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太太。”鬱百合嘆一口氣,“躲不了的事情,就別躲了。男人都是那樣的,與生俱來的徵服欲。你越跑,他越要強取豪奪,你不跑,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衡南:?


這湯比她常喝的好喝,脆皮乳鴿也好吃,這聽不懂的話她便也囫囵聽著,在鬱百合愛憐的注視下,慢吞吞地全吃光了。


用消毒毛巾擦過手,又接到了電話。


女人好像在室外,聽筒裡呼呼的全是風聲。她難掩語氣中的激動,換了個人一樣:“哦喲南南,給你講,你從哪裡掉來這麼個金龜婿啊?”


衡南默不作聲,看著鬱百合麻利地將小桌板撤下去。


“不是要戶口本?住哪裡啊,媽媽給你送過去?”


“你快遞過來。”回答的聲音冷清清,帶著一絲啞,疏離而抗拒。


“你這孩子……”尷尬地笑,“這麼重要的證件,哪能快遞呢。”


第5章 師妹(五)【修】


總裁辦公室裡,暖橙色的晚霞將四周籠罩。


老警察的手從披著的警服外套裡伸出來,同辦公桌後面的人握手:“盛總,久仰。”


盛君殊繞出來,伸手將他讓到對面沙發上:“蔣警官客氣,對接資料,還讓您專程跑一趟。”


張森不在,盛君殊親自拿起放了茶葉底的紙杯,在飲水機裡接了半杯熱水。


蔣勝雙手接過來,受寵若驚,瞥見盛君殊拇指側邊紅紅的印子,以為是燙著了:“盛總手怎麼了?”


盛君殊神態自然地拉了拉袖口:“沒事,逗貓讓咬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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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錢人還有闲心養貓呢?蔣勝哈哈了一下,鷹隼一樣的眼睛在面前男人英俊的臉上走了個來回,掩住心裡詫異:“六年前有幸見過盛總一面,盛總真是一丁點兒也沒變。”


盛君殊說:“您也沒怎麼變。”


蔣勝搖頭,執意指了指自己的寸頭:“我老得多了,你看我頭發都白了一半。”


這六年,他一共見了盛君殊兩次,這個人每次給他的感覺都是“年輕”。這年輕不僅限於鬢角漆黑,輪廓英挺,而是因為養尊處優素來使人萎靡,而他身上卻總有股向上提的、青松般的精氣神。


蔣勝“吸溜吸溜”吹著地杯子裡的茶,拍拍桌上的牛皮紙袋:“報案人是個女大學生,清河A大讀大三。三天前,長海小區的診所看病的時候,第一次遇到異象,對方有實體,還能對話,不過沒有攻擊她,隻是問她要水喝。”


一抬頭,盛君殊已經在黑色皮質筆記本上安靜地記了半頁紙。


蔣勝特別喜歡認真的人,放下茶杯,眼裡滑過一絲贊賞:“出事之後,她暫時住在長海小區男朋友的租住房裡,23日當天的凌晨六點左右,她再次在屋子再次遇到異像,但很快就沒了。”


盛君殊的筆尖本子上頓了頓,重復:“23日,凌晨六點。”


“盛總猜到了?”蔣勝窸窸窣窣地笑出一口黃牙,“是不是那小子出手。”


“應該是。”那個時候,他在尋找衡南的路上,感知到肖子烈強烈的能量波動,立即出手阻攔,隨後接到了他的控訴電話。


“子烈確實打草驚蛇了,但也足夠震懾怨靈,對方或許知難而退也未可知。”


蔣勝低低笑著,摩挲著桌上的檔案袋,心裡明鏡似的,盛君殊一番言語,到底還是護他師弟的短。


盛君殊開始翻看檔案袋裡的資料。


照片上的李夢夢,是在遊樂園前的一組他拍。長相中上,但妝容精致,打扮入時,乍看上去甚至像個小網紅。手裡的那個墨綠色呢絨手袋,如果沒記錯,是一個月前某奢侈品牌的復古款新品。


