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


鬱百合貼在門口聽了足半個小時,裡面一絲聲響也沒有,心裡正貓爪子撓一樣的納罕,門忽然被推開,懟得她後退數步,站穩了,捂著額頭,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兩人。


衡南眼睫垂下,安分分地讓盛君殊牽著,正盤條理順地站著,沒哭,也沒打瞌睡。


不睡……啊不不不不,不戰而屈人之兵?


“忘記說了。”盛君殊的目光微有疑惑地掃過她額頭上的紅印,“我今天在家吃飯。晚上你休假吧。”


“好的!”鬱百合一躍而起,一路跑到了廚房。


晚飯上桌時,差不多已經七點,裡面有衡南喜歡的珍珠糯米丸。


“老板,太太,慢用。”


夢想了三個月的同框畫面達成。鬱百合拿手機拍了張照,眼淚汪汪地一鞠躬,回到房間,圍裙解開,工服脫下,換上高跟鞋,快樂地去shopping。


兩層樓的復式別墅,頓時變得空蕩安靜下來。盛君殊按遙控器,把餐廳牆上的投影儀打開,回頭問衡南:“有沒有想看的節目?”


衡南筷子上還戳著糯米丸子,看了盛君殊一眼,搖了搖頭,繼續戳丸子。她已經將近四年沒有系統地看過電視了,於現在流行的節目和明星,也漠不關心。


盛君殊徵詢:“我拷了監控回來,看嗎?”


衡南沒甚所謂地點了點頭,把丸子喂進嘴裡。


餐廳富麗的水晶吊燈照耀著餐桌,色澤誘人的牛排、法式鵝肝、牛油果沙拉和焗蝸牛背後,擺著一盆千葉吊蘭,藤蔓擺動著時不時地從衡南筷子裡卷走一粒玉米。


盛君殊一面吃飯,一面目不轉睛地看著青白模糊的監控錄像。


牆上貼著一張符紙,盛君殊語氣冷淡,卻不是對衡南:“凝神,把那團煞氣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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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在桌上的千葉吊蘭,葉子微微一抖,葉片卷起,驟然抖動起來,好似被狂風吹動。半晌,一片葉子“啵”地落下來,漂浮在空中,其餘枝葉氣喘籲籲地頹然耷拉下來。


衡南的指尖遲疑地摸了摸精疲力盡的紐扣藤,藤尖兒昂起頭來,卷起她的手指蹭了蹭。


這一邊,葉片懸在盛君殊指尖,讓他輕輕捏住,一碾揉,剎那間變成顆綠色的汁液凝成的水珠。盛君殊指法飛速變換,輕輕一彈,那顆水珠如同利劍,“嗖”地朝符紙飛去。


撞在符紙上的瞬間,破碎開去,由上到下,凝成三個圓點,重重點在符頭。


“滋滋……”錄像似受了幹擾,先橫條花屏了一陣,旋即,再度清晰起來。


盛君殊拉動進度條粉,畫面一帧帧倒回。粉色裙子的李夢夢從小區一路退回了水果鋪,一顆一顆放下橘子,盛君殊指尖微頓,畫面暫停。


那天下了小雨,李夢夢就站在水果鋪棚子下,棚外雨水沿著塑料布滴下,地上聚了一攤積水。


積水不斷放大,再放大,水面上出現了一個模糊的人影。


而這人影沒有隨著畫面放大而變得模糊,慢慢地,輪廓清晰起來,昏暗的顏色也跟著鮮明起來,一個佝偻的、藍色上衣的老妪的背影。那藍色外套的形制,乍看上去,確實很像普通電梯工、水暖工的藍色工服。


衡南的勺子懸在空中,一雙貓兒眼,直勾勾地盯著畫面一動不動。


盛君殊心裡一沉,忍不住問:“怎麼了?”


衡南的指尖,正點在藍上衣背後的白漆玉蘭花上:“舞蹈鞋。”


“什麼?”


