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兩人說罷,阿梨便去翻了櫃子,抱出床褥子,去了側間,將床榻鋪好了,回來後,便朝李玄道,“都收拾好了,隻那屋久不住人,落了些灰。”


李玄不是嬌貴的人,他雖一出生就是侯府嫡子,按說也是金尊玉貴的,但其實比起很多公子哥兒,他很能吃苦,否則也不會年紀輕輕,便成了大理寺少卿。


他頷首應下,“不礙事。”


阿梨也點點頭,又朝他道,“您早些睡。”


這便是趕人了,李玄心知肚明,阿梨還未徹底放下心防,他雖謀劃好了,如何名正言順帶阿梨和歲歲回府,但他一貫不是提前邀功的性子,口說無憑,阿梨也不見得會信他。


他也不賴著不走,又看了眼歲歲和阿梨,便轉身出去了。


李玄一走,阿梨便也懶得去想其它,她今日哭了一場,身心俱疲,隻想早些睡下。


阿梨睡下,很快便沉沉睡去了,睡夢裡,似乎隱隱約約聽到旁人家放爆竹的聲音。


但那聲音隻一陣,過了子時,便也漸漸歇了下來。


一夜無夢,阿梨睡得極好,早上醒來的時候,腦子都還有些懵。


搖床裡的歲歲不知何時不見了,阿梨被嚇了一跳,忙起來穿了鞋襪,走出內間,便看見李玄抱著歲歲,坐在外間的圈椅上。十幾朵臘梅花散落在案桌上,歲歲一手抓幾朵,“辣手摧花”,小臉上還帶著甜甜的笑。


阿梨微微安了心。


倒是李玄,見她匆匆忙忙出來,面上還有些慌,便主動道,“我方才起來,想去看看歲歲,見她醒了,怕吵著你,便抱她出來了。”


阿梨“嗯”了一聲,去灶屋煮了面,衝了兩碗藕粉,至於歲歲,還是一樣的加了肉沫的米糊。


兩人面對面坐著,用了早膳,阿梨正起身收拾碗筷,便聽到院裡傳來一陣敲門聲。


阿梨愣了下,李玄便朝她點點頭,“我去,你看著歲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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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梨應下。


李玄走過白茫茫一片的院子,打開院門,便見李琰站在門外,身後跟著兩個小廝,低著頭,一副不敢亂看的樣子,兩手提著重重的禮。


李玄眉頭微蹙,李琰一貫怕自家這個堂兄,倒也不是他一人怕,但他自覺如今自己同堂兄,比起家中那些個,總是親近了不少了。今日便主動登門了,他訕訕一笑,“來給堂兄拜年了。”


李玄來蘇州看阿梨母女,雖沒特意同李琰說,但他帶來的谷峰等人,都住在知州府,李琰知道他的去處,也算正常。


李玄眉心微松,卻沒松口讓人進,隻道,“你有心了,東西帶回去吧。你好生辦差,陛下派你來蘇州,是對你的信任,少踏足那些不正經的地方,心思多放在公事上。”


李琰來蘇州,同李玄還有些關系。


當初蘇州知州一案,是經李玄的手查的。


蘇州官場亂了個徹底,大官小官,輕的撤職,重的砍腦袋,剩下些渾水摸魚的牆頭草。陛下有心整治,派了自己的人來,但缺個鎮場的,便從武安侯府選了個李琰。


李琰忙點頭應下,他比堂兄小幾歲,雖然面上一直說怕李玄,但實際上沒有敬,哪裡來的怕,他父親同武安侯差不多,都是不著調的,李琰嘴上不說,心裡卻十分敬仰自己這位堂兄。


見他同自己說這樣真心的話,心裡感動得不行,拂退身後兩個小廝,便道,“我知道,往後肯定不胡來了。”


然後,遲疑了會兒,咬咬牙,開口道,“三哥,我多嘴一句,你莫嫌我多事。江州知州不是個好相與的,那老家伙平日裡吃齋念佛,但我同他接觸過機會,總感覺,他不像個好人。你這回查郭家的案子,要當心些,倒不怕旁的,就怕那老東西被逼急了,狗急跳牆。你從前不是和我說,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這話我越想越覺得有道理,我知你厲害,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還是謹慎些好。”


李琰這話說的情真意切,李玄雖同幾個兄弟沒多深的情分,卻一直照拂著他們,總歸是自家兄弟,此時聞言,倒是多看了李琰幾眼,旋即頷首,“我知道了。”


然後拍了拍李琰的肩,語氣溫和了些,“長進不小。”


第46章


李琰難得得了兄長一句贊, 心裡美滋滋的,面上也露出點得意神色,偏還忍著, “謙虛”道, “我也不小了,傅氏都給我生了個兒子了, 就算是為了娘倆,我也得長進些。”


李玄輕輕頷首, 神色稍緩, 又勉勵了李琰幾句。


李琰俱高高興興應下, 他在家中, 其實是個執拗又不肯聽勸的性子,偏偏就服自家這位堂兄, 從前是不敢親近,現在親近了些,李琰便有些失了分寸, 犯了老毛病,笑嘻嘻道, “三哥, 我也進去給小嫂子拜個年?”