李夢夢今年六月就要畢業了,但她暫時沒有籤約工作,也沒有讀研打算,近一個月,甚至沒有住在寢室裡。


“和室友的關系一般,住在一個寢室,也很少聊天,主要是沒有共同話題……感覺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後面注解了一個括號:“問:什麼叫做不是一個世界?答:就比如說,一起去吃飯,總是提議去熱門的網紅餐廳,一點就點一百多的海陸套餐,我們就是普通家庭的孩子,一次兩次還好,總去肯定受不了;在比如說,她購物買的那些牌子,我們不太懂,也覺得太貴。時間長了,我們覺得她炫富,她覺得我們排擠她。”


“平時喜歡看電視劇,還有美妝博主的視頻,研究奢侈品和化妝,當過美妝up主。成績一般,也不社交,對陌生人感覺有點小高傲,總是跟一個叫姓徐的、長得很漂亮的老鄉學姐一起玩,去街拍什麼的。”


“她在網上好像很活躍。哦,她有個男朋友,也是網上聊天認識的,聽說家裡很有錢,長得小帥,也很寵她。每次收了香水、口紅什麼的,她都會發朋友圈炫耀。”


盛君殊有些奇怪:“這女孩家境很好?”


生病不去大醫院,倒去老小區的診所。


“不知道,我們也隻是問了問她同學,她還不樂意了。”蔣勝笑,“報案人現在改口說是自己休息不好出現的精神問題,正在吃藥調整,不太願意配合我們警方調查。”


“好啦,多的廢話我不說了,資料都在裡面——本來也應該是肖專員送過來的,但我在辦公室找不到他的人,隻好我自己跑一趟。”


盛君殊聽著,太陽穴鼓鼓跳動,負責公安線的警官,明裡暗裡都是對肖子烈的不滿,或者說……是對他們這個小眾的異能群體承擔職能的不滿。


“不好意思,蔣警官。師弟年幼無知,性子跳脫,我這個做師兄的,替他向您賠罪了。”


這些年,他不知道替肖子烈擺平多少事。一開始替人道歉的時候,他還面紅耳赤、氣急敗壞、內心屈辱,次數多了,人就習慣了,兩片唇一碰,張口就來。


“哪能讓盛總道歉。”蔣勝忙笑著擺擺手,心裡是平衡了,開始仰頭打量聖星這處總裁辦公室。


辦公室裡沒有擺排場的名貴字畫,落地窗透亮,灰色系長毛地毯配真皮沙發、花紋大理石櫃面、百合色圓柱臺燈,低調而敞亮,倒是很符合盛君殊本人的氣質。


“要是誰都像盛總一樣家大業大還這麼兢兢業業,誰想挑毛病也挑不出啊。”


盛君殊隻是尷尬地彎了下唇角,沒有言語,隨著蔣勝站起來,踱到了落地窗正對的畫框裝飾牆面前。


這面裝飾牆極大,僅繪制一副巨大的水墨山水,深藍色調,細細一看用的是水彩,頗有股中西合璧的意味,不知道是哪位藝術家作品。畫上大半留白,山峰雲霧繚繞,神秘莫測。


蔣勝伸手摸了一摸,仿佛在觸摸畫上的雲霧,眼神也深了:“想到五六年前,我想破腦袋也不肯信世界上真有怪力亂神事。”


盛君殊笑了一下:“您現在信了嗎?”


“不信不行啊,我們這些小警察。”蔣勝自嘲一句,又想起來問,“你們這個師門,叫什麼名字?”


盛君殊聞言,抬起頭注視著牆面,一對黑湛湛的眼珠裡倒映出畫中藍黑的山水,默了片刻,極輕地說:“垚山。”


“垚山。”蔣勝咂摸了這兩個字,問道,“肖子烈那崽子是你幾師弟?”


“子烈是六師弟,是‘子’字輩裡最小。”


“你們還排輩的,那你是‘君’字輩。”蔣勝笑,“就跟郭德綱收徒弟一樣,進門師父賜個名,‘何雲偉’‘嶽雲鵬’,你們就是‘盛君殊’‘肖子烈’。”


盛君殊手揣在口袋,陪笑道:“是。”


將勝略有些疑惑:“不對啊,不同輩還能稱兄道弟啊?”


盛君殊說:“同輩弟子,因各種原因離開的多,留下的實在很少,師父就把我們兩輩湊在一處,勉強稱師兄弟了。”


蔣勝的好奇心給勾了起來:“那你們師門還有誰啊?”


