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知墨都要聽不下去了。


  賀歲安連忙道:“沒有,我並沒有不喜歡您。”


  落顏公主噗哧一笑,託著下巴,看著她:“真好玩,沒想到你長得好看,人還那麼好玩。”


  這個小姑娘都不知道自己看人發呆時的樣子有多討喜。


  賀歲安臉一紅。


  祁不砚的表情沒變化。


  落顏公主一向對漂亮、稀有的首飾情有獨鍾,忽掃見祁不砚手腕戴著的蝴蝶銀鏈,覺得很精巧又美觀,不由得心生喜歡。


  “你的蝴蝶銀鏈哪買的?”她問,“我也想買一樣的。”


  “你買不到一樣的。”


  祁不砚道。


  苗疆天水寨的人,一生隻會擁有四條蝴蝶銀鏈。


  因為鑄造蝴蝶銀鏈的東西很特殊,首先要用的銀便與普通銀不一樣,但若想找這種銀還是能找到的,難的是要得到心頭血。


  制作蝴蝶銀鏈時,需要即將佩戴這些銀鏈的嬰兒的心頭血。


  鑄銀鏈的心頭血還必須得是嬰兒剛出生第一天便取下來的心頭血,多一天也不行。


  若非是嬰兒剛出生第一天便取下來的心頭血,是無法鑄造出能遏制苗疆天水寨人體內天生自帶的蛇毒的蝴蝶銀鏈,要來也無用。


  剛出生的嬰兒脆弱,第一天隻能取四滴心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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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取多了,嬰兒會死。


  苗疆天水寨人鑄造蝴蝶銀鏈的目的就是想自己的孩子平安活著,自然隻會取嬰兒的四滴血。


  一滴心頭血僅夠注入一條蝴蝶銀鏈中,能鑄造四條,也隻能鑄造銀鏈,類似镯子的銀器需要的血太多,畢竟要鑄造能戴在他們雙手腕和雙腳踝這四個的地方的銀器。


  缺一不可。


  之所以說剛出生的孩子得在百日內戴上有母親制好的蝴蝶銀鏈,是因為嬰兒在沒銀鏈的情況下,隻能活百日,百日後必死。


  而得到嬰兒本人的心頭血後,可保存百日,在此期間,鑄造蝴蝶銀鏈還需要另外添加母親的四滴心頭血,一般由母親親手鑄造。


  每個苗疆天水寨的人因此都擁有自己獨一無二的蝴蝶銀鏈。


  別人用不了你的。


  你也用不了別人的。


  一生隻能有四條蝴蝶銀鏈,是他們之命脈所在。


  無法換,也無法修補,蝴蝶銀鏈裡不可注入那些不含有本人剛出生第一天的心頭血的新銀。


  斷其一者,亡。


  祁不砚身上的這四條蝴蝶銀鏈剛跟夠他十八年。


  落顏公主聽他說無法買到一樣的蝴蝶銀鏈,也沒深究原因,她隻是喜歡,又不一定要:“好吧。你們怎麼還不坐下吃飯?”


  談好了交易,應該要吃一席來表示雙方的誠意。


  這是長安人的習俗。


  她是土生土長的長安人。


  賀歲安解釋:“抱歉,我們來前吃過了,實在吃不下了。”


  落顏公主不為難人,舉起酒杯:“吃不了,喝一杯便算你們吃過我命人準備的酒席了。”


  她頓了頓道:“慢著,你們兩個會喝酒的吧?”


  賀歲安上前喝了杯酒。


  祁不砚也過去拿一杯酒,仰首喝掉,微笑道:“那我們先走了,明晚此時,我們會再來。”


  落顏公主一幹而盡。


  “好。”


  他們轉身離開,按照來時的路線避開夜巡兵,回客棧。


  客棧跟他們離開前差不多,依然是靜悄悄的,上樓時,賀歲安不想發出腳步聲,踮著腳尖走路,等到他們的房間才松口氣。


  她關上門,想再去洗臉刷牙,去掉口中的酒香。


  賀歲安叫祁不砚和她一起。


  叫了幾聲,都沒得到回應,她望向祁不砚,發現他坐在床上,眼神似乎有點渙散,賀歲安走過去,奇怪道:“你,怎麼了?”


