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愕然，側耳細細聽。

那人道：「怎麼好端端死了，出了什麼意外嗎？」

「說是為了梁王的一個姓沈的妾，那個妾勾上世子了，被梁王發現了。」說話的人嘆了口氣，「父子兩個人估計鬥了一通，最後都死了。」

說得人繪聲繪色，聽著比戲文還精彩。

「你姐姐？」戴思途小聲問我。

我也感覺，傳言中的這個妾室，很可能就是我姐姐。

回京下船的那天，天氣不錯，我們找了酒樓吃飯，我出來洗手時，有個身影從前面一閃而過，我沒看清，但等我回來時，忽然有人從我身後敲了我一棍。

其後，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14.

我被冷水潑醒時，已是半夜，借著月光我打量完四周後，就知道這是我家的舊宅。

我爹升職前我們一家人一直住在這裏，對這裏我很熟悉。

更何況，前一世姐姐也是在這裏和我同歸於盡的。

姐姐站在面前，冷笑著，「這一世不算，我們重來。」

「還要重來嗎？」我靠在椅子上，睨著她，「再來一次，你準備選誰呢？」

她彎腰逼近我，目光接近瘋狂，「顧延之！你不就是借著前世的記憶在幫他，讓他對你另外相看，我也可以。」

「顧延之也會喜歡我，也會對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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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起來，「如果還不行呢，你準備重生幾次？又或者，你就這麼肯定，上天還會給你第三次機會嗎？」

