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唉……”餘氏嘆了口氣。事已至此,也沒辦法。此時餘氏倒是萬分慶幸兒媳傷了一場,腦子轉圜過來。若非她當了首飾,一家子許是就要餓死。


  憂心忡忡地送走了劉大娘,餘氏一扭頭,瞧見葉嘉就站在後頭。


  葉嘉什麼話都沒說,點點頭又進屋了。事實上,剛才兩人說話她都聽見了,心裡也是沉甸甸的。她那些首飾當了三兩二錢,已經花去了大半。剩下那點兒若還想修個屋頂,定然丁點兒都不剩。家裡沒薄產,坐吃山空肯定是不行的。


  幾人心事重重地吃了一頓晚飯,葉嘉端著蒸好的肉餅出鍋。


  極少的鹽,一瓢滾燙的熱水澆下去。那鮮美的肉味兒一出來,餘氏眼睛都直了:“這麼點兒鹽估計不鹹……”


  “給相公的。”重傷得補充蛋白質,身體是本錢。這一家子就一個男人,不把他給養壯起來怕是不行。葉嘉琢磨著剛才劉大娘的語氣,心道這邊馬匪還挺猖獗。若當真有那一日馬匪搶進村子,這一家子隻有死的份兒。得想辦法弄隻母羊回來煮點羊奶,“加多了鹽傷口會痒。”


  餘氏沒聽說過這個,但葉嘉這麼說,她便信了。


  東西叫餘氏給端進去,葉嘉又燒了熱水洗澡。不管多冷,她能忍飢挨餓,但不能忍受幾天不洗澡。


  餘氏那點肉湯端進去,湯喝了還剩肉渣子沒吃。若往日餘氏定然是不饞的,如今她看著肉有些眼直。剛吃飽舍不得糟蹋,就問葉嘉:“明日再拿這些炒個菜?”


  葉嘉點點頭,讓她帶著蕤姐兒沐浴。總不能還叫餘氏帶著小孩兒睡地上。但要跟她一塊睡,就必須幹幹淨淨的才行。


  餘氏似是聽明白了,臉上馬上就有了喜色:“好,我這就帶蕤姐兒去洗。”


  床上多了個人和小孩兒,睡覺就擠很多。好在葉嘉跟餘氏都是夜裡睡得規矩的人,躺那兒是哪兒,不佔地兒。蕤姐兒睡得不踏實,但餘氏怕她亂踢擾了葉嘉討嫌,夜裡拿小被子把她給裹了起來,放到自己的一旁。這般倒也勉強湊合。


  翌日一大早,葉嘉才在院子裡漱口,葉張氏就已經來叫人。


  瞧她那樣子急得不行,看來張春芬在葉家的日子確實不好過。沒來得及吃早飯,葉嘉跟餘氏交代一聲便跟她匆匆回娘家。


  葉家莊跟王家村是鄰村,走有兩三裡路,一刻鍾的腳程。


  兩人到葉家時,家裡沒人。張春芬正在跟原主的四妹在院子裡吵嘴。她生得又壯又高,又慣來嘴利,氣得葉四妹蹲在井邊直抹眼淚。說來也有意思,葉家三兒三女。除了原主這一個反骨和一個暴脾氣的老幺,一家子老實脾氣。兩個妹妹甚至還有些軟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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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又是在鬧什麼?”在葉家,除了老爺子,就屬葉張氏說話有分量。


  就見她聽見兩人吵嘴,問也不穩。眉頭一皺,腰一叉,張口就罵葉四妹,“一大早哭哭啼啼鬧什麼鬧!外頭不曉事兒的還以為你在家裡哭喪呢!”


  葉四妹被葉張氏罵的臉通紅。她也不敢回嘴,低著頭,一手拎一個桶就往院外走。


  葉嘉瞥了眼,裡頭都是髒被褥髒棉褲,吸了水重的很。


  “走什麼?”葉嘉拉住了她,“剛才在吵什麼?”


  葉四妹沒想到素來不搭理她的三姐開口,嘴一癟,眼淚就掉下來:“姐,早上娘說天晴了把冬日裡睡得被子拆下來全洗了。分了兩個桶,叫我跟春芬姐一人洗一桶。春芬姐說她要說人家了,手腳要仔細養著,不能幹活兒。可這麼多衣裳被褥,我洗到晚上也洗不完啊!”


  她這麼一哭,葉張氏臉就有點不好看。她瞥著葉嘉,這回她好說歹說才把葉嘉叫回來。誰知剛才她嘴一快,又明擺著偏心把葉四妹罵了一通,怕是不好。


  “嘉娘啊,大嫂這般也不是偏袒春芬,實在是媛娘洗褥子做慣了,春芬沒做過這等粗活,洗不幹淨的。”葉張氏含糊地說,“爹今早去鎮上了,一會兒就回來。你先去我屋裡坐會兒?”


  “不了。”葉嘉叫葉四妹把桶放下來,“大嫂。我看張春芬這還當自己是葉家的嬌客呢。吃好的穿好的,她還敢在葉家吆五喝六的。這哪裡是認錯,這分明就是拿我葉家姊妹當奴婢使呢!我看你也別找補了,她推我這事兒沒那麼容易了。等著我爹回來,叫她哪兒來的滾哪兒去!”


  葉嘉瞥了眼張春芬身上綢面的簇新袄子,彎了嘴角:“再說,她身上的衣裳是我的吧?”


第5章


  “什麼你的?這是我的衣裳!”張春芬頓時跟被踩了尾巴的耗子似的跳起來,“葉嘉你莫不是窮瘋了?周家的日子就那麼苦,你見著什麼好東西就都是你的?”


