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皇帝要搖頭的動作,忽的就那麼僵住了,元平二十九年,已經是很遙遠的事情了,他當時還隻是太子。


元平二十九年……


十一月……


上旬……


皇帝愣在那裡,腦海中浮現出遙遠的畫面,那一夜沒什麼月色,屋裡也沒點蠟燭,唯一的一點光,來自窗外鋪天蓋地的雪,隻有一點點的餘光,真的很暗。


他那時候爛醉,又被下了藥,第二日起來時,看到榻上是謝雲憐的時候,第一反應是什麼,他已經不記得了。也許是不想記得。


但他還記得反應過來後,他很慶幸,慶幸是謝雲憐,納謝雲憐,比娶謝雲珠好。既給了母後一個交代,也沒讓謝氏繼續霸佔後宮。這不就是他的初衷嗎?


他當時甚至覺得,老天爺都在幫他,就那麼巧,那一夜謝雲珠忽然不舒服,來送醒酒茶的,換成了主動請纓的謝雲憐。老天爺都不想謝家再出一個太子妃,再出一個皇後了。


而十幾年後的皇帝,再回憶起那個被他視作不堪的、被母親算計的夜時,眼前驀地劃過一張女子的臉孔,瑩白的面頰,含著淚。女子仰著上半身,纖細的脖頸,脆弱得一折就斷,外頭的雪都比不上那一身細膩的肌膚。


那是——


謝雲珠


皇帝心頭一顫,胸口感受到來自久遠的一陣劇痛,下一刻,他猛的一咳,一口鮮紅的血,濺在面前雪白的紙上。


喉頭腥甜。


那一晚的人,是謝雲珠。


那個叫蘇沅的孩子,是他的骨肉。


皇帝心裡知道,再不用確認什麼了,如果說李玄不肯按他的要求,處置蘇隱甫,還算是堅守底線,但冒名公主,卻是可以株連九族的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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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救一個蘇隱甫,編一個可能害死全家人的謊言,不值得。李玄沒那麼蠢。


可皇帝還是開口,喚了影衛進來,低聲讓他去查。


查那個孩子出生的年月,查謝雲珠當年身邊的丫鬟嬤嬤,查一切可能知情的人。


末了,他道,“別驚動任何人,悄悄的查。”


安排好影衛去查,皇帝才堪堪回過神,看向還跪著的青年臣子,然後驀地想起來,若那個孩子真的是他的骨肉,那李玄,便是他的女婿了。


但他眼下實在沒有心思去想這些,隻疲倦擺擺手,低聲道,“你退下吧。”


李玄卻沒走,也沒去管額上的傷,沉聲道,“微臣還有一事求陛下。”


皇帝此時已經沒有心力再去折騰什麼了,更懶得問誰的罪,擺手道,“蘇隱甫的事情,等朕查明情況。若蘇隱甫真的是冤枉,我會放他出獄。”


李玄垂眸,“陛下英明,自不會汙蔑無辜之人。微臣所求,並非此事,與微臣妻子蘇氏有關。”


似乎是蘇氏兩個字,挑動了皇帝的神經,想起那個可能是他和謝雲珠的女兒的孩子,他驀地眯起眼,“什麼事?”


李玄低聲,“微臣並未將此事告訴妻子,微臣也希望陛下,不要讓她知曉。”


皇帝頓時便被激怒了,卻沒像之前一樣抄起東西砸,拍著桌,厲聲質問道,“李玄,你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嗎?那是朕的女兒,那是公主!你豈敢……你豈敢攔著朕認她!”


李玄抬起眼,毫不退讓,沉聲道,“微臣妻子年幼遭奸人擄走,顛沛流離小半生,未曾嘗過被家人疼愛的滋味。直到被蘇家認回,陛下可知,她告訴過微臣,她覺得很歡喜。蘇家很好,家人和善,姐妹和睦,沒有算計。陛下若一意孤行認回她,除了滿朝哗然,除了民間議論,對她卻是沒半分好處的。若得知自己的身份,以她的性子,她再無法面對蘇家人,得到了陛下的疼愛,卻失去了她曾經視為親人的蘇家人。”


說到這裡,李玄的語氣一改先前的激烈,變得溫和了下來,繼續道,“陛下是天下之主,想疼愛一個人,怎麼樣都能疼愛。除了沒有公主的名分,而公主的名分,恰恰不是微臣妻子想要的。沒有這個名分,微臣妻子便隻是多了一個疼愛她的父親,卻不必失去什麼。”


“她自小就沒有得到過什麼,從來活得不像一個公主,從來沒有被人千嬌萬寵,卻要因為公主的身份,失去一切。陛下有很多公主,可微臣妻子卻隻有一個家,陛下舍得嗎?”


