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祁舒掌心被自己的指甲刺出了血,但她表面還是漠不關心的樣子。解肉刀繞開骨節,切入小姑娘體內,她痛苦地叫起來。


  一個又一個。


  骨頭堆成小山,五個人全死了。


  他們的肉塊被湖裡的鱷魚分食幹淨,而他們的骨頭將被青年做成好看的骨飾,還會被人當成普通的動物骨飾買回去戴在身上。


  青年拿著解肉刀走進屋裡,半蹲到祁舒面前:“阿舒,你還是不願和我說話麼?”


  “以前你都會為他們求情的。”


  祁舒冷眼看著他。


  說話了又怎麼樣呢。


  以前的祁舒試過替被他抓回來要殺的人求情,但沒用,他們還是會被殺,會被折磨得更慘。


  青年見祁舒還是不說話,將解肉刀貼到了祁不砚脆弱的脖頸上,劃破了他的皮膚,滲出血珠,正欲往下深深地一劃,驀地停下。


  祁舒扯斷了自己腕間的蝴蝶銀鏈,她頓時七孔流血。


  “邊以忱。”


  “我恨你。”


  這是她說的最後兩句話。


  “哐當”一聲,邊以忱手中的解肉刀驟然落地,他笑著,指尖卻在微微顫抖:“你……”


  祁舒沒看邊以忱,看向了永遠是一副無悲無喜的表情的祁不砚。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抬起手,第一次很輕很輕撫摸了下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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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不起。


  她忍受不了這種生活了。


  忍了這麼多年,她還是要將他一人扔在這個世上了。


  祁舒知道他沒錯,但她仍對他很冷漠,有時甚至也恨他,可也隻有這樣,他才能活下去。


  因為邊以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他既要她生下他的孩子,又不想她對孩子有感情,不想她的目光停駐在不是他的人的身上。


  哪怕是他們的孩子。


  祁舒也很矛盾,時而想祁不砚死,時而又想他活下去。


  不管了。


  她要解脫了,祁舒閉上了眼,手從祁不砚的臉上滑落。


  邊以忱難得失態,沒理祁不砚,不顧身上有血漬,略顯狼狽地抱著祁舒奪門而出。等找到大夫的時候,她早已氣絕身亡。


  而那個大夫正是玄妙觀的三善真人,他當年尚未出家,在老家當一個普通的大夫。


  *


  登雲山的樹被人撞到後晃動,樹葉也飄落幾片。


  賀歲安捂住腦袋蹲在地上。


  這些是她的記憶?


  她現在不在睡覺,肯定不是夢。可裡面沒有她的存在,如果是屬於她的記憶,為什麼會沒她的存在,她又知道得一清二楚呢?


  感覺就好像她閱讀過某一本書,然後在腦海裡形成想象出來的畫面,成為了記憶中的一部分。


  怎麼可能。


  一隻溫熱的手貼上賀歲安額頭:“撞到頭了?”


  她抬起頭。


  少年的臉逆著光。


第43章


  賀歲安腦子還有點亂, 想著剛才的記憶,心神不寧地道是。


  一時半會兒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她隻能暫時壓下疑問,先陪祁不砚找到他想要的萬草花再說吧。


  青州百姓上山大多數是為了到半山腰的玄妙觀祈福祭拜的, 他們越往山頂走去, 越少人。


  爬到山頂時, 賀歲安有種烏雲終於徹底散開了的感覺。


  山頂很寬闊。


  古樹參天, 蒼翠欲滴。


  要從山頂找到一株萬草花實屬不易, 她頓覺任道重遠。


  他們爬上來用了一個時辰左右,天色還早, 不到夜間是找不到萬草花的, 賀歲安找了個地坐下。


  祁不砚不知道累似的, 呼吸均勻, 也不坐下歇片刻,站在山頂犬牙交錯的懸崖前。


  懸崖沿邊沒有樹,也沒有花草, 四面八方吹來風。


  他垂眸望深不見底的崖底。


  蒼穹飛過一隻大鷹, 它自由地翱翔於無邊無際。


  賀歲安揉著腳踝,聽到大鷹發出的聲音,看過去,目光先落到空中的大鷹, 再落到祁不砚身上。


  他立於懸崖前,風拂動衣角, 像融入了山間,又仿佛下一瞬便能縱身一躍, 消失於人世間。


  她站起身,也走到懸崖邊, 與祁不砚並肩站著。


  “你……”


  賀歲安露出遲疑之色。


  祁不砚聞聲便側過臉去看她:“你想問什麼。”


  “或許會很冒昧,但我可不可以問你一下。”賀歲安還是忍不住想驗證腦海裡的記憶是否真實存在,“你母親叫什麼名字啊?”


  山上的風呼呼呼地吹,穿耳過,賀歲安屏氣凝神,怕自己待會兒會聽不清楚祁不砚的回答。


  他沒有立刻回答。


  她還在等。


  “我不太確定。”他回答了,“可能會是祁舒,因為我隻聽過一個人叫她阿舒,而我隨她姓。”


  果然和她記憶中的一樣,賀歲安弄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有關於這些人的記憶,卻不輕舉妄動,她忽然之間想弄明白所有事。


  祁不砚發間的銀飾在濃烈的陽光下折射出光芒。


  “你怎麼突然問這個?”


