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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醜時過一刻,一輛馬車停在蘇府門外。


蘇府原本該緊閉著的大門,不知為何竟還開著,車夫上前叩門,立即有人出來相迎,開了走馬車的側門,馬車一路順利進了蘇府。


阿梨從馬車上下來,腳剛落地,便見父兄俱從回廊處過來,走得極快,片刻便已經到了面前。


阿梨看著面容焦急的父兄,忽的心裡一委屈,害怕、畏懼、後怕、羞愧所有復雜情緒一下子湧了上來,眼睛便湿了,上前抱住父親,委屈道,“爹爹……”


蘇隱甫隻穩穩把女兒抱進懷裡,拍著她的肩,安慰著女兒。“爹爹在,爹爹在……是爹爹不好,沒保護好你,是爹爹不好。”


蘇隱甫拍著女兒的背,看著從馬車上下來的李玄,心中驀地閃過一個念頭,在這漆黑的夜裡,猶如熠熠生輝的星子一樣,在他腦中劃過。


蘇隱甫微微松開了手,朝旁邊的蘇追道,“阿追,送你妹妹回去休息。她睡不安穩,你受累守著些。”


蘇追自無二話,阿梨亦松開了父親,又怕爹爹誤會李玄,便解釋道,“爹爹,是世子救了我。我被人下了藥,世子帶我出了宮。”


蘇隱甫隻輕輕頷首,溫聲道,“爹爹知道,你放心,回去歇息吧,明日一睜眼,便什麼都好了。回去吧。”


阿梨安了心,輕輕點了點頭,又看了眼李玄,朝他屈膝謝過,才隨兄長回去。


兄妹走遠,蘇隱甫靜默良久,卻是忽的上前,深深鞠了一躬,李玄嚇得忙去扶他,怎敢受阿梨父親的一拜。


蘇隱甫卻是結結實實鞠躬了,誠懇道,“世子大恩,我這一拜,世子受得起。”


李玄來的路上,雖也遷怒過蘇家,怪他們沒有照顧好阿梨,但到底隻是心裡一想,眼下見頭發花白的當朝閣老,朝他這個晚輩這樣一拜,又是阿梨的父親,心裡再多的氣,也都散盡了。


他扶住蘇閣老的手,沉聲道,“閣老不必言謝,是晚輩該做的。”


蘇隱甫深深看了面前的郎君一眼,清瘦挺拔的郎君,隻站在那裡,便猶如一株高不可攀的松竹,這樣的人,也許不是小娘子們最喜歡的溫潤如玉的類型,卻是最能託付終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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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李玄這樣喜歡阿沅。不是如薛蛟那般恨不得毀掉的喜歡,是珍之愛之重之的喜愛。


他們之間,還有歲歲。


仿佛羈絆牽連,到最後的關頭,才發現,其實最早被羈絆的,也是最終的歸宿。


他原想等一等的,可形勢容不得他等,阿追的事,猶如即將捅破的窗戶紙,一朝破了,他也好,阿追也好,便無人再護得住溫室裡的花。


還有宮裡人虎視眈眈……


謝澤父子不在,謝老太太說話不頂用,謝家……謝家不能信……


蘇隱甫微微閉了閉目,腦中千頭萬緒閃過,定在一個畫面上,他的妻子謝雲珠,躺在榻上,奄奄一息之時,隻求他,保護好阿沅。不做謝家的傀儡,不做……,隻做自由自在的阿沅。


蘇隱甫睜開眼,眼中一片清明,慢聲開口,“世子,若有一日,大廈將傾,你可會護在阿沅身前?”


李玄微微一怔,幾乎毫不遲疑答,“自然,我生她生。”


問過之後,才品出一絲不對勁來,大廈將傾,蘇閣老這話什麼意思,蘇家要出事?還是謝家要出事?會牽連到阿梨?


蘇隱甫卻隻是繼續問,“若她拼了命要扶那將傾的高樓,世子待如何?”


李玄亦道,“以身替之。”


蘇隱甫聽到這裡,心中已有決斷,忽的長身一拜,然後起身,道,“小女便託付給世子了。”


李玄一怔,還未來得及有什麼反應,便見面前的蘇閣老起了身。


他一臉鄭重地道,不像是玩笑話,“世子,明日來府上提親吧。”


第80章


聽到這句“世子, 明日來府裡提親吧”,李玄的第一反應,卻是下意識蹙眉, 忍了忍, 才克制著開口,“縱使不定親, 我也會護著她。您今夜的話,晚輩隻當未曾聽過。”


面前人是阿梨的生父, 李玄實在不想把話說得太難聽, 但連他這樣的外人都知道, 阿梨於蘇家有多深的感情, 蘇隱甫這番話,端的是一番慈父心腸, 可再往細處想,不也如他從前所作所為一般無二。


難道蘇家出事,阿梨獨善其身, 便會過得好?


