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另外,琪琪手上那條魚誠意不錯,給了我們一份航天局的絕密資料。”言及此處,蔣建成緩慢睜開眼,看向身旁的後生,語氣稍沉:“到時候,可要盡量幫老板對面談個好價錢。”


  鄭西野:“是。”


  蔣建成笑了下,神態也跟著變得輕松隨意:“阿野,這是你第一次在老板跟前露臉,好好表現。我在老板面前誇了你好多次,說你聰明機警身手好。你可別打我的臉啊。”


  鄭西野也笑:“您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兩人說話的功夫,車窗外晃晃悠悠騎過來一輛三輪車,是個叫賣涼茶的老大爺。大爺把三輪車停在路邊,隨之便走向燒烤攤,佝著腰,挨個兒詢問食客要不要買杯涼茶解辣。


  蔣建成看著眼前一幕,翹起二郎腿,慢條斯理將雪茄點燃,吩咐道:“阿武,去幫我買碗涼茶。”


  司機武叔頷首,下車走向了涼茶攤。


  蔣建成打量著外頭的涼茶老人,深吸一口雪茄,吐出煙圈,搖搖頭,嘖嘖嗟嘆:“瞧瞧,這些底層人過得多辛苦,每天起早貪黑累得半死,也就掙點糊口錢。老實本分一輩子,最後卻沒有半毛錢留給子孫後代。”


  鄭西野看著燒烤攤上的那抹清新藍白,眸色沉沉,沒有搭腔。


  “世界就是這樣,你不吃人,人就吃你。”蔣建成語調譏諷,嗤笑了聲,少傾又對鄭西野道,“阿野,跟我的年輕人這麼多,知不知道我為什麼最喜歡你,最看重你?”


  鄭西野搖搖頭。


  “因為你最像我。”


  說到這裡,蔣建成目光忽然變得悠遠,回憶起往事:“當年你在仰光的地下黑市打擂臺,一場生死局,贏了拿三萬緬甸元,輸了一卷草席裹屍體。我第一次見你,看到你滿身是血踩著人山爬起來,就知道你將來必成大器。那股子心狠手辣和不服輸的勁兒,和我二十歲的時候一模一樣。”


  鄭西野道:“蔣老過譽了,我哪兒能跟您比。”


  蔣建成聞言笑起來,隨後便咬著雪茄眼風一轉,也看向車窗外煙火氣十足的燒烤攤,和那個純美幹淨、栀子花般的少女。


  “我們這樣的人,開局一手爛牌,命中注定是任人宰割的蝼蟻。可是我們不信邪、不認命,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往食物鏈頂端爬。”蔣建成抬手,重重拍了拍鄭西野的肩,“阿野,想成大事闖出名堂,就要力爭上遊,一刻不能懈怠。記住,玩玩可以,千萬別讓任何事跟人分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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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和蔣建成聊完,鄭西野下了車,回到燒烤攤的小桌旁。掃一眼桌上的餐盤,肉跟菜已經吃得七七八八,隻剩下一些竹籤子。


  他看向許芳菲,淡淡問:“吃飽沒有?”


  小姑娘衝他乖巧點點頭。


  鄭西野找老板結完賬,之後便繼續送許芳菲回家。


  夜已經深了,昏黃的路燈光線像幾滴彩墨,融入夜色這口濃墨似的染缸,兩種色彩混雜在一起,彼此稀釋,彼此和解,最後調劑出一條半明半暗的街道,是非難辨,黑白難分。


  這時,幾隻蹲在梢頭的烏鴉乍然嘶鳴幾聲,音色聽上去頗為悽厲。


  許芳菲被驚了驚,隨即小聲催促:“我們走快點吧。”


  鄭西野轉眸看她一眼:“怎麼了。”


  許芳菲說:“那幾隻老鴉的叫聲和平時不太一樣,可能快下雨了。”


  鄭西野盯著她,微抬左眉,冷峻眉眼間破天荒帶出點兒驚訝的味道:“耳朵這麼靈?”


  許芳菲手指無意識地抓撓著書包背帶,沉靜了兩秒,誠實回道:“我從小就對各種聲音比較敏感,雙耳聽力也比正常人好一些。”


  聽了這話,鄭西野靜了靜,忽而又略微牽了下唇角。


  許芳菲捕捉到他唇畔上揚的彎弧,不解地歪歪腦袋:“你又笑什麼?”


  鄭西野懶洋洋地說:“你這本事用來聽烏鴉叫,有點兒浪費啊。”


  許芳菲好奇:“那應該用來做什麼?”


  鄭西野:“破譯情報。”


  ……


  ……


  ???


  許芳菲整個人都被這四個字驚呆了。她瞪大眼睛看著鄭西野,片刻,終於破功,繃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要、要笑死我了。破譯情報?你是不是諜戰片看多了,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哈哈。”


  街道寂靜,銀鈴似的笑聲形成空曠回音。


  鄭西野直勾勾地盯著許芳菲,瞳色黑亮,深邃如星。


  那邊廂,許芳菲笑了好一會兒才強迫自己停下。她抹抹眼角笑出來的小淚花兒,一轉頭,發現身旁的男人正在看她,不由奇怪地摸摸臉。


  什麼情況。


  ……糟糕。


  剛才她是不是笑得太誇張了?