李玄一番話說的誠懇至極,幾乎是推心置腹,他在和帝王講溫情。


而皇帝冷硬的心,卻真的被這番話說得動搖了,若是那一夜真的是謝雲珠,那他此生最對不起的,一是謝雲珠,二便是這個女兒。


他的女兒,原本該是這個世上最嬌貴的存在,穿金戴玉,千嬌百寵長大,可她流落民間,鮮少過過幾日好日子。


若是李玄與他爭執,他未必會低頭,可當李玄和他打起了感情牌,他卻動搖了。


皇帝腦中驀地劃過什麼,忽的抬起頭,銳利的目光,刺向李玄,看得他無處可藏。


李玄也未曾低頭,與他對視著。


良久,皇帝終於開口,“不愧是朕選中的大理寺少卿。先激怒朕,從朕口中逼出當年舊事,再用舊事打動朕,然後溫情脈脈說服朕。步步為營。李玄,你不是今天才知道這件事吧?朕猜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李玄沒想過瞞得過皇帝,也瞞不過,他查過的痕跡,皇帝也能查到。他點頭,“是,微臣幾日前便知道了。”


皇帝淡著一張臉,冷聲道,“連朕都敢算計,李玄,還有什麼事,是你李玄不敢做的?朕真是小看你了。”


李玄隻回道,“微臣要保護妻子。微臣娶她時,便說過,護著她一輩子。她歡喜,微臣歡喜。她落淚,微臣萬箭穿心,比她更痛百倍。陛下要問罪,微臣甘願領罰,”


皇帝冷哼一聲,道,“出去跪一晚……算了,跪一個時辰,然後滾出宮去!”


李玄聞言,不由得有些驚訝,今日算計皇帝這一把,他早已做好挨罰的準備,皇帝雖對阿梨有父女之情,可對他這個便宜女婿,可是沒半點感情的。他雖篤定皇帝不會殺他,但也沒想過能輕易糊弄過去。故而直接叫阿梨早些睡,不要等他回去了。


可眼下皇帝居然隻罰他跪一個時辰,這麼不痛不痒的懲罰,李玄是著實有些驚訝了。


但他也不至於那麼沒眼色,追著問皇帝怎麼罰的這麼輕,便也不再作聲,起身出去,掀起官袍,在漢白玉地磚上跪下。


李玄才跪足一個時辰,便有太監立即上前要來扶他,李玄看了眼,覺得很眼熟,是陛下跟前伺候的。


那太監倒是一臉恭敬,小心扶起他,還殷勤替他拍著膝上的灰,小意道,“大人受罪了,陛下吩咐了,讓您直接出宮便是。奴才讓人扶您……”


李玄擺擺手,沒要人扶,自己走出了太和殿,身上雖到處都疼,可心裡卻是難得的輕松。


第103章


眼看著入夜了, 阿梨也沒什麼睡意,心裡甚至有點莫名其妙的慌,時不時抬眼朝外看。


伺候的冬珠見狀, 有些納悶, 小心問,“世子妃, 您這是怎麼了?”


阿梨搖搖頭,看了眼懷中困得直打瞌睡, 眼睛都快睜不開的歲歲, 叫了嬤嬤進來, 道, “抱她去睡吧。夜裡別給她用冰,她若是喊熱, 便用扇子替她扇一會兒。”


嬤嬤應下,動作輕柔,從阿梨懷中抱走睡眼朦朧的歲歲, 便邁著穩穩當當的步子出去了。


冬珠見狀,便主動道, “世子妃可要叫熱水?”


