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說罷,便見薛蛟扭頭就走,薛母撲過去抱著他,邊哭邊道,“你這是做什麼啊?!那是侯府,是我們這種小老百姓得罪得起的麼?!娘知道你喜歡阿梨,但……但她已經不是清白之身了。”


薛蛟猛的轉身,看薛母哭得悽慘可憐,兩鬢也已經斑白,滿是寒意的臉上神色稍緩,淡聲道,“娘,你聽我說,阿梨清白也好,不清白也罷,我都不在意,我要的是她這個人。眼下我的確什麼都做不了,但總有一日,我要接她回家的。我不管從前如何,往後我要你把她當成兒媳對待。您要是不答應,我今日就去闖了那侯府。”


薛母怕得要命,怎麼舍得眼睜睜看兒子去送死,忙哭著道,“你這是做什麼啊,為了個女人,你連娘都不要了嗎!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


說著,看薛蛟要抽出袖子,隻得妥協大哭著道,“你別去!娘答應就是了!娘答應你!”


薛蛟這才停下步子,面上厲色散去,神情溫和了些,輕輕攬著母親的肩,替她擦眼淚,邊道,“好了,別哭了,娘。阿梨當你兒媳不好麼?我保證讓你們過上好日子,到時候你就在家高高興興抱孫子,享清福就行了,什麼都不用操心。”


薛母被兒子這樣好聲好氣哄著,心裡早就軟了大半了,但多少拉不下這個面子,隻扭開臉,故作惱怒道,“反正我是管不住你的。你非喜歡阿梨那丫頭,我捏著鼻子認她做我的兒媳就是了,別說其他的來哄我了,什麼享清福,我這輩子就是操心的命,生了你這麼個不讓人消停的兒子。”


嘴上這般說,可還是不舍得兒子吃苦,扭頭就去廚房做飯了。


片刻後,薛家煙囪飄出一股炊煙來,遠處傳來犬吠的聲音,寧靜祥和的村莊,正在迎來夜幕。


薛蛟站在院裡那株梨樹下,摸了摸梨樹枝幹,眼神似在盤算著什麼。


他是從爛泥裡爬出來的人,不怕吃苦、不怕受累,但他的阿梨不一樣,他要風風光光的把阿梨接回來。


那是他的小梨花啊……是他的。


.


阿梨回到府裡,當夜,李玄來她屋裡了。


他進來時,阿梨剛從內間洗漱出來,湿軟的發垂在背後,水珠子成串往下滾,沁湿了她雪白的裡衣。


今日服侍的是香婉,見世子爺來了,忙抓緊用帕子替阿梨擦頭發。阿梨亦溫順朝李玄一笑,屈了屈膝,道,“世子等我片刻,先坐下喝口茶吧。”


李玄頷首,在圈椅上坐下,卻沒去拿留在阿梨屋裡的書,側頭看著香婉替阿梨擦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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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了幾條帕子,總算是擦得半幹了,阿梨便讓香婉退下去了,自己過去,給李玄解衣襟扣子。


李玄今日穿一身圓領金絲蜀錦雲紋的錦袍,月白的袍子,襯得他面色如玉,氣質清冷貴氣,阿梨替他解著扣子,便見他微微垂著眉眼,神情中略有一絲慵懶,就那麼望著她,燭光下,五官清冷雅致得叫人看得發怔。


阿梨心道,李玄的長相,算得上是她見過的男子中數一數二的了。即便他不是世子爺,隻是個販夫走卒,或是貨郎屠夫,怕也能引得狂蜂浪蝶。


這般看來,李玄也有靠臉吃飯的潛質麼。


阿梨心裡默默編排著尊貴的世子爺,手上的動作卻是規規矩矩、一絲不苟,替他脫了外裳,又服侍他換了身舒適的常服,兩人才坐下了。


李玄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才問阿梨,“家中可好?”


阿梨哪裡知道薛家好不好,卻隻眨眨眼,便張嘴道,“奴婢家裡一切都好。”


“那便好。”李玄看著也像隨口一問,並未深究,隨即便取了書來看。


阿梨闲著無事,便在一旁纏線圈。她很喜歡這樣打發時間,一圈圈地纏,一圈圈地繞,不用費什麼心神,簡簡單單的,好像整個人都沉下來了。


一個線圈纏完,李玄便起身了。


他昨夜剛在這裡歇過,雖然兩人隻同床共枕歇了一宿,什麼也沒做,但以他的性子,自然不會做什麼落下口舌的事情,今日沒留下過夜。


他今日過來,怕也是見她回家了,來問一句的。


阿梨送他出去,熄燈睡下,次日起來,舒舒服服用了頓早膳,吃的年糕湯,鹹口的,她一貫愛吃。


用了早膳,章嬤嬤便進來了,道,“侯夫人請您過去。”


侯夫人傳她,自然耽誤不得,阿梨很快收拾好了,朝正院去了。


正院前幾日熱熱鬧鬧的,又是設宴,又是唱戲,人一走,又冷清下來了。


阿梨邊跟著帶路嬤嬤朝裡走,邊想,難怪侯夫人想給李玄娶妻了。侯夫人同侯爺感情疏離,夫妻二人就差形同陌路了,侯夫人全部的心思,怕是都放在一兒一女身上。大小姐李元娘如今是嫁人生子,一切順利,侯夫人自然替兒子操心。


再者,侯夫人怕也急著抱孫子了。


阿梨進門,便見侯夫人坐在上首,正側頭同嬤嬤說著話,見她進來了,便笑著朝她招手,“過來坐。”