  她彎下腰。


  少年仰頭,無聲吻住了她。


  賀歲安腦海裡閃過一個強烈的念頭,祁不砚一杯就醉了,原來他是一杯倒,有點不可思議。


  正當她驚訝著,聽到了祁不砚解蹀躞帶扣子的咔噠聲。


  賀歲安心尖莫名一麻。


第57章


  他們剛回客棧, 暫未點燈,隻有半開的窗灑進來的絲縷月光,光線昏暗,賀歲安卻仍能看清祁不砚的臉, 有一層誘人的薄紅色。


  攜帶銀飾的躞蹀帶墜地, 發出一聲輕響, 在房間裡很明顯, 隨著束縛勁腰的躞蹀帶松開, 他身上的靛青色外衫也敞開了。


  不到須臾,靛青色外衫亦墜地。


  小鈴鐺滾動。


  他的身上隻剩下一件稍松垮的裡衣, 肩寬腿長。


  少年擁有一張菩薩面, 似會憐憫慈悲世人, 醉酒後, 眼眸如琉璃般剔透,含著水似的,看人的眼神更是多了幾分無害溫和。


  賀歲安睜著眼看祁不砚, 隨後感受到唇角處的觸感消失, 他躺到了床上,長睫垂著,雙眼半閉,手隨意擱旁邊, 指尖自然微曲。


  也不知是睡了,還是沒睡。


  她摸了下自己仿佛還帶有抹滾燙氣息的唇, 又看了他一眼。


  果然是喝醉了。


  他們接吻的次數太多,習慣成自然, 所以祁不砚在醉後見到她,才會無意識地吻上來吧。


  賀歲安坐在床邊, 傾身過去替祁不砚取下額間的銀飾璎珞,將其放到桌子,再撿起地上的衣衫跟躞蹀帶,最後回到床榻。


  嘶、嘶、嘶。


  剛躺下沒多久,賀歲安聽到蛇吐蛇信子的聲音。


  是從窗戶那頭傳過來的,她探頭看去,發現是祁不砚的蠱回來了,它們大概是在外面吃飽了,到深夜,依然是精神抖擻的。


  原本安靜的房間瞬間多了一些蠱蟲不停爬動的窸窣聲,躺床榻外側的賀歲安迅速地往裡拱了拱,在夜裡聽見這種聲音有點滲人。


  祁不砚已闔目。


  他身體散發著淡淡的酒香。


  離得近了,那一縷酒香源源不斷地飄入賀歲安呼吸中。


  蛇吐信子同其他蠱蟲爬動的聲響越來越近,恍若近在咫尺,賀歲安難得又探頭出去看它們。


  毒蠱今晚精神抖擻得不太正常,賀歲安跟在祁不砚身邊有多久,也就認識了這些毒蠱有多久,雖然平時少接觸,但也有留意過。


  賀歲安沒下床,隻趴在床沿觀察舉止顯得十分反常的毒蠱。


  聽說,毒蠱比人更敏感。


  它們有時能事先感知到危險,然後做出一系列的反應,又或者是,毒蠱出外面尋食時,遇到了什麼,一回來便變得躁動。


  無論是哪種情況,賀歲安都不知道如何處理,況且也有可能是她想多了,毒蠱隻是吃飽了。


  賀歲安不讓自己再這麼繼續胡思亂想下去,縮回腦袋。


  這家客棧是收費昂貴,比普通客棧貴五倍,可也有它貴的道理,譬如客棧房間大似富貴人家的宅房,也在某方面做得也非常好。


  某方面指的是房間隔音很好,人在裡面打架的聲音都傳不出去,更別提隻有些蠱蟲亂爬的聲音。


  房外的人是聽不見,房內的人卻聽得一清二楚。


  她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過了一會兒。


  有一部分毒蠱啃房間裡的木板,賀歲安猛地坐起身,如果說毒蠱在外面吃飽了才回來,為何還亂啃木板,偏偏祁不砚此時醉了。


  賀歲安鼓起勇氣,連鞋子也沒穿,赤足小心翼翼地越過地上的毒蠱,走到窗邊往外看,是不是外面有什麼東西叫它們害怕?


  窗外的長安主街悄然無聲。


  一切如常。


  賀歲安披在肩頭的長發被風吹起來,幾縷碎發掃過眼,擋住她的視線,她抬起手拉下來。


  就在此刻,長安主街中間出現了一名身穿藍色羅裙、戴了銀面具的女子,同普通面具不太一樣,這張銀面具遮住的是下半張臉。


  上半張臉是露出來的。


  因此能看到她佩戴銀飾抹額,鼻梁高窄,微上挑的眼尾帶有嫵媚,看著客棧窗戶。


  她們的目光在半空交匯。


  賀歲安往後退一步。


  此人看過來的方向正是他們現在住著的這間房間窗戶。


  銀面具女子身形纖瘦,因半張臉被遮住,容顏不辨,一雙眼睛很雪亮,眉間還點了花鈿,長身玉立,氣質很卓然,姿容應不差。


  她腳邊爬著幾條色彩斑斓的毒蛇,腰側掛有一隻橢圓形、六個孔的埙,埙下端綴一條穗子。


  埙。


  隨身攜埙的人很少見。


  見賀歲安盯著自己腰側的灰色埙看,銀面具女子取下埙,從容不迫地放到嘴邊,吹了起來。


  在銀面具女子吹埙子時,寬大的袖袍滑落,露出腕間的蝴蝶銀鏈,一邊吹埙,一邊注視著賀歲安,像在打量著她,又像在思考。


  被女子打量的同時,賀歲安也在認真打量女子。


  她也是苗疆天水寨的人?


  盡管女子並未穿靛青色的衣衫,但她給賀歲安的感覺就是。


  吹埙聲嫋嫋不絕。


  逐漸傳遍附近的房屋。


  不少滅了燈的房屋再次點燃蠟燭,有宵禁不能外出,他們便打開窗戶往街上看,想知道是何人違反宵禁,無所懼地到大街吹埙。


  女子也不怕鬧出很大動靜,仍自若吹埙,賀歲安發現自吹埙聲起後,祁不砚的蠱更躁動了。


  煉蠱人。


  長安有另一個煉蠱人。


  隻有實力強悍的煉蠱人方能反控他人的蠱,女子定是煉蠱人。這是除了祁不砚外,賀歲安在現實中見過的第二個煉蠱人。


  令賀歲安感到吃驚的是,女子好像可以通過吹埙來反操控祁不砚的毒蠱,意味著她實力跟祁不砚不相上下,也有可能在他之上。


  女子今夜為何來此,是見到祁不砚的毒蠱,尾隨而來?


  她認識祁不砚?


  賀歲安回頭看似毫無所覺地躺在床榻的祁不砚。


  而毒蠱隱隱有了失控之意。


  平日裡就總想喝她血液的黑蛇朝她爬來,鮮紅的蛇信子在陰暗中透著股陰森可怖的氣息。


  賀歲安被迫退回窗,黑蛇還差一步就能爬到她腳下了,可它又硬生生地掉頭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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