阿梨平日到這個時候, 便也洗洗就睡下了, 畢竟懷著孩子, 最是容易犯困的時候, 白日裡都要忍不住打哈欠的。這回她卻搖搖頭, 對冬珠道, “你去與守院的小廝說一聲,等世子回來了,便過來傳個話。再去膳房跑一趟, 讓他們做些好克化的,等著叫膳。”


冬珠脆生生應下,立馬出去了。


吩咐好一切,阿梨才覺得心裡安穩了些許,靠在美人榻上,看著最近送來的賬冊。夜裡燭光太暗,眼睛用久了便覺得很吃力,阿梨才翻了會兒,便覺得眼睛酸澀得很,也不敢揉,大夫說過了,懷著孩子時最忌諱傷著眼,容易留下病根的。


她很快放下了,喚了丫鬟進來,取了泡過熱水絞得半幹的帕子,敷在眼上,就那麼靠在那裡閉目養神。


這一閉目,竟是來了困意,迷迷糊糊便睡了過去。


但她睡得很淺,外頭傳來嘈雜聲響時,她便立即驚醒了,眼上蓋著的帕子已經被丫鬟取走了,屋裡的燭還亮著,豆大的燈火一跳一跳的。


阿梨坐起來,腦子還有些糊塗,喚了幾聲,才有人急匆匆進來,是雲潤。


雲潤進來後,面上立馬露出了個笑,卻莫名顯得有些倉促。


阿梨卻正好低頭揉了揉有些發暈的頭,絲毫沒察覺到,低聲問,“方才外頭似乎有人,是世子回來了嗎?”


雲潤眸子裡劃過一絲慌亂,很快掩了過去,柔聲道,“是世子回來了。世子方才吩咐,說臨時有公務,隻怕要折騰到夜裡,回來怕是要吵著您,今晚便歇在書房了。”


阿梨有些驚訝,自打二人成婚,李玄還是第一次獨自住在書房。但想到最近事多,也的確忙,便打起精神,囑咐道,“我知道了。書房那裡沒準備裡衣,你等會兒取了送去,另外問問世子吃了沒,若是沒吃,膳房還備著晚膳,直接叫一聲便成。”


雲潤一一應下,她做事,阿梨還是很放心的,旋即便讓她去了。


雲潤一走,阿梨便叫了熱水,洗漱後換了寢衣,躺在榻上,合眼睡去。


可閉上了眼,卻沒半點睡意,總感覺眼皮子一直在跳,怎麼都不安穩。最近外頭發生了太多事,府裡也壓抑得很,下人也跟著受累,阿梨也不想再折騰守夜的嬤嬤,便閉著眼,強逼著自己入睡。


這一睡,卻是做了個噩夢,渾渾噩噩的,阿梨被嚇醒後,隻覺得後背一身的冷汗,梨花白的寢衣黏在背上,湿漉漉的,又冷又難受。


阿梨坐起來,看了眼窗外,明亮的月光透過窗戶紙照進來,清暉一片,屋裡屋外都格外的寧靜,隻聽得見蟲鳴聲。她看了會兒,睡意全無,不由得會想起方才的事情,這一想,卻是覺出了點不對勁。


或者說,是很不對勁。


從前李玄再忙,都會親自過來一趟的。從府外回來去書房,定是要經過這裡的,他何時讓旁人帶話過,從來都是自己來的。她方才腦子稀裡糊塗的,竟沒察覺到這一點。


阿梨心裡一驚,再躺不住了,坐起來,披了衣裳,穿了裡衣,便出了內室。守夜嬤嬤見她出來,忙迎上來。阿梨也隻朝她擺擺手,便自己出去了。


而此時的李玄,並不知曉阿梨正在過來的路上,他倒不是打算一直瞞著阿梨,住在一個屋檐下,天天都要見面的,哪裡瞞得住。


他隻是覺得,孕婦多思易受驚,他額上紅腫、肩上淤青、膝蓋烏青,傷的其實不重,但看上去卻委實有點嚇人。尤其是額上,更是見了血。怎麼也等明日略好了些,再去見阿梨,省得嚇著她與腹中的孩子。


李玄抱著這番心思,便叫人瞞著,不許驚動阿梨,自己來了書房,打算過了今夜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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