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為什麼不回答我?”


  他眼底倒映著她。


  賀歲安此時此刻不想看著祁不砚那一雙仿佛能看透人的眼睛,慌不擇路地抱住他,似乎隻有這樣才能暫時避開他的目光。


  隻見她雙手抓住祁不砚紅黑藍三色相間的腰封,悄聲地道:“你能先帶我離開這裡嗎?”


  她最怕死了。


  賀歲安從來不否認她怕死。


  少女蝴蝶發髻抵在少年胸膛前,祁不砚還能聞得到她發香,心情莫名愉悅了不少,養人也是有好處的,以前養的那些蠱都不會說話。


  “好。”


  最重要的是賀歲安也像祁不砚的蠱一樣聽話,若非如此,他也是會像掐死蠱那樣掐死她的。


  *


  楊副將和李將軍的親兵一路跟著他們從僻道出到晉城城外,並沒有驚動晉城百姓。


  賀歲安抓住祁不砚腰封的手就沒松開過,還是他提醒她,要是再用力,腰封可能就要掉下去了。


  她這才訕訕松開幾根手指。


  一出城門,祁不砚便把癱著動不了的李將軍扔下了。


  幾個親兵跑過去將李將軍扛走,隨後想握著彎刀追上去,抓他們回來,卻被楊副將攔住了。


  楊副將看著說不出話的李將軍,不知道想到什麼了:“他會用蠱,況且胡人擅長突襲,你們貿然追過去可能會遇上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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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親兵遲疑了。


  追過去遇上胡人隻有死路一條。


  他們蹙緊眉,忿忿不平道:“難道就讓他們這樣跑了?將軍被他們傷得那麼重。”


  親兵不精通醫術,見李將軍還活著,隻是身體有不同程度的傷,以為是傷到了哪裡,並不知道李將軍中了四天後必死的死蠱。


  楊副將:“如今最重要的是將軍的安危,快去找軍醫。”


  “是。”


  *


  徹底遠離晉城管轄之處後,賀歲安放心了,畢竟祁不砚對李將軍下死蠱,李將軍那些親兵若得知真相是不會放過他們的。


  這兩天都不見他們追上來,應該是不會再追上來,或者說他們已經無法再追尋到他們的蹤跡了。


  但是祁不砚身上發生了一件令她擔心不已的事。


  他開始嗜睡。


  天越冷,他睡得時間越多。


  就像在冬天裡要冬眠的蛇群一樣,祁不砚也需要比常人還要長的睡眠時間,而每到這個時候,他養的那些蠱就會精神抖擻守在四周。


  賀歲安也叫不醒他。


  若不是祁不砚提前跟她打過招呼,可能她會以為他是生病了。


  她很冷。


  藏山洞裡擋住風雪,卻擋不住鋪天蓋地的寒意。


  連續叫了幾聲祁不砚,他還是沒反應,賀歲安不經意碰到他的手腕,很暖和,像天然的火爐。


  在冷死和觸碰祁不砚之間進行抉擇,賀歲安選擇了後者,偷偷地鑽進他懷裡取暖,餘光見蛇爬過來,她怕得往裡鑽得更深了。


第10章


  洞外,雪虐風饕,滴水成冰。


  洞內,賀歲安將幾件還算厚的衣裳鋪開,蓋在她和祁不砚身上,他興許不怕冷,可賀歲安最是怕冷了,一旦離開他懷裡都凍得發顫。


  夜晚的溫度比白天的低了不知多少,賀歲安在快要睡著那一刻告誡自己明天一定要早起,務必在祁不砚醒來之前離開他的懷裡。


  許是被少年溫熱的身體捂得太暖和了,她陷入酣睡中。


  賀歲安做夢了。


  夢裡,她仿佛身處潮湿黏膩的蛇窟,五顏六色的蛇攀爬在頭頂的藤蔓和地面、石壁,數也數不清,它們源源不斷發出嘶嘶嘶的聲音。


  周圍似空無一人,賀歲安逃走無望,蜷縮在蛇窟角落,那些蛇卻忽然朝這個方向爬來,蛇信子鮮紅,像喝過血後拭擦不掉那樣。


  她恐懼地抱膝而坐。


  救救我。


  誰能救救我。


  不遠處似乎響起窸窣聲,好像也有人。賀歲安看向傳出動靜的地方,發現那裡坐著個小孩,幾歲左右,身側也爬滿了蛇群。


  男女難辨。


  一身靛青色衣袍,不是很合身,露出帶有七個小鈴鐺的纖細白瘦手腕,額間系有青藍色的抹額,頭發一半編成小辮子,另一半散落。


  精美衣裳滿是叮當響的銀飾,小孩一動就會不停響。雖說乍一看男女難辨,但奇怪的是賀歲安能直接把對方當成小男孩。


  她看不清他的臉。


  可總感覺對方會長得很好看。


  蛇動了,不是賀歲安這邊的蛇群,而是小男孩那邊的蛇群。色彩斑斓的蛇滑溜溜地爬動著,一條疊著一條,伺機而動般,叫人惡寒。


  有一條爬在藤蔓上的棕褐色細蛇微卷著身體,如彈簧彈動,在半空滑翔須臾,精準地落到小男孩的臉,看得她毛骨悚然。


  “不要。”