她跳舞十年,不知穿廢了多少雙軟底舞鞋。壓腿練功,穿鞋脫鞋,低頭時總會看到的……


“芭蕾舞鞋的商標。”


第15章 鬼胎(五)


艾詩橡膠廠。


“芭蕾舞鞋,鞋底裡面有一塊橡膠鞋板,鞋底外有一塊皮質底。我們艾詩主要生產橡膠制鞋板,剛還有一個分廠,生產皮革。”


“所以玉蘭所有的舞鞋,都是委託我們廠生產的。”


樹蔭下蟬鳴陣陣,盛君殊和艾詩廠的負責人,一面說話,一面走在太陽炙烤的街面上,後面跟著亦步亦趨的張森。


負責人順著盛君殊的目光看過去,迎面三三兩兩的女工相攜而行,下身牛仔褲,上身穿的就是繪有白玉蘭的藍色工廠制服。


“不是我們不配合,是我們廠的女工有三千多個人,流動性很強。有的人可能幹幾個月就走了。要找一個以前幹過的人,這難度太大了。”


盛君殊說:“她一隻眼睛壞了,左手臂骨折,一隻腳掌外翻,應該很好找。”


負責人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盛先生,我們廠有規定的,不招殘疾人。”


盛君殊沉吟片刻,停下來側頭看著他:“工傷呢?”


負責人仰頭沉思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沒有。這幾年工傷賠償的,沒有傷這麼重的。再早的,2000年以前的,我就不清楚了,那時候我沒調過來,廠子記錄也查證不了。”


盛君殊和張森對視一眼。


跟負責人握手告別,張森不住地拿廣告傳單扇著風,一臉愁苦地:“老板,這、這這艾詩廠找不到人咋、咋辦?”


盛君殊默過了片刻,猛然轉了個向:“回長海小區看看,有沒有有水的地方。”


“為啥呀?”


“她第一次出現,反復對李夢夢說過的話。”


對了——


無論第一次在診所,還是第二次在出租屋內,她說的隻一句話:“妹,我口渴。”


*


長海小區年代久遠,大概修建於英統治時期,幾棟以連廊連在一起的居民樓,圍出一個狹小中庭。


建築外立面剝落,樓道裡散發著常年發霉腐朽的味道。


盛君殊掃一眼,樓房連得密不透風,光線很差,中庭小而陰暗。外國人大概不講究這個,但按照傳統風水,這樓的布局並不好,沒開口,萬惡匯於中庭。


長海小區在世紀之初翻新過幾次,但都是小動,沒條件挖掘人工湖,隻靠噴泉景觀創造一點水景。但是沒過多久,噴泉就因為資金問題停噴了。


噴泉已經幹涸。張森伸著脖子看了一眼,裡面全是垃圾塵土和裝化肥的塑料袋子。


“還有就隻剩下排水明溝了,但是不不下雨,明溝也不、不能保證時刻有水。”


盛君殊站在噴泉旁邊,仰頭看著樓宇圈出的小塊灰白色的逼仄天空。


這個小區裡一處有水的地方都沒有,怎麼會呢?


“咕嚕嚕——”張森閉了一下眼,忙捂住了自己爭氣的肚子,好餓好餓好餓,老板您聽到了嗎?


“咕咕嚕嚕——”更響亮的一聲。


盛君殊被這驚雷一震,終於想起來看表:“兩點了?先吃飯吧。”


長海小區外面是細窄的老街,飯店也有,不過都是蒼蠅館子,小小的門臉,門口斜放一塊木板,算是招牌。


沿街走著,張森走到一家店面前,突然蹲下來:“老板等、等一下,我系鞋帶。”


盛君殊扭頭一看,木板上拿粉筆寫著“本店特色:古法燒雞”,旁邊畫一隻雞腿;再一掃張森腳上一雙光溜溜的皮鞋,頓了頓,邁腿走進了店裡:“就這家吧。”