  思索著,許芳菲不免有些不好意思,支吾著解釋:“那個……我笑點比較奇怪。絕對沒有不尊重你的意思。”


  鄭西野又定定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才說:“小崽子,剛才是你第一次,在我面前笑得這麼無拘無束。”


  許芳菲一愣,錯愕地睜大眼。


  “知道嗎。”他右手輕輕撫過少女腮邊垂落的一縷發絲,語調柔和:“你的笑容,總是會讓我覺得,這操蛋的鬼日子好像也沒那麼糟。”


第21章


  拂過許芳菲耳發的指,若有似無刮蹭到女孩白嫩的臉頰,像是火柴摩挲磷面,猝不及防便在她兩腮點燃了一把火。


  心頭慌亂之間,許芳菲條件反射般別過腦袋,躲開了鄭西野的手,繼而滿臉通紅又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鄭西野手垂下去。靜半秒後,神色如常道:“不是故意的。”


  許芳菲不解,困惑地小聲問:“什麼不是故意的?”


  鄭西野:“摸你臉。”


  輕描淡寫的短短三個字,卻令許芳菲的臉更燙,心跳也更急促。她移開目光望向別處,片刻,深吸一口氣徐徐吐出來,強自鎮定地擠出一句:“我知道。”


  這個回答,倒是令鄭西野有點兒詫異。


  他挑了下眉:“知道什麼?”


  尾音微揚,表疑惑。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許芳菲目光重新與他交匯,神情認真幾分,“因為你不是那種人。”


  鄭西野盯著小姑娘嬌豔鮮紅的臉蛋,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哪種人?”


  許芳菲被問得一滯。


  這個男人平時總是一副冷淡痞氣的樣子,仿佛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但他的眼神卻極其的凌厲野性,侵略感壓迫感十足,等闲不敢造次。


  對上這雙眼睛,許芳菲著實被震懾,呆愣兩秒才磕巴著回:“會佔女孩子便宜的那種。”


  鄭西野俯身貼近她, 歪了歪腦袋,嘴角的弧張揚恣意無法無天:“我喪盡天良壞事做絕,佔你便宜不是很正常。”


  許芳菲:“……”


  她靜了靜,好一會兒才垂著眼簾輕聲說:“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你骨子裡不是壞人,不會欺負我,也不會傷害我。”


  話音落地,四周驀的一陣安靜,隻有晚風輕柔掠過。


  這麼近的距離,鄭西野瞧著許芳菲,幾乎能看見小姑娘臉上軟軟的細絨,和烏黑濃密的長睫毛。


  不知過了多久,鄭西野臉上的笑容褪去。


  他慢條斯理地重新站直身子,低眸看她,冷靜地說:“那如果我告訴你,我每次看見你,都想欺負你呢。”


  許芳菲愣住,緊接著唰一下抬頭望向他,錯愕地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


  每次看見她,都想欺負她……


  什麼意思?


  許芳菲腦子裡嗡嗡的,一時甚至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


  然而,就在這時候,面前的男人卻懶懶勾了下唇,抬手隨意而輕柔地在她後腦勺上揉了把,漫不經心道:“跟你開個玩笑,這麼不經嚇。”


  *


  大概是夜風不烈,樹葉枝條被撥動的聲響太悅耳這一緣故,許芳菲心情始終保持在愉快狀態。


  她嘴角彎彎,跟在鄭西野身旁,一路同行走進單元樓的門洞。


  上到3樓,到了分別時刻。


  許芳菲轉頭看向鄭西野。樓道燈灑下暖橙色的光,男人冷峻分明的輪廓線條也仿佛被那層昏沉朦朧化,顯出幾分前所未有的柔。


  她心跳又是一陣失序,竭力鎮定地說:“謝謝你來接我放學。”


  鄭西野耷拉著眼皮:“樓上樓下的,舉手之勞而已。不用跟我這麼客氣。”


  “嗯。”許芳菲應道,伸出一根細細的食指指向緊閉的3206大門,戳戳空氣,“你回去吧,我上樓了。”


  到底是個小女孩,言行舉止有時傻乎乎的,稚氣得可愛。鄭西野把她的小動作收入眼底,眼底沁出一絲很淡的笑,點了下頭,沒有說話。


  “那,”許芳菲又朝他揮揮手:“再見。”


  鄭西野:“再見。”


  道完別,許芳菲轉過身,抿唇笑笑,步伐輕盈地背著書包繼續爬樓梯。到了自家大門口,她停住步子,手伸進校褲的褲兜摸鑰匙。


  摸了兩下,沒找到。


  許芳菲又去摸另外一邊褲兜。還是沒有。


  咦?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索性將書包囫囵個兒抱到身前,拉開拉鏈仔仔細細地翻找起來。最後,直將整個書包翻了個底朝天,也仍舊沒見到鑰匙串的影兒。


  奇怪,鑰匙呢?


  許芳菲微皺眉,邊把拿出來的教材練習冊重新裝回書包,邊在腦海中細細地回憶——昨天回家她還用鑰匙開過門,然後拿著鑰匙換拖鞋,再然後就被媽媽叫去吃晚飯……


  想到這裡,許芳菲霎時一拍腦門。


  對了。


  當時她順手把鑰匙放在了鞋櫃上來著……


  在確認了鑰匙是沒帶出家門,而不是遺失在外以後,許芳菲緊繃著的神經松懈下來。她背好書包,抬手在大門上敲了幾下。


  邦邦,邦邦。


  沒人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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