  賀歲安下意識搖頭。


  萬萬沒想到手無寸鐵的小男孩抬手抓住細蛇,可洞窟沒有石頭,隻有遍地的蛇,石壁也攀著厚厚幾層蛇,他根本無法找到東西殺蛇。


  於是賀歲安看到了終身難忘的一幕,小男孩張嘴強行咬斷細蛇的頭,他不管這樣是否會感染蛇毒,唯想著弄死眼前想咬他的蛇。


  她震驚地捂住嘴。


  小男孩面無表情,吐出口中的蛇頭,血液也沿著他唇角流落。


  良久,他扔掉了不能再動的那截蛇身,沾有蛇血的唇一點點地彎了起來。賀歲安不知道她有沒有看錯,他笑了,身體浮現藍色蝴蝶。


  蝴蝶圖案會不會跟蛇毒有關,她不知為何突然想到了這個。


  賀歲安腳邊的蛇也動了。


  當一條蛇要咬上她時,有人叫了她一聲:“賀歲安。”


  是祁不砚的聲音。


  蛇窟轟然消失,噩夢渙散,賀歲安睫毛抖動,睜開眼皮,目之所及是一片靛青色布料,還有因呼吸而微起伏的弧度,所以這是?


  賀歲安仰面。


  果然還在祁不砚的懷裡。


  睡覺睡得太熟了,沒能在祁不砚醒來之前離開他的懷裡,賀歲安被這道難題困住,立刻忘卻剛做的噩夢,轉而深思該如何解決此事。


  如實說太冷了,想借他的身子取暖?他會不會生氣?話在她肚子裡滾了幾圈也沒能說出口。


  “我……”


  她隻說了一個字。


  祁不砚面容無害,低頭看著賀歲安,指尖挑著她剛才掉進他領口的彩色絲绦和幾縷頭發:“你什麼?你是想解釋為何會抱著我睡?”


  賀歲安臉色漲紅點頭,說她昨晚真的是太冷了,若他介意,以後絕對絕對不會擅自如此行事,說罷,她從他懷裡退出來。


  退出了後,又感到冷了。


  可不可能再厚著臉皮鑽回去。


  前一刻暖,下一刻如墜冰窟,不過倒是沒有昨晚那般冷了,賀歲安攏好衣裳,盡量適應。


  她還想說話。


  卻見少年滿不在乎站起來。


  他撈過縮在石頭縫裡的紅蛇,放掌心彈醒:“以前我也總是和我的蠱一起睡,這有何不妥。”


  祁不砚走幾步到洞口,往外看,銀飾在腰間晃:“隻要你不背叛我,我對你和我的蠱一視同仁,它們能做的,你也同樣可以。”


  賀歲安啞然。


  想和他說男女若非夫妻,或有特殊情況,是不可輕易這樣的,轉念一想,她恍若領悟了什麼。


  猶豫再三,賀歲安試探問道:“你曾和我說過你來自苗疆天水寨,你是不是第一次出寨?”


  她看著有點像。


  祁不砚“嗯”了聲。


  他說:“你猜對了,這確實是我第一次出天水寨,以前我都是一人住在天水寨的山上,隻有寨裡出現大事才會邀我下山。”


  賀歲安恍然大悟。


  她嘟囔:“原來如此。”


  從交合中獲取蝴蝶圖案恐怕也僅是他偶然從天水寨的老者口中得知,那他可知如何行交合之事?賀歲安不禁想到這個問題。


  祁不砚伸手到洞外,寒風拂過指縫,他走了出去,回頭看裹成粽子的賀歲安,微微一笑,像純真無邪的少年,不像會用蠱殺人的人。


  “雪停了,我們啟程。”


  他道。


  賀歲安拿過放在石頭旁邊的包袱,也離開山洞,蛇跟在她後面,她默默地加快了步伐。


  *


  大周境內,風鈴鎮。


  此處與邊境相比,較為暖和,又是倚河成鎮,鎮內幾條橋都是用天然古樹砍伐而成,橫掛在水面上,還擁有煙雨長廊,如墨山水畫。


  賀歲安看著掛在廊道兩側的花色燈籠,還是十幾歲的她好奇心也多點,忍不住踮起腳,用手指輕戳了戳,感嘆一聲風鈴鎮真美。


  他們走了半月才到的風鈴鎮。


  路上倒是沒再遇到驚心動魄的事,她難得松懈下來欣賞。


  街上人頭攢動,賀歲安怕和祁不砚走散,罕見地主動牽住了他,這次不再拉少年的腰封或藏有蠱的護腕,而是牽住他的手。


  祁不砚看了一眼相握的手,也沒有推開她,二人並肩而行。


  前方陡然出現大動靜。


  賀歲安感覺到奇怪。


  有人往這邊慌慌張張地跑,面色驚恐不定,似逃命一般,一開始是幾個人。慢慢地,圍在前方看熱鬧的百姓都迅速散開了。


  等人群散開,賀歲安才看清前面發生了什麼事。


  有人在咬人。


  咬人的是一名皮膚發白、發冠凌亂的男子,身體髒汙不堪,隨手抓住了當街的一名文弱書生,咬住了他的脖子,連續咬了幾口。


  被咬的那個書生渾身抽搐幾下,然後沒了動靜,再過片刻,他又動了,撲向軟坐在地上爬不起來的女子,他也開始咬人了。


  咬人的人一個變兩個。


  兩個變三個,越來越多了。


  街上幸存的人從未經歷過這種事,面如土色,跌跌撞撞跑離事發之處,生怕自己是被咬的下一個人,把賀歲安和祁不砚撞散了。


第11章


  倚水而建的風鈴鎮興許有一個缺點,那便是一番混亂的推搡過後,容易有人落水,站在賀歲安數步外的女子因為救了小孩差點失足。


  而小孩的母親見小孩沒事,又怕發狂人會衝過來咬他們母子二人,心一狠,不顧救人女子的安危,抱著自己的孩子轉頭就跑了。


  女子隻皺了下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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