“不剩誰了。”盛君殊輕描淡寫,“現在就我和六師弟,”想了想,補充一句,“還有二師妹。”


“師妹?”蔣勝眯了一下眼,“你們修道的,還能有女的?”


盛君殊說:“修煉門派,男女不論。”


“不是,”蔣勝忍不住抱怨起來,“既然有個師妹,這派出所坐辦公室的活,幹嘛非派一還在上學的毛頭小子?”


蔣勝問這句話,也沒別的意思。


一來肖子烈根本坐不住辦公室,視規矩於無物,他不喜歡。二來,他發現盛君殊和肖子烈的樣貌都是一等一的俊俏,由此推測這垚山弟子必定是人中龍鳳。派出所陽氣重,真要來個美女擱玻璃罩子裡,每天坐著辦公,多養眼哪。


“師妹……”盛君殊沉吟,掀開袖子看一眼表,七點半,心裡思忖要不要順便請蔣警官吃頓飯,替肖子烈還個人情,於是一面推著他往外走,一面溫聲搪塞,“師妹懷孕了,恐怕不太方便。”


“呦,你們修道的還能懷孕呢!”


“可以。”


蔣勝聽了更為震驚,“能結婚麼?”


“可以。”


“盛總您也結婚了麼?”


“我也快了。”


“呦,一點風聲沒有。您跟誰結婚?”


“……師妹。”


蔣勝:“……”


盛君殊:“……”


蔣勝:“盛總厲害了。”


盛君殊:“過獎。”


兩人一路並肩,從電梯下到大廈一層大廳,走到了門口,


蔣勝似乎還意猶未盡,“我知道一個烤肉店特別好,咱哥倆今晚喝兩杯去?”


盛君殊拇指敏捷地按住了電梯閉門鍵,面上笑了一笑:“不了,慢走。”


擦得纖塵不染的電梯門緩緩閉合,倒映出修長的影子。盛君殊一個人在電梯站定片刻,卻沒有按下樓層。


距離他慣常的下班時間,還有一個半小時。如果是從前,他應該會按回17層辦公室,抓緊時間繼續處理剩下的工作。


聖星發展到今天,五個分部,總部辦公室佔掉一棟大樓。外人看起來,盛君殊勉強也算是躋身上流社會圈子的富一代。而今依然事事親力親為,很多人預測他這樣野心和毅力,是要給子孫後代創造一個龐大的帝國。


隻有他自己知道,這點進賬填補著龐大的、半死不活的、苟延殘喘千年的師門的窟窿,錢隻有嫌少,絕不嫌多。


“叮咚”手機震動了一下,屏幕亮起,紅色加粗置頂的“衡南”閃爍,盛君殊看著它熄滅,手指下移,按住了B2。電梯迅速下落。


從今天起,他面對的不僅僅是一個用於睡覺的別墅,還有別墅裡一個等著他照顧的……怕鬼的活物。


*


“砰砰砰。”


盛君殊低頭系上安全帶,抬眼就看見張森面目猙獰地趴在車玻璃上敲窗。


車窗降下,張森的聲音在黑暗的地庫裡猶有回音:“老板,您咋、咋又走這這麼晚,車庫裡都沒、沒車了。”


盛君殊抬腕看了眼表:“不才七點半嗎?”


張森嘆了口氣,拉開車門,把座椅上的檔案袋拿起來,一屁股坐在了副駕:“您吃飯了沒?”


“不吃了。先回家。”


張森無言地捂著肚子。真的受不了闢谷之人,吃飯對他們來說就跟玩兒似的,說不吃就不吃。


盛君殊松松握著方向盤,目視前方,沒急著發動轎車,忽然道:“抽屜裡有一盒蛋黃月餅。”


張森大喜,找著抽屜摸過去,拆開禮盒嗅到味道,差點現出尾巴來。


盛君殊:“別掉車上。”


“謝,謝謝老板……”


“我今天去、去了小二姐家來著。”張森拿一隻手接在下巴颏底下,咂摸得很仔細,“敲她家門,沒人開。鄰居說她爸爸打牌去了,媽媽下午就出、出去了,一直沒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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