  張春芬可不是個好相與的。她能幹得出寄居在葉家還使喚人家姑娘的事兒,哪有什麼廉恥?


  兩手往胸口一擋,扭頭就想進屋。


  葉嘉攔到她跟前,手將她那衣裳往面前一扯,似笑非笑。其實,她哪裡曉得原主有哪些衣裳?本不過隨口一詐,張春芬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反倒叫她確定了。


  這衣裳是嫩黃的綢面兒袄子,瞧色澤也鮮亮。一看就知不是李北鎮本地賣的。若是外人送,也不能送這麼不合身不是?瞧這姑娘袖子短一截,裙擺也隻到腳踝上頭。葉嘉笑了聲道:“拿人東西也不怕被正主瞧見!”


  張春芬自然是不認。


  葉嘉點點頭道:“那行,改天我問問那人。我到看看,是不是有人賣我名頭在拿好處!”


  張春芬臉頓時刷白,一手下意識地捏著耳鐺。做賊心虛也沒她這麼明顯的。


  葉嘉的眼睛眯了起來。


  葉張氏自然護著妹妹,幫腔道:“嘉娘,這衣裳真是春芬自個兒從外頭抱回來的。出嫁那日你都把櫃子捎帶走,哪兒還有衣裳落家裡?嫂子曉得你日子不好過,但也不能張口就指人是賊。哪有這麼說話的?再說,春芬也要說親了,相看她的人能排到村外頭去。自是有人上趕著送好東西……”


  有葉張氏幫腔,張春芬一口咬定就是別人送的。葉嘉都聽樂了。這張氏姐妹可真有意思。求人做事,偏還要壓人一頭。要好名聲還便宜一樣不能落,哪有這麼好的事兒?


  “行,”點點頭,葉嘉也不跟她扯這些。她這次是被葉張氏求回來的,“既然有了好歸宿,嫂子盡管替她張羅就是。我便不湊熱鬧了。家裡還有人傷著起不來,我這就走了。”


  葉張氏臉色當即一變,反應過來就要攔。


  她護妹護慣了。往日她在家就是這麼護著的,也沒人說什麼。倒是忘了葉嘉跟這家子人不一樣,氣性大得很。拉拉扯扯的,正好幾個男人從門口進來。


  為首的是葉老爺子和葉家莊的村長,身後跟著幾個都是鄉老。


  在葉家莊這窮山溝裡,出一個讀書人不容易。葉老爺子是童生,在村子裡有幾分威望。村裡遇上什麼事兒村長就來尋人商量。這不開春又要徵兵了,這兵丁要攤到每村每戶去。這年頭,打仗就是把腦袋栓褲腰帶上,誰家也不願意。可若不出這人頭,又交代不過去。一群人愁眉慘淡的,老遠就聽葉嘉女眷在鬧。葉老爺子臉黑得跟鍋底似的。


  他眼睛往張春芬身上一瞥,心裡頭憋了幾天的火一下子冒出來。


  當初若非看在長媳連添四個男丁是葉家的大功臣,想著葉家老大在外頭當兵,她一個婦道人家日子苦。接個姑娘回來,也不過添雙筷子的事兒,這才答應她把人養在家裡。誰知張家這個小姑娘如此歹毒。吃葉家的,穿葉家的,臨了還敢把葉家的姑娘往水裡推。


  任哪家的人心再好,也沒有這麼給人當冤大頭的。


  “不是叫你把她送走麼?怎地還在葉家?”


  “爹,不是,你看,嘉娘都親自來說合了。”說著,葉張氏懟了懟葉嘉的胳膊,“嘉娘,你快來跟爹說說,那會春芬不是有意推你的是不是?嘉娘,你快說說。”


  還指望她給她們說話,哪兒來的底氣?!


  被推的煩了,葉嘉當即道:“爹,張春芬當時可不僅把我往水裡推,你看我這額頭。這就是她拿石頭敲的。沒把我砸死,怕我回頭找她算賬又把我扔到水裡扔。運氣好,有人瞧見了剛好把我給撈上來。要不然不是水鬼一隻?她心裡怕是恨得要死,恨人家多管闲事。”


  “你胡說!”張春芬本還想裝,沒想到葉嘉紅口白牙的居然汙蔑她,“我隻是推了你一下,是你自己磕石頭上!我頂多看著你掉水裡沒管,哪有扔你!”


  她這一張口,把什麼底兒都給漏了。


  葉老爺子臉色鐵青,怒道,“張氏,今兒你若不把她送走,你就自個兒走!老大人在外頭回不來寫不了休書,他老子替他寫!休了你這個胳膊往外拐的!”


  “爹!”葉張氏慌了。


  葉老爺子也顧不上在人前給長媳臉。如今村裡誰不在背地裡嘀咕他家養了一窩窩囊貨?笑話他親女兒被外人這麼欺辱還好吃好喝供著人家。親女兒差點被人殺了,葉老爺子哪裡還能忍得了:“還不走?不走,好,休書現在就寫給你。”


  葉張氏嚇得什麼話都不敢說,拉著張春芬就要躲進屋去。可葉老爺子這回是鐵了心,他是怎麼說都要把張春芬給送走。張春芬話一溜說出來後悔都來不及,就白著臉哭。


  葉張氏一拍大腿往地上坐,還想學往日那般開始哭自己命苦。哭相公這麼多年來不在她一個人拉拔五個孩子長大辛苦。指望老爺子能看在她勞苦的份上放過她。葉老爺子雖是老好人,但讀書人都好面子。外人都在看著呢,葉張氏這般滿纏當真是把葉家的臉都丟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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