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賀歲安想退回上房。


  卻又發現一個被挖了雙眼的男子沿著走廊摸索,他面部青筋暴起,張大嘴巴,流著血的同時淌口水,裡面夾著幾不可見的蟲卵。


  前有狼後有虎。


  賀歲安進退不得,最終選擇往下走,腳步放得很輕,恰好碰上女子轉身看客棧大門,她拖著發軟的腿跑向客棧後門。


  長街盡頭站著一人。


  賀歲安就是因為看見她才會從房間裡跑出來的。


  蔣雪晚不再像她們在衛城初遇那天的衣衫破爛,穿了一條齊胸襦裙,手拿著兩串冰糖葫蘆,眼睛、鼻尖泛著紅,像是哭過。


  她被逃竄的百姓撞得踉踉跄跄,委屈巴巴地抹眼淚,抽泣不止,嘴裡一聲又一聲喊著三叔。


  大家忙著逃命,沒人理她。


  也有人朝蔣雪晚奔去,不過那些都是失去理智的發狂人了。


  賀歲安忙不迭跑向蔣雪晚。蔣雪晚也看見她了,似乎也還記得在衛城時見過賀歲安,揉著哭得微腫的眼睛想往她那邊走。


  蔣松微氣喘籲籲地從巷子裡跑出,身上有打殺過的痕跡,見到蔣雪晚便拉過她,急匆匆帶她離開長街,沒看見賀歲安在街的另一頭。


  她也不敢大聲叫,因為他們之間忽多了兩個發狂之人。


  而且賀歲安出客棧的目的就是想讓蔣雪晚脫離危險,如今對方脫離危險了,她沒必要再追。


  找個安全的地方躲才是正事。


  賀歲安原路折返,想回到客棧等祁不砚。沒想到蔣松微牽著蔣雪晚回到長街找她,大約是聽蔣雪晚說她也在,拗不過蔣雪晚要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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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手持一把長劍,殺過幾個發狂之人,他們都算不得是人了,若不殺他們,死的便會自己,還會讓他們到處去傳染別人。


  蔣雪晚很喜歡地抱住賀歲安。


  賀歲安愣了愣。


  “三、三叔。”她喊蔣松微。


  蔣松微警惕地看四周,神經繃得緊緊,分神應蔣雪晚:“見到人了,我們可以走了吧。”


  蔣雪晚伸手拉蔣松微的衣角,另一手還拉著賀歲安。


  “三叔,我們、我們帶她一起走,可不可以啊,雪晚喜、喜歡她。”蠱未解,她說話還是結結巴巴的,無法流暢說完話。


  賀歲安受寵若驚。


  蔣松微聞言看賀歲安。算上衛城那一次,她們兩個才見過兩次面,蔣雪晚居然說喜歡她?


  他思索道:“你若無處可去,可以跟我們走。”


  賀歲安抬眼。


  話音剛落,一道銀鈴聲隨風飄渺不定地散開,又似融入風中,絲絲縷縷般傳入耳畔,空靈如敲冰戛玉,仿佛能蠱惑人心。


  他們不約而同看過去。


  一名少年出現,衣袍染血,佩戴的小銀飾也濺到血漬,腳邊是幾具發狂之人的屍體,脖頸浮現出來的藍色蝴蝶像是要振翅而飛。


  祁不砚拂了拂手腕鈴鐺鏈子的血,像不小心沾染到灰塵,而不是沾到別人的血液。


  他溫潤地笑著。


  隨後,他目光停留在賀歲安與蔣雪晚牽住的手一瞬,慢慢地移開,語氣似單純極了,眼神也是:“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第20章