  他也問她問題。


  賀歲安絞著衣擺,不想騙人:“我想弄明白一件事,不過我現在不太想說出來,等以後我弄明白,會告訴你的,可以麼?”


  少年肩寬體長,此刻站在她身前,身影完完全全地包裹住她,似將她納入了自己體內一般。


  祁不砚彎腰,賀歲安抬頭。


  眼神在半空交匯。


  他輕輕地側了下頭,彎了眼道:“當然可以。”


  賀歲安緊繃的身體松懈下來,拉住祁不砚的手,往懸崖後方退了幾步,讓他也坐下歇歇。


  祁不砚的蟲蛇來到登雲山山上像回到了孤山老家一樣,興奮得不行,上跳下竄地爬過山地,還都是至毒的毒蠱,看得她心發憷。


  不過它們是不會傷害她的。


  它們的主人是祁不砚。


  若不是祁不砚發令,它們極少擅自行動,但總有例外。


  黑蛇就是例外,它抖動著尾巴爬向席地而坐的賀歲安,伸出蛇信子舔了下她垂在身側的手。


  這不是想吃賀歲安的意思,更不是想咬她的意思,毒蠱與主人互通心意,黑蛇知道主人對她有一絲不同,也想討好此人。


  而黑蛇的示好方式是舔人。


  被蛇信子舔了手的賀歲安猛地像彈簧彈了起來。


  黑蛇被賀歲安嚇了一跳,甩著尾巴掉頭就爬走,被祁不砚抓住了蛇尾巴,抓蛇不能抓尾,但他抓了,黑蛇也不敢有反抗。


  懶洋洋曬著太陽的紅蛇扭過扁腦袋看它們,它雖也想親近賀歲安,但是不會去舔對方的。


  紅蛇表現得有點高傲。


  好吧,其實主要原因是它的蛇液有毒,一沾上皮膚會潰爛。


  黑蛇被賀歲安嚇了一跳,賀歲安也被它嚇了一跳,坐在地上措不及防被蛇舔了一口,她還是那麼怕蛇的人,反應不大才怪。


  祁不砚拎著黑蛇,到懸崖邊,松手就要扔下去。


  賀歲安腦子一抽,也跟去。


  更不可思議的是,她竟抬手接住了要掉落下去的黑蛇。黑蛇蜷縮成一團,乖乖地待在她並不大的掌心裡,怯生生地偷看祁不砚。


  蛇的身體冰冰涼涼的,賀歲安一整個頭皮發麻。


  想松手,又擔心黑蛇會死。


  她唯有僵硬地捧住它。


  祁不砚看了一眼待在賀歲安掌心的黑蛇:“你不怕蛇了?”


  賀歲安將心裡話說出來:“還是怕的,但我不想它死,它又沒傷害我。”某種程度上,這些蟲蛇還令她心理素質加強了。


  聽完,他笑了聲:“你好像總算有點能接受它們了。”


  祁不砚朝黑蛇伸出手。


  黑蛇迅速從賀歲安的掌心離開,爬回到他身上,不遠處的紅蛇也爬過來,順著靴子爬到他肩頭。


  “你可要摸一下它?”祁不砚指的是“備受冷落”的紅蛇。


  賀歲安想拒絕。


  紅蛇似乎在盯著她看。


  拒絕的話到嘴邊,又被賀歲安咽了下去,她極慢地挪步過去,指尖一點一點落到紅蛇的腦袋上,輕撫了兩下,算是友好打招呼。


  紅蛇被撫得舒服,也主動用腦袋蹭了蹭賀歲安的手,祁不砚把紅蛇拿下來,放回到地面。


  賀歲安心跳很快。


  她這樣碰蛇還是初次。


  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賀歲安感覺自己正逐漸地,一步一步地走進了屬於祁不砚的世界裡。


  一個原本隻有鋪天蓋地的蟲蛇毒蠱、令人望而卻步的世界。


  被賀歲安撫過的紅蛇爬走了。


  它又躺在山石上繼續曬太陽,顏色鮮豔,紋路斑駁,在懂蛇的人眼裡,紅蛇無疑是一條外表極漂亮、內裡卻裹著劇毒的蛇。


  賀歲安遠遠看著蟲蛇,掌心還殘存著蛇身的冰涼,提醒著她先前確實動手摸了祁不砚的蛇。


  祁不砚:“感覺如何?”


  賀歲安摩挲指腹:“好像沒我想象中的恐怖。”


  “你從小便養著它們了?”賀歲安要和祁不砚一起在山頂等天黑,所以幹脆找點話來說,不至於那麼無聊,況且也是真想知道。


  “黑蛇、紅蛇、銀蛇這三條蛇是我從小養到大的。”


  他屈膝坐下:“其他蠱是前些年煉的,死的死,活的活,我這次下山隻帶一小部分出來。”


  賀歲安一一看過那些蠱蟲。


  蠱大部分並不好看。


  有些蠱甚至可以稱得上醜陋、猙獰,蛇類的蠱是還算可以入眼的一種,她掃了眼爬到石縫裡的紫蜘蛛,還是失控起了雞皮疙瘩。


  不過不是因為厭惡而起雞皮疙瘩,純粹是身體的生理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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