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阿梨如今也懶得去猜,頗有些自暴自棄的想法,猜不出便不猜了。
她拋開那些,又問雲潤。“谷侍衛人呢?”
雲潤乖乖回話,“他怕驚著主子,在外頭守著。”
其實他們前幾日便來了,一直住在知州府,那時候谷峰死活不肯同她說,主子的住處。雲潤問了許久,沒問出地方,還同谷峰生了氣。
傍晚的時候,世子去了知州府一趟,不知吩咐了谷峰什麼,谷峰便帶她來見主子了。
其實,她隱隱約約感覺到,世子大抵有什麼安排,興許是關於讓主子回府的,隻是谷峰那人口風比誰都緊,她問不出來。
況且,她心裡也是希望主子能回府的。
她不大明白,主子為什麼寧肯死遁,也要離府,但她看得見,主子走了之後,世子是怎樣的心如死灰。
那一次她和主子差點凍死在玉泉寺的時候,主子和她說過一句話,兩情相悅原就十分難得,要珍惜,相愛不易,相守更難。她那時候記在心裡了,如今覺得用在世子和主子身上,也是一樣的。
世子心裡有主子,主子心裡也未嘗沒有世子。
但這話,她不能勸,便隻忍了下來,隱晦替世子說話,“奴婢聽谷峰說,世子這回辦案,十分兇險。世子是擔心您同小小姐,才叫谷峰守著的。您若是嫌他礙眼,奴婢叫他躲遠些——”
她話還未說完,阿梨便打斷了她,“不必這樣,我不是這個意思。叫他進屋吧,天那樣冷,別凍病了。”
雲潤自然也心疼自家男人,聞言心裡一喜,面上便也露了些。
阿梨看在眼裡,卻沒打趣她,心裡很替雲潤和谷峰高興。
她輕聲道,“你去叫他進屋吧,隔壁還有個隔間,被褥都有,如果不嫌棄,便先住著。”
雲潤忙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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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般,雲潤夫婦倆便在阿梨這裡住下了。
安頓好雲潤和谷峰,阿梨便回了自己同歲歲的屋子,看了眼搖床裡睡得正香的歲歲,便回榻上歇下,剛躺下,便覺得後腦被什麼膈到了一樣。
她下意識朝枕頭下一摸,從裡頭摸出個盒子來。紅木做成的盒子,外邊刻著精致的梨花紋,一個小而精致的鎖,沒上鎖,隻扣在那裡。
阿梨愣了一下,旋即打開了盒子。
裡頭鋪著層綿軟的紅布,一支白玉簪臥在上面,梅花的樣式,銀簪柄作枝、白玉被雕刻成舒展開的花瓣,清麗雅致。
簪子下,還壓著個紅封。
那紅封的樣式,同李玄給歲歲做壓歲錢的那個,幾乎看不出什麼差別,隻歲歲的那個薄些,這個略厚一些。
這是壓歲錢麼?李玄……是把她當成歲歲哄了?
阿梨雖覺得哭笑不得,但過後又仔仔細細回想了一下,自己似乎還是頭一回收到。小時候倒是見過,薛母給薛蛟準備的,那裡頭放了個幾個大大的銅錢,沉甸甸的,她那時候看了覺得十分羨慕。
放下那紅封,阿梨便又拿起了那玉簪,安安靜靜看了一會兒,想了片刻,還是重新放了回去,連簪子帶盒子都收了起來。
還是還給李玄吧。
自己實在不該再收他的東西了。
.
日子照舊安安靜靜地過,沒幾日,書肆便又重新開張了。
劉嫂興衝衝回來,一進門,就見到了收拾鋪子的雲潤和谷峰,尤其是人高馬大、看上去便是練家子的谷峰,還嚇了一跳,拽了阿梨到角落裡,小聲問她,“掌櫃的,您不會是得罪了什麼人吧?”