「你知道我們的區別在哪裡嗎？」

她瞇著眼睛看著我，目露殺意，我一字一句道，「你無論重生多少次，都是在為自己，搶顧延之或者搶溫慶和，你都是為了自己。」

「不為自己難道為你！」姐姐吹亮了火摺子，「死吧，我要重選，我要重選，我要重選。」

她不斷重復著，將火摺子丟在灑了桐油的草垛上。

我閉上眼睛，如果今天真的死了，我也沒什麼遺憾，我報了顧延之的恩情，他一定會幫我繼續照顧父母兄長的。

火躥了起來，姐姐忽然害怕了，她往外跑，她嚷著，「我為什麼要死，你死了我就能代替你了，我不用死，我不需要死。」

她沖向門口，忽然又退了回來，一步一頓地倒退著，「將、將軍！」

「將軍，你是來救我對不對？我知道你一定是記起了前世的事，你一定對我是有感情的。」

顧延之冷冷掃了她一眼，轉身走到我面前，我仰頭看著他，一時忘了言語。

他將我打橫抱起，往外走，火燒傷了房頂，房子轟然坍塌了下來，姐姐在裏面喊著救命，聲音又漸漸低弱。

「將軍。」我看著顧延之，像是在做夢，不知前世的夢是真的，還是此刻是真的。

「嗯。」他頷首道，「可有受傷？」

我搖了搖頭，但下一刻還是暈在他懷裏。

再醒來，顧延之坐在我床前，燈光昏黃，他側靠在椅子上，手裏把玩著我送他的那個掛飾。

見我醒來，他啞聲道：「渴不渴，要喝水嗎？」

「要。」我點頭。

他扶我起來喝水，又扶著靠在床頭，低聲道：「大夫看過了，傷的不重，休息幾日就能痊癒。」

「將軍怎麼知道我們在那裏？」我問他。

「猜的。」他隨口說完，手摸了摸我的頭發，「江南的事辦好了？」

我點頭。

「後面還忙什麼 ？打算去西北看你父母？」

我依舊點頭。

「那我陪你一起去，我也要去拜見他們。」他沉聲道。

我驚訝地看著他，正要開口，戴思途推門進來，「蓉蓉，你傷得怎麼樣？都怪我粗心，要不然也不會出這種事。」

「不怪你，她要發瘋總會找機會的。」

戴思途坐在床邊，看看我又看看顧延之，「延之剛才說什麼，要去西北，女婿拜見嶽父？」

「不要胡說。」我瞪戴思途，他簡直口無遮攔。

「嗯。」顧延之看向我，低聲道，「我不隻是拜見，還想鄭重和沈大人提親。」

我的臉騰一下熱了起來。

「看來我真的快要喝喜酒了，我得想想隨個什麼大禮才行。」戴思途一臉曖昧地跑了出去。

房間裏的氣氛壓了下來，我一時不知道說什麼，顧延之輕咳一聲，問我，「要不……下個月就去？」

「啊？」

「下個月去提親，你覺得行嗎？」

我撇過頭去不看他，心咚咚跳著，他握著我的手，「這段時間我準備了不少，等你身體好了，你去看看可滿意。」

「準備了什麼？」我驚訝地看著他。

「成親的事，還有拜見你父母的禮。」他低聲道。

「早就準備了？什麼時候開始的？」

他目光閃爍，握著我的手卻沒有松，耳尖也漸漸紅了起來。

許久之後，他悶聲道：「很久了。」頓了頓他又追問道，「你……想不想去看看？」

我撲哧笑了起來。

看，當然要看。成親這麼大的事，我得仔細操辦才行。

【顧延之番外】

我自小沒有父母，記事起身邊就隻有姐姐，姐姐為了讓我活下來，吃了很多苦，性子也難免比普通女子更直爽潑辣一些。

如果她隻是尋常婦人也沒什麼，可偏偏他入了宮，成了妃子，她的性子就成了她的軟肋。

她入宮後，我很努力地習武學文，想要快點成為能幫她的人。

我成功了，但姐姐在後宮也已吃了不少苦頭。

我有時想姐姐關在冷宮裏是好事，她的性子，在冷宮裏反而能活得久一些。

所以，聖上降罪時我沒做任何彌補，就這樣挺好，我和她都能活著。

但她的事牽連到了沈之豪。

我之所以去教坊司，是因為愧疚。

沈之豪為官正直為人清廉，隻是過於剛正不阿了些，所以難免被人嫉恨，因為後宮鬥爭，有人順帶捎上了他，便捏造了一個罪名，而後無數人落井下石，他從三品官變成階下囚。УƵ

我暗中為他打點了一切，也將沈府所有賣為奴的女眷都安置妥當，唯有教坊司的兩位沈家小姐被很多盯著，我隻能二選一。

隨便她們誰跟著我都行，往後餘生，我都會庇佑她，直到她自己想離開。

我去後，沈大小姐似乎不願意被我買走，她將沈蓉推給了我，我便讓她跟我走了。

那天從教坊司出來，她遠遠跟在我身後，我以為她會哭會惶恐，可她走得很從容，始終不卑不亢，仿佛對未來胸有成竹。

這很有意思。

她脾氣很倔，進府的第一天就和人打架了，一對七，還挺潑辣的，這讓我想到姐姐，她自小就是這樣，就算進了後宮也是，一言不合就動手。

所以我罰了沈蓉，讓她記得。動手不是值得誇贊的手段。

我以為她吃了教訓，以後會安靜些，沒想到她女扮男裝去找盧先生，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是沈蓉。

她還故弄玄虛，報了個男人的名字。

不過，她的棋藝不錯，廚藝也很好。

我戳破了她的偽裝，她錯愕看著我的時候，我想到她第一天故作從容的表情，反差很大我覺得很好笑。

我告訴她，不必在我身上花費心思，我不想成親也不想連累任何人。

我連我自己的生死都不能控，又怎麼能娶妻生子害他們呢。

但她鍥而不舍，每天都給我送湯來，還和我約了兩年期限，我無所謂，她想留就留，而且，她做的湯很好喝。

但奇怪的是，那天後她好像達到了目的，再也不給我送湯了，我又不好問她為什麼不送湯了，所以去她院子外走了幾趟，她好像無所覺。

算了，沒湯喝也不是沒飯吃。

但晚上她又來了，像前幾天那樣笑盈盈討好我，我有點生氣，可看見她的笑臉又什麼氣都消了。

算了，和她計較什麼。

王夫人送來請柬，從前我都會拒絕，但這次不知為何，我很想讓她去。

她是沈二小姐，書香門第，隻是因為某些人的陷害，成了現在這樣，所以，我想讓她出現在眾人面前，告訴所有人，就算是階下囚，她也過得很好。ӳž

但她好似不在乎，一心隻和楊夫人聊天，後來我才知道，她是為了我。

她說她喜歡錦雞，要我給她帶一隻回來，那天也不知為何，我打了無數獵物就是沒找到錦雞，最後還是用兩頭鹿和別人換了隻活雞。

我興沖沖提著錦雞, 像個毛頭小子, 特別期待看到她的臉。

她朝我跑來時, 我以為她要抱我的，沒想到她隻注意到了錦雞。

她指著錦雞好好誇了一通, 轉頭又讓劉禹將雞燉了。

後來, 她每次說喜歡我誇我的時候, 我就會想到那隻雞。

我官復原職，她燒了一桌的菜，看上去比我自己還要高興，還興沖沖地說我是她家的將軍。

她家的將軍。

那天我喝醉了，第二天悄悄讓劉禹準備成親的事。

戴思途出現了，他們很投緣，她臉上露出的笑容比和我在一起多多了。

我看戴思途不順眼。

她甚至提出要搬出去, 我知道，我姐姐讓她搬隻是她順水推舟而已, 她就是自己想搬。

直到此刻我開始懊惱，當初不該將話說得那麼滿, 什麼不會對她心動，什麼不會娶妻……

我不知如何開口，日夜難安，話就在嘴邊, 卻說不出口。

她去江南後, 我派去保護她的人一直給我送回她的消息，她四處遊玩很高興, 我雖想見她可知道她高興, 我又覺得不該自私。女人一生本就苦悶，她有這樣的機會和經歷是很難得的。

那天我算好時間，知道她下了船在碼頭, 可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她回來的消息, 後來才知道, 她失蹤了。

我找了很多地方, 將京城裏外翻了幾番，直到有人來回, 在沈家老宅發現了她們的蹤跡。

好在她沒事。

不過，沈青一直說的前世今生的事, 那夜大火之後，她奄奄一息，將來龍去脈都和我細說了。

她說她們姐妹都有前世今生, 而前世, 我帶走的是沈青, 沈蓉嫁給了溫慶和。

沈青說我前世喜歡她，寵愛她, 我不信。

就算我對前世的事一無所知，也不可能喜歡她的。

但我心中還是不舒服，特意去牢裏走了一趟, 溫慶和半死不活地蹲在墻角，但一張臉生得還不錯，就這個人，前世居然和沈蓉做了夫妻。

他被定了斬刑, 我保了他也讓人給沈青續著命，隻要我在一天他們都死不了。

娶沈蓉，他溫慶和也配？！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