丫鬟搬了繡墩來,阿梨坐下,陪著侯夫人有一搭沒一搭說著闲話。


倒沒說別的,提的是李元娘,李元娘出嫁帶去的嬤嬤回來說,大小姐孕吐得厲害,來同侯夫人取取經,看如何才能止吐。


侯夫人到底是過來人,說得頭頭是道,看那樣子,仿佛恨不得把女兒接回府裡養胎。


說罷,朝阿梨笑笑,拍拍她的手,搖頭感嘆,“一個兩個都不讓我省心。”


這話阿梨當然不能接,便隻笑著道,“夫人說笑了,大小姐和世子都是孝順的人,大小姐有福氣,定是能平平安安誕下麟兒的。”


侯夫人聽了這話,笑著搖頭道,“你這張嘴啊,說什麼都這般貼心,也難怪三郎中意你。便是我,也願意留你陪我說話。”


說著,侯夫人似乎是想起了從前的舊事,追憶道,“三郎打小便規矩板正,從不似那些沒出息的,同丫鬟廝混在一處。我原想著,在素馨素塵裡挑一個開臉,她們年紀大些,也伺候了三郎幾年了,做事穩妥,興許曉得他的心思些。後來見了你,倒想不起她們了。現在想想,當初我沒選錯人,你是個乖的,伺候三郎伺候得極好,懂規矩、有分寸、守本分,謹小慎微,從沒叫三郎煩心過。”


阿梨豈敢受侯夫人這樣的贊,乖順謹慎道,“這都是奴婢該做的。”


侯夫人淡淡笑,繼續道,“你不曉得,三郎這人看上極好說話,實則骨子裡是最挑的,入不了他的眼的,一輩子都入不了。入了他的眼的,他能護一輩子。選世子妃也是如此,嘴上隻說要個寬厚純善的,可總也不見他點頭。這好人家養出來的姑娘,既能做得主母,哪一個不是寬厚大度的?阿梨,你說是吧?”


阿梨心裡明白了點侯夫人的意思,面上溫然笑著點頭,“夫人說的是。”


侯夫人又拉著阿梨說了會兒話,便露出點疲態,阿梨見狀識趣起身請辭,退了出去。


她人一走,再看侯夫人,臉上哪還有半點犯困的意思。


嬤嬤給她斟茶,便道,“夫人何須這般拐彎抹角,何不直說便是。薛娘子再得世子爺喜歡,也隻是個通房,連妾都不是。要奴婢說,世子爺若真喜歡得緊,哪有不給名分的道理,可見也並不上心。”


侯夫人搖頭,“她到底是我看著長大的,多少有些情分,何必叫她面上難看。阿梨這丫頭一貫聰慧,我一點,她便明白的。”


她這般說著,心裡卻想。


誰說三郎不上心的?他就是太上心,才會選妻都忌憚著阿梨的存在,怕那未來的世子妃傷了他心尖上的人,才百般挑選,但凡那些貴女露出丁點驕縱,便相不中。


名分?三郎哪裡是不肯給名分,分明是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越上心,才越會這樣小心謹慎。


如今看來,到底是親生父子。武安侯一顆心牢牢系在柳姨娘身上,甚至到了寵妾滅妻的地步,她的三郎呢,則把一個小小通房看得重之又重。


隻是三郎到底理智得多,雖看得重,卻沒失了分寸,遮掩得叫旁人瞧不出他的異樣,但身為母親的侯夫人,豈會真的不明白。


.


日子一天天的過,天氣愈發熱了。


李玄白日裡去大理寺,夜裡則依舊如從前那樣,隔三日來阿梨這裡宿一夜。


世子妃的事,到底是有些眉目了,阿梨每回去侯夫人那裡,總能聽她提起幾個名字。


其中一個,便是鍾宛靜。


那次府裡看戲,李元娘帶回來的那位其貌不揚的鍾小姐。


據侯夫人說,人選都是李玄自己挑的,隻是還沒定下是誰。不過,定下來也是遲早的事。


阿梨聽後,心裡登時沒底了,旁的人不說,那位鍾小姐,她是親眼見過的,根本不是好相與的人。


可這事輪不到她插嘴,侯夫人不許,李玄也不會聽她的話,更何況,侯夫人隻差耳提面命地直白提醒她,別壞了李玄的親事。


阿梨沒那麼天真,以為自己一句話,便能讓李玄改主意,即便侯夫人不說,她也不會把自己看得那麼重。


沒幾日,阿梨又見到了那位鍾小姐。


阿梨去正院,正好遇上李元娘和鍾宛靜同侯夫人說話,她一進去,李元娘轉開臉,全當做沒看見她。


一旁坐著的鍾宛靜卻十分和善同她笑著。


阿梨給侯夫人行禮,下人搬了繡墩上來,阿梨坐下了。


侯夫人同大小姐難得見面,自然親親熱熱說著話,有李元娘在,侯夫人自然眼裡沒了阿梨。


阿梨也不覺尷尬,隻默默坐著,一旁的鍾宛靜,卻忽的主動同她說起了話。


“你叫阿梨是麼,那日我們見過,不知你還記不記得我。”


阿梨意外於她的主動,謹慎答話,“奴婢記得小姐。”


鍾宛靜卻一笑,“叫什麼小姐,我見你覺得頗為面善,我家中有個妹妹,小名便叫梨兒,最愛吃梨子。這般說來,我們倒有些緣分。”


阿梨微微笑著應承她。


這時,嬤嬤撩了簾子進來,道,“世子爺知道大小姐在,過來了。”


這話一出,阿梨便發現,一屋子的女人,全都頓時轉移了注意力,坐在她對面的鍾宛靜,更是眼睛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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