阿梨哭笑不得,擺手道,“沒有的事,是我家裡妹妹過來了。”
劉嫂安了心,懼怕的眼神便變了,打量了眼谷峰,道,“那這小哥就是您妹夫了?您家妹夫好體格,這要放鄉下,可是個壯勞力,一個頂三個的那種。”
阿梨被劉嫂那羨慕的眼神逗得想笑,勉強憋住了,讓劉嫂忙去了。
年前僱的那個婆子也上門了,阿梨同她提前說好,白日裡她幫著帶歲歲,夜裡自己帶。這樣一來,阿梨徹底騰出手來,開始忙活書肆的生意了。
正月二十的時候,她同秦二哥介紹的那位夫子見了一面,說了自己的想法,那夫子倒是十分和氣,答應下來,替阿梨去同書院院長說。
阿梨一番謝過,留了禮,又登了一回秦家的門,想謝謝秦二哥。
這回倒是見到了章月娘了,她見到阿梨,還不大好意思,臉色也不大自在,微微朝她點頭。
二人打了招呼,阿梨便道了來意。
章月娘便要請她去見秦懷,又說秦懷犯了舊疾,這幾日有些咳嗽。
阿梨一聽這話,自然忙回絕了,留了東西,說自己便不打擾了。
從秦家出來,阿梨便沒去別處耽擱,徑直回了書肆,才一進門,谷峰便朝她跪了下來,急聲道,“世子遇險,求薛主子去見世子一面。”
阿梨整個人愣在那裡,身上有些發冷,唇輕輕顫了下,腦子裡劃過那日李玄走時,回身握著她的手,說叫她等他的畫面。
阿梨下意識有些慌。
但也隻是一瞬,她很快便冷靜了下來。
“我隨你去。”
第48章
阿梨將孩子託付給雲潤和劉嫂, 便立即踩著矮凳,上了早已在書肆門口候著的馬車。
剛坐穩,馬車便立即動了起來, 朝前駛去。
上了馬車, 阿梨整個人冷靜下來,才發覺自己掌心湿湿的, 下意識摸了摸,卻發現是方才嚇得出了冷汗。
谷峰在外趕車, 大抵路還算平穩的, 馬車並不算晃得厲害, 阿梨卻覺得一顆心七上八下的, 猶如水井裡懸著的一隻水桶,風一吹, 便晃來晃去,卻總也掉不到井底。
沉浸在這樣的情緒裡,也不知馬車跑了多遠, 阿梨剛想撩開簾子看一看,馬車卻猛地朝前一衝, 阿梨跟著一個踉跄, 手按住車廂, 勉強穩住身子。
然後, 馬車卻驟然停了下來。
阿梨一愣, 剛要問, 卻見谷峰撩了簾子, 臉上露出為難神色,朝她道,“馬車陷進泥裡了, 勞煩主子下來等一等。”
阿梨一聽,趕忙答應下來,也沒等谷峰取矮凳,直接半蹲著,從馬車上跳了下來,雙腳穩穩落到地上。
谷峰下意識要來扶,阿梨便趕忙催他,“不必管我,先想辦法把馬車弄出來吧。我能幫忙麼?”
阿梨一邊說,一邊朝馬車看。
前幾日下了雪,這幾日氣溫更低了些,偏又趕上了融雪,雪化作水後,滲進土了,原本堅硬的路面,被水這樣一滲,變得十分泥濘。車輪駛過,便極為容易打滑,運氣差一些,便會整個陷進去。
他們的馬車便是如此,整個車輪都陷在泥濘的泥地裡,打滑得厲害。
谷峰在一旁試了好幾回,都沒成功,倒是泥漿四濺,險些濺到阿梨身上。
谷峰便朝她道,“主子站遠些。”
阿梨怕自己耽誤谷峰做事,便應了一聲,朝後走了幾步,站在路邊,遠遠看著谷峰帶人推那馬車。
她的身後,便是一片林子,此時因是冬日,樹葉都落得差不多了,隻剩下些許枯枝敗葉,呼嘯的風,嗚咽地吹著。
阿梨卻顧不得冷,隻盯著陷進泥裡的馬車看,下意識捏緊了拳頭,心裡有些著急。
她今日走得匆忙,還未來得及穿上厚厚的鬥篷,便下意識雙手搓著取暖,放在唇邊哈了口氣。
正這時,阿梨便聽到身後的林子裡,傳來些許窸窸窣窣的聲響。
她下意識回頭,害怕是林中野獸或是什麼,卻見到一匹高大的馬,慢吞吞朝她走過來,沒走幾步,馬上的人便悶頭栽了下來,滾進枯黃的草叢裡。
然後,那人低低呻.吟了一聲,聲音莫名的熟悉。
阿梨怔了一下,待聽出那聲音裡的熟悉後,顧不得其他,撩起裙擺,邊喊谷峰,邊獨自跑進林子裡。
跑到那人身邊後,阿梨費勁將他整個人搬過身來,露出那張蒼白狼狽,卻不減半分貴氣清冷的臉。
阿梨的心下意識一抖,顫著聲喊他,“李玄……”
李玄毫無回應,雙目緊緊合著,薄唇抿著,眉心微微蹙著,唇上毫無血色,清冷俊朗的臉上,沾染著血,渾身上下也都是血,不知是他的,還是旁人的。
阿梨慌得手都在抖,連自己掉了淚都沒察覺,她從未看過李玄這樣孱弱的模樣,整個人像是從血裡撈出來一樣,無論她怎樣喊,他都毫無回應。
她伸手去探李玄的鼻息,帶著熱意的虎嗅,緩緩噴在她的手指上,阿梨手抖得厲害,感受到李玄還有呼吸後,緊繃著的身子,才松了下來。
她還以為李玄死了……
好在,谷峰聽到阿梨的喊聲,很快便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