  蔣松微在衛城見過祁不砚,當時的他也和賀歲安一起。


  蔣雪晚要回街上找賀歲安,蔣松微便猜測她現在可能是一個人,所以剛剛才會問出那句“你若無處可去,可以跟我們走”。


  眼下看來,並非如此。


  她顯然是與祁不砚同行的,隻是未免太巧了,他們也來到風鈴鎮這個地方,蔣松微心想。


  於是蔣松微拉回蔣雪晚,低聲同她說了幾句話,蔣雪晚依依不舍地看了賀歲安一眼,低頭靠著他,放開賀歲安,不說話了。


  賀歲安朝祁不砚跑去。


  她也穿了條湖藍色的齊胸襦裙,裙擺繡著白色的夕顏花,跑起來時袖擺與裙帶隨夜風向後揚,身上戴的銀飾也叮鈴輕響。


  祁不砚是苗疆天水寨的人,佩戴銀飾成自然習慣,賀歲安跟他生活了一段時間,覺得銀飾也很好看,買首飾會不知不覺買銀飾。


  女孩子都喜歡漂亮秀麗的首飾,她也並不例外。


  打扮習慣相似的原因不多,他們是生活時間長了。


  趨同。


  這也是蔣松微今晚為什麼在看到祁不砚和賀歲安一起出現後,斷定他們自衛城開始就同行。


  還沒有等賀歲安跑到祁不砚身邊,凌亂的腳步聲紛至沓來,一大批發狂之人從街尾湧出。


  他們雙目赤紅,渙散無神,見人就撲去咬。


  賀歲安加快腳步。


  祁不砚站原地,等她走向他。


  一股幽怨的笛音漸漸傳遍大街小巷,發狂人變得更狂躁。蔣松微無暇顧及他人,帶被嚇傻了的蔣雪晚離開,冰糖葫蘆從她手裡滾落。


  冰糖葫蘆被發狂人踩得稀爛,賀歲安神情不安,在他們追上來前一刻,拉住了祁不砚的手。


  祁不砚這才有所動作,領她拐進一條無人小巷。


  他笑問:“你怎麼出來了?”


  “客棧也有這種人。”賀歲安咽了咽口水,仰頭看祁不砚,一手握著他,一手拉他衣角,


  長夜映出少年的影子,挺拔清瘦,墨發盡數散在肩後,他眼睫烏黑,皮膚白潤,眼尾天生自然紅,像抹了胭脂般:“僅此而已?”


  她呆愣地“啊”了聲。


  過幾息,賀歲安又說:“我看見了雪晚姑娘。”


  聲音弱了下去。


  “我擔心她有危險……”


  賀歲安說到後面沒底氣,怕祁不砚會覺得她自不量力,沒什麼實力,還說擔心別人而亂跑。


  祁不砚垂視,目之所及是賀歲安因奔跑而泛起潮紅的臉,他將她頰邊被汗濡湿的一縷頭發捻起,指腹摩挲了下,再給別好。


  他卻道:“她有危險與你何幹,你為什麼要在意。”


  沒說她自不量力。


  賀歲安不知如何作答。祁不砚彎下腰,笑吟吟:“賀歲安,你是想跟他們走嗎?”


  “我沒有。”


  她立刻回答了。


  祁不砚看了一眼賀歲安的手:“好啊,我信你。”話鋒一轉,“你牽她,還是她牽你?”


  賀歲安有一瞬間聽不明白祁不砚這句話的意思,片刻後,腦子慢慢地轉過彎,遲疑道:“雪晚姑娘她牽我的,怎麼了?”


  祁不砚側臉有種能混淆性別的精致、陰柔之美。


  他轉過頭,目光回到她臉上。


  “沒什麼。”


  說罷,祁不砚往旁邊走了幾步,賀歲安緊隨其後,笛音已經停了,發狂人漫無目的晃蕩著。


  蘇央不知何時出現在高樓之上,身後站著一排又一排的親衛,她垂在身側的手有些顫,像終於下定決心,命令親衛放箭。


  親衛整齊有序地提弓射箭。


  這次箭矢不再射向手腳,射向的是心髒或腦袋,要他們永遠無法醒來,徹底死去。


  蘇央左上方還站著一個身材高大、留著短髭須的中年男人,他跟她的眉眼有七八分相似,此人便是蘇央的父親,蘇睿林。


  嗖、嗖、嗖——數箭齊發。


  就在他們緊急射殺發狂人之際,有一名老婦人一瘸一瘸地跑到大街上,喊著不要殺她兒子。


  蘇央立刻趴到樓欄邊:“他們已經不再是人了,他也不再是您兒子,您快躲好!”