反正也隻是對付一頓飯。


小店裡,頭頂吊扇呼哧呼哧地扇著熱風,桌上擺了小卷皺巴巴的衛生紙。坐在小板凳上,等待上菜的過程中,盛君殊垂眸看著手機,一言不發。


張森習以為常,自己放松地看菜單。


這麼多年來,一旦盛君殊想不通什麼,就會有一段時間不大說話,其實是在腦子裡顛過來倒過去捋線索,整個人是放空的,這時候就算跟他說話,他也多半敷衍。


但是不一樣的是,他從前隻是自己發呆,這還是第一次玩著手機沉默。


張森這就有點好奇了,悄悄繞到盛君殊後頭,想看看他看什麼視頻,結果一眼就看見那一排扎眼的冒著桃心的粉紅色的按鈕:“與TA通話”“給TA喂食”“自動發球”。


這熟悉的界面,張森的三角眼微微睜大——


老板他媽的竟然又……


盛君殊漫不經心地瞧著手機屏幕。


他當時選攝像頭,並不是故意選這一款。隻是因為這一款平時可以偽裝成小盒子,還能在暗處角落把晃動的物體拍得極清楚、同時還能隨時在手機上同步的,恰好就是一款多功能的寵物攝像。


這個寵物攝像軟件有個功能,一旦紅外攝像頭感知到前面有物體晃動,就會自動開機,同時給他的手機上提示一條推送信息,提醒主人“不要錯過美好的瞬間”。


剛才收到推送的這個,是安在床底下的那個攝像頭發出的。他下意識點開的時候,裡面還是一片黑,大約是衡南不慎碰到了床,誤導了攝像頭。


他也沒有及時退出去,隻是微抿嘴唇,靜靜地看著這片黑發呆。


可是片刻後,鏡頭前忽然有了一縷光線,隨即是過曝的一片慘白,好一會兒,鏡頭暗下來,什麼東西抖來抖去的,慢慢現了形。


綠油油的小葉片晃動著,一盆小小的千葉吊蘭,被一隻手推過來。


旋即,一張小小的臉出現在鏡頭裡。


“……”


張森倏地被嚇跑了,捂著臉坐在對面的小板凳上。


盛君殊暫時無心去想衡南為什麼會在床底下,因為他心裡正想案子,感官反應有點遲鈍。


另一方面,因為衡南是趴著進來的,手上握著一隻手電筒,少女胳膊肘撐著地,身上隻薄薄一件薄荷色吊帶睡裙,衣領松垮垮地垂下來,鏡頭裡大片瓷白的肌膚都清晰可見。


盛君殊的睫毛動了一下,皺起眉,伸出一隻手掌,立刻擋住了鏡頭下方師妹若隱若現的勾,自己給畫面裁了個邊,接著看下去。


衡南整個兒鑽了進來,兩隻胳膊墊著,躲在了床底下以後,臉上神色變得輕松愜意,就在這小空間裡拿細長的手指同千葉吊蘭嬉戲。


過程很無聊,她戳一下吊蘭精,吊蘭精的葉子向後閃躲,沒戳著,一回合就結束;下一回合,吊蘭伸出藤蔓卷她的手指,衡南向後抽手,還是給卷著了,於是她就輸了。


就這樣,吊蘭精居然能高興得發出“嘎嘎嘎嘎”的笑聲,跟她嚶嚶嚶的細軟哭聲全然不匹配。


衡南聽了這笑聲,眉頭微蹙,片刻後,也忍不住趴著臂彎裡聳動肩膀,要不是床下空間低矮,她能打起滾來。


盛君殊調整了個姿勢,手指挪動了一下,不慎碰到了下面一個按鈕。


“和TA通話。”


正此時,桌上“咣”地放下一個大盤子,東北店主中氣十足:“來,二位的古法燒雞。”


“……”盛君殊頭皮一麻。


再低下頭,一陣強光射過來,手機又過曝白屏了。片刻後,鏡頭被一張湊近的狐疑的臉蛋佔據。


這種攝像頭,都有點鏡頭變形。少女舉著手電,離得這麼近,幾乎貼在鏡頭上,就越發顯得眼睛碩大,而下巴尖細。


那一雙眼睛形狀流暢,端莊雅麗的扇形褶,截斷在要人命處,留下眼尾一段欲說還休的起翹。


硬而濃黑的睫毛根根翹起,極盡嫵媚,下面偏偏是一對冷淬寶石一樣的瞳孔,黑而亮得閃光,霜雪擦洗過一樣,冷傲而戒備。


盛君殊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地觀察過衡南的眼睛。


原來印象裡,總是溫溫柔柔笑著,端莊而毫無稜角的衡南,竟然有這樣一雙漂亮而……無情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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