蘇隱甫抬眸,凝視著面前隱忍的郎君, 一直緊繃著的面上, 卻真正露出了點笑容。


世間男子於女子, 若說其愛, 無非三種, 愛其相, 重其品, 珍其人。


若說在今夜之前,李玄從不是蘇隱甫滿意的女婿人選,那從今夜過後, 他在蘇隱甫心裡,至少已經比眼下出現的其他任何人,高出不止一截。


在這之前,蘇隱甫從未把李玄的喜歡,放在心上過,倒不因旁的,蓋因他自己也是男子,明白男子的劣根性,得不到便愈發渴求,但倘若得到了,反倒棄之如敝履。


阿沅與李玄有過一段,那是李玄的求而不得。


倘若阿沅當年回到李玄身邊,那這求而不得,自然便不在了,李玄也未必會多珍惜阿沅,照舊會娶妻生子。


在蘇隱甫看來,李玄不過是佔有欲作祟,另還有個歲歲夾在其間,才讓未有挫敗的世子爺,朝阿沅低了頭。


可今夜的李玄,卻實打實叫蘇隱甫都是一愣。他方才的話,三分真七分假,隻是沒想過,李玄會回絕得這樣快,毫不遲疑的模樣,言語之中甚至流露出為阿沅不值的情緒。


思及此,蘇隱甫搖頭一笑,道,“世子如何護她?如若護得住,我又怎肯將她交於旁人。我答應過她母親,護她一輩子周全,可我身處這個位置,有的事,不得不做。若不做,我對不住舊人。可做了,勢必會牽扯到她,非我所願。”


李玄臉色微沉,從未見過蘇隱甫這幅模樣,內閣之首,縱使還有個與他平分秋色的公閣老,二人相爭,也為見他這般過。


什麼事情,讓堂堂閣老這副豁出去的樣子?牽扯到阿梨,阿梨才歸家多久,旁人恩怨又怎會牽扯到她?


李玄隻微沉面色,垂眸思索著。


蘇隱甫卻是看了眼漆黑的天色,攏了攏披風,溫聲道,“今夜之事,卻也是我唐突了。世子回吧。”


李玄回過神,抬眼看蘇隱甫,他身後是微黃的燭光,從身後照過來,影子落在身前,蒼老的臉隱在半明半暗之中,仿佛即將要被黑暗罩住一般。


他心頭驀地一跳,朝後退了一步,拱手道,“今夜多有冒犯,晚輩告辭。”


蘇隱甫目送他,見他要放下簾子時,淡淡說了句,“明日起,蘇府為小女選婿,世子慢走。”


說罷,不等李玄的反應,蘇隱甫已經轉身,朝回廊處走去了。


李玄拉著簾子的手僵住,終於啪的一聲將簾子丟了下來,冷聲道,“回府!”


卻不說回到府裡,世安院書房的燈,如何燃了一夜。


卻說阿梨這頭,起來洗漱後,正帶著歲歲用早膳,卻見爹爹過來了。


一襲深灰直綴,灰撲撲的顏色,旁人穿著隻顯得黯淡無光,在蘇隱甫身上,卻有種出世的仙氣。


阿梨忙起身,招呼父親,“爹爹做,您用早膳了嗎?”


蘇隱甫與大多數父親一樣,對著女兒倒是疼愛得笑著,好脾氣道,“還未用。”


阿梨聞言,自然很快叫冬珠再端些早膳來,又親自給爹爹舀了白粥,遞過去,孝順道,“那爹爹用一些吧。我先前看書裡說,人若不用早膳,久坐容易發昏,爹爹平日又總在書房裡窩著,實在不該不用早膳。”


這話帶著幾分女兒對父親的親昵,蘇隱甫自是很受用,含笑應下,一勺一勺用著女兒親自舀的粥。


溫熱的粥下肚,五髒六腑都先暖起來了。


等祖孫三代用得差不多了,下人上來撤了碗筷,蘇隱甫便示意嬤嬤,道,“帶小娘子出去走走……”


嬤嬤也是聰明人,自曉得主子間是有話要說,便立即應下,帶了小主子出去後,又喝令眾人不得靠近。


阿梨見懷裡的歲歲被抱走,才有些疑惑地看向父親,主動問,“爹爹是有什麼事要與我說嗎?”


蘇隱甫隻沉吟片刻,倒未曾想太久,他昨夜已經想得很明白了。隻是,他疼惜的目光落在女兒面上,日光透過窗戶紙照進來,照得小娘子肌膚透亮,柔軟天真,像沒吃過什麼苦一樣。


如若可以,他也不願意將她託付給其他人。


她出生的時候,才那樣大一點點,他是從未想過要有後代的人,可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仿佛一下子無師自通,一點點學著如何做一個父親。


片刻,蘇隱甫便開了口,溫聲道,“阿沅,爹爹有一件事,想同你說。爹爹打算——為你選婿。”


阿梨原認真等著,聽到選婿時,眼睛不自覺睜大了些,卻沒急著開口,低頭想了片刻,才輕聲問,“是因為昨天女兒在宮裡的事嗎?”


蘇隱甫輕輕頷首,盡可能把朝中局勢說得簡單些,“你母親的母族謝氏,自高祖起,出了七位皇後,三位皇貴妃,一位貴妃。可以說,謝氏一族的榮耀,盡數維系於此。你舅舅謝澤想改變這種局面,一去邊陲就是十幾年,妻兒盡數扎根與邊陲,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夠改變謝氏那些老古董的念頭。”


阿梨抬起眼,忽的想明白了,“所以太後那麼喜歡我,是想讓我進宮?嫁給皇子?”


蘇隱甫頷首,又搖頭。“大皇子至今十三,未到娶妻的年紀。如今,謝氏這一代的嫡出娘子,最大的不過十一。”


阿梨聽到這裡,腦中出現了個可怕的猜測,卻又覺得匪夷所思。謝家嫡娘子自然嬌貴,又才十一,自然是嫁給皇子。


太後是想讓她嫁給陛下,不對,不能用嫁,皇後入宮,才是嫁娶,她進宮,不過一句口諭。


興許,太後看在她與她同出一族的面子上,會替她在陛下面前爭取,也許能爭取到一封聖旨。


然後呢,一封冷冰冰的聖旨,便決定了她的後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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