  親衛射箭稍有停頓。


  老婦人若不讓開,恐會誤殺。


  蘇睿林也對老婦人進行勸說幾句,見對方充耳不聞,抿直唇,當機立斷下令繼續射殺。親衛聽令行事,不停地從箭囊取箭射出。


  蘇央不忍地搖頭。


  “父親!”


  雖然親衛還在射箭,但他們也會有意避開那名老婦人。箭發如雨,賀歲安就站在巷子口,有幾支箭射到牆壁上,與她擦身而過。


  賀歲安根本出不去。


  祁不砚好整以暇地看著這一幕,沒有一絲一毫的動容。


  老婦人還沒走到他兒子身邊就被其他發狂之人圍住,蘇央趕緊拿起一把弓,用箭瞄準他們。


  她手一松,箭射出。


  還是晚一步,老婦人被咬了,咬她之人正是她兒子,老婦人瘦扁的身體孱弱地抖幾下,很快就淪為發狂之人的其中一員。


  蘇睿林也是有女兒的人,理解老婦人克服恐懼都想找到自己兒子,可這隻是無謂的犧牲。


  蘇央扔下弓箭,走到他面前。


  “父親。”


  她想向蘇睿林請求下古墓。經過調查,第一個發狂之人曾到過兇宅附近,被從燕王墓爬出的蟲子鑽進身體,三天後發狂咬人。


  被蟲子鑽進身體發狂與被咬發狂是不一樣的,前者身體裡的蟲需要時間孵卵,後者被咬當即發狂,因為蟲卵順著被咬的地方進去了。


  面對蘇央的請求,蘇睿林沒有答應,轉身下樓。


  蘇央沉默了。


  她很少違背父親的意願。


  臨走前,蘇睿林吩咐親衛仔細搜尋風鈴鎮裡還有沒有漏網之魚,遇到疑似被蟲子鑽進身體或被咬過的人要先抓起來,切勿心軟。


  這次的發狂人太多,蘇睿林知道不能像先前那次揭過去,到時要給風鈴鎮百姓一個交代。


  *


  接下來的事,賀歲安不太清楚了,也忘記自己是如何跟祁不砚離開那條小巷子,回客棧的。


  她腰腹傷口因跑動裂開,在後半夜發起燒,意識不清。


  兩張厚被褥蓋在身上也無法驅散賀歲安發燒產生的冷,蜷縮成一團,迷糊之時,好像摸到很暖和的火爐,她使勁地拱著腦袋往裡鑽。


  賀歲安將臉毫無縫隙貼到狀若細滑的優質暖玉上,被人捏住後頸,還不滿地哼哼唧唧幾聲。


  暖玉似乎還會笑。


  捏住她後頸的手力度松了幾分。


  賀歲安睡覺很不安分的,將腦袋埋進去後,手腳還像八爪魚纏過去,越過幾層被她扯松散的衣裳,指尖滑過他線條流暢的勁瘦腰腹。


第21章


  初晨薄霧,曉風拂面。


  房內窗戶被風吹得微動,床榻上,賀歲安感覺被不知名的暖香包圍著,她燒退後,身心舒暢,睡得也很沉,閉著眼胡亂蹭了蹭。


  賀歲安感覺有東西順著自己的衣領進來,皮膚被掃得很痒。


  除了痒之外,還有點涼。


  她想弄開,再繼續睡覺,卻覺得不對勁,睜開眼一看,最先映入眼簾的一幅美人酣睡圖。


  祁不砚微卷的長發垂落於被衾,長睫在眼睑投著陰影,靛青色服飾略顯松散,凹凸有致的鎖骨暴露在空氣之中,肌膚白得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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