畫的“山鬼圖”更喜歡。她也舍不得賣這幅。


  羅令妤左挑右選,頭疼無比。


  她的小妹妹羅雲婳不背書了,聲音脆脆地問:“為什麼又要賣啊?那串琉璃臂釧不是賣了許多錢麼?姐啊,我不要做新衣服了。反正我又不出門,幹嘛非要充面子嘛。姐姐你都拿去給你做衣服好了。”


  羅令妤瞪她一眼:“好歹你也是士族小娘子,別人女郎有的,我妹妹怎麼能沒有?”


  羅雲婳:“可是我真的不出門啊……”


  羅令妤:“士族養的是氣度,與你出不出門無關。小的時候什麼都見識過,以後長大了,你才不會被利哄騙,堅守住心。我讓你讀書,學琴,都是在養你的氣……好啦你別管了,我來想法子。”


  羅雲婳愣一下後,紅了眼圈,過來抱住了發愁的姐姐。


  到女郎身邊幾個月,侍女靈玉已經能插入她們的話題。靈犀去照顧年紀更小的羅小娘子後,羅令妤身邊的貼身侍女就是靈玉。作為貼身侍女,總會知道許多旁人不知道的關於女郎的事。靈玉就提建議:“女郎這些東西都極珍貴,莫要再賣了……那臂釧賣下的錢不少,我們平日省一省,多熬兩個月也可以。但是女郎實在為錢財發愁的話……不如女郎向三郎討些錢財呢?”


  羅令妤當即美目一揚,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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