他一時口快, 等說出口後, 便意識到自己失言了。


堂兄一貫重規矩、重嫡庶, 如今置了個外室, 已然是破了平日的規矩了, 如今自己還這般不識趣捅破了,一口一個小嫂子,隻怕堂兄聽了要惱。


況且, 這薛娘子,他也是見過的,容色的確稱得上一聲絕色,不怪三哥喜歡,但到底是和離之身,還帶著個孩子,隻怕是不好納進府裡,至多也就是個外室了。


堂兄便是放在心上,也至多把人帶回京城去,再嫁之身,按規矩,是無論如何都入不了侯府的。


李琰自覺食言,正要低聲下氣給自家堂兄道歉。


李玄卻隻眉心微蹙,面色微冷,沉道,“嫂子便嫂子,何來的小嫂子之說。方才還誇你有長進,現下說話又沒了分寸。”


李琰被訓得愣在那裡,下意識發憷低頭認錯,“三哥,我錯了,我一時口快,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別同我計較了。要不,我進去給嫂子道個歉?”


李玄神色緩和了幾分,隻到底覺得李琰是個不靠譜的,沒松口讓他進門,隨口敷衍了幾句,便要送客,“你回去吧,我還有事,沒功夫招待你。”


李琰忙應下,“不敢打擾三哥正事。”


說完,便也不要李玄送,十分主動就轉身朝自己馬車走了,等坐上馬車,李琰才後知後覺地發現:


自己是不是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嫂……子?


薛娘子?是他嫂子?


李琰打了個哆嗦,倒不是冷的,純粹是嚇的。


合著兄弟裡,嫡的庶的,加一起滿打滿算幾十個,膽大包天的程度,都比不過三哥一個。


李琰仔細想了想,覺得自己平日裡挨罵罰跪,委實冤枉了些,他就是再喜歡一個女子,這樣天差地別的身份,也不可能納她進門的,更別說娶了,給個別院,置個外室,都還得防著家裡人。


到底是三哥厲害啊……


隻是,那薛娘子真要進門,可不大容易。


伯父武安侯雖也是受祖宗蔭庇,沒什麼本事,可到底是一府之主,且還有個伯母看著,怕是怎麼都不肯認這個兒媳的。


隻怕還有得折騰。


李琰很為自家堂兄操心了一回,覺得這是條走不通的道,堂兄一輩子順風順水,無論念書還是做官,都比旁人厲害出不止一點,在這上頭,怕是要栽跟頭了。


自己身為弟弟,怎麼也得幫襯著,薛娘子在蘇州一日,他就得照拂著一日,萬不能叫薛娘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事。


.


李玄回到後院,未提起來的人是誰,阿梨也不問。


昨夜阿梨想了一宿,倒是想明白了,如何待李玄才好,隻拿他當歲歲的爹爹便好了。


李玄要來,她不攔著;李玄要走,她也不說什麼;李玄做什麼,她也不多問。這般彼此客客氣氣的,才少了不少麻煩。


阿梨收拾了會兒,便同李玄說了聲,要去秦家拜年。


李玄雖心裡想跟著,可到底明白阿梨怕是不願意,遂隻頷首應下,目送母女倆出門了。


到了秦家,來開門的是秦三娘,她今日穿一身大紅的袄子,滿臉喜氣,面色紅潤,見了阿梨,便要迎她進門,邊去摸歲歲的臉蛋,朝她手裡塞紅封,“幹娘給我們歲歲壓歲錢,歲歲長大了當嫁妝,是不是,小歲歲?”


阿梨聽得直樂,笑著朝她道,“那可還早得很。”


秦三娘隻笑,“那我可不管,壓歲錢還是要給的。”


進了門,便見秦二郎也在屋裡,倒是章姑娘不在。


阿梨環顧四周,沒看見章姑娘的人影,卻也十分識趣不去問,隻抱著歲歲給秦二哥拜了年。


秦懷有些時日未見歲歲了,心裡十分想她,隻是如今他同月娘定了親,再同阿梨母女來往,便要謹慎些,免得壞了母女倆的名聲。


阿梨隻看一眼,便曉得秦懷很惦記歲歲,從前他也是拿歲歲當親女兒的,便朝他道,“二哥抱抱她吧。”


秦懷眼裡有些驚喜,從阿梨懷裡接了歲歲。


歲歲許久未見秦懷,起初還認不出他,被他抱了一會兒,便漸漸又同他熟絡起來了,兩手環著他的脖子,親親熱熱蹭他的臉頰。


秦懷胸口一片柔軟,驀地笑開了,從袖中取出個紅封,早已捂得有些熱了,可見是早就準備好,盼歲歲來,已經許久了,他把紅封遞給歲歲,溫聲道,“歲歲要一生順遂,無病無災,健健康康長大。”


歲歲沒什麼耐心,起初還對紅通通的紙感興趣,但玩了一會兒,便覺得無趣了。


阿梨便上前,從她手裡接過來,幫她收著,免得掉了。


短短幾日,歲歲倒是收獲頗豐。單說壓歲錢,阿梨給了她一個,但隻是圖個吉利,數目並不大。


李玄卻是出手極為大方的,厚厚的一疊,阿梨想推,李玄卻隻淡淡一句“給歲歲的”,就將她打發了。


當爹的給女兒的壓歲錢,她也的確不好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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