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李白的行路難,配上男演員渾厚沙啞的嗓音,竟令老電視的沙沙電流聲都變得意味深長。


  許芳菲推開車門。下了車,回頭往後看,黑色的後座車窗徐徐落下。


  昏暗的光線打在鄭西野眉眼位置,他眼底明翳交錯,復雜莫辨。


  許芳菲:“你不回家嗎?”


  鄭西野盯著她,微挑了下眉毛,表疑惑。


  許芳菲明白過來。或許,3206那間屋子並不能稱為他的“家”,至多算是他在凌城的落腳之地吧。


  於是指指旁邊的小區大門,又說:“今天不回這裡?”


  “我還有其他事。”鄭西野淡淡地說,“你先自己回去。”


  “哦。”許芳菲沒有多問。她一隻手捏住書包帶,另一隻胳膊舉起來,朝他揮揮,模樣乖巧:“再見。”


  鄭西野也朝她揮了下手,“再見。”


  小姑娘轉身離開。


  鄭西野目送那道纖細身影遠去,好一會兒才升回車窗。坐正身子收回視線後,他有點兒乏,閉眼捏了捏眉心。


  孫華重新將汽車引擎發動。


  突的。


  “有煙沒?”後座冷不丁響起一道嗓音,語氣淡漠。


  孫華愣了下,兩秒才反應過來老板在問自己要煙。趕緊摸出煙盒往後一遞,道:“野哥,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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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西野接過煙盒掃了眼。


  格調,這牌子他平時抽得少,不大習慣那味兒。不過聊勝於無。


  他敲出一根,面無表情地放嘴裡點燃。


  孫華一邊落下四面窗戶通風,一邊往後視鏡裡看了眼,笑:“野哥,看你這樣子,忍了有一會兒了?”


  “嗯。”鄭西野說。


  孫華琢磨著,難得有點兒納悶兒,問道:“煙癮來了,不整幾根,有什麼好忍的?戒煙?”


  鄭西野後腦勺靠在椅背上,煙霧背後的面容有些模糊。片刻,他冷靜而平緩地說:“小孩子吸了二手煙,對身體不好。”


  孫華:“……”


  “小孩子?”孫華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不由生生一驚,“你是怕那小姑娘聞了煙味才忍著的?這,不至於吧。”


  鄭西野:“還是應該注意一點。”


  孫華聞聲,面部表情忽然變得幾分復雜,微蹙眉,欲言又止。


  鄭西野透過中央後視鏡看見孫華的神色,微挑了下眉,平靜問:“有話想講?”


  孫華滯半秒,猶豫地回他:“不知道該不該講。”


  “說。”


  “我媽常教我一句話,魚到天上會死,鳥沉水裡沒命,什麼鍋就得配什麼蓋,萬般皆是命,半點強求不來。”孫華平視著前方車流的詭紅車尾燈,搖頭嘆笑,語調寡味裡帶著一絲遺憾,“我也沒其他意思,就是覺得……差距是不是太大了點兒。”


  鄭西野側頭,頹痞又慵懶地笑了下,看向窗外夜色,“知道我媽教我什麼不。”


  孫華突的愣住。這些年,孫華從來沒有聽鄭西野提過關於他母親的任何。


  鄭西野:“萬般皆是命。人活著,就是為了改命。”


  *


  這一晚,許芳菲破皮的嘴角沒能輕易糊弄過喬慧蘭。


  “你說你去了同學家裡寫作業,手機沒電電話不接。好。”喬慧蘭臉色難看到極點,“那你說說,你嘴角的傷又是怎麼弄的?”


  喬慧蘭個性溫和,鮮少在人前展露出如此疾言厲色的一面。可見,對於許芳菲的晚歸和她解釋晚歸的說辭,喬慧蘭憂慮攻心,相當的懷疑。


  許芳菲竭力鎮定,隨手將書包從肩上卸下,朝喬慧蘭露出個很輕松的笑:“在學校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媽你真是,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喬慧蘭沉聲,神情冷凝:“許芳菲,你現在學會撒謊騙人了是不是?”


  許芳菲背上的校服被冷汗浸湿,臉上卻依舊笑眯眯的,聳聳肩,回說:“哪有。”


  女子本弱,為母則剛。女兒是喬慧蘭的命根子,丈夫死後的這麼多年,她一個人頂住所有風雨扛起這個家,活的就是這個閨女。見這丫頭滿臉無所謂,她又擔心又懊惱,音量也拔高幾分:“摔什麼跤能把嘴角磕破?菲菲,你跟媽媽說實話。”


  許芳菲頓都沒頓一下,仍是笑:“摔了個狗啃泥,剛好就把嘴角碰破了點皮嘛。沒事沒事,看你擔心的,真沒事。”


  喬慧蘭皺起眉,目光在女兒身上仔仔細細端詳半晌,還是將信將疑不放心。須臾,她伸出手攤開,對許芳菲道:“把你手機拿出來。”


  許芳菲不知道媽媽要做什麼,但還是乖乖掏出手機。


  喬慧蘭:“你說你去楊露家裡寫作業了?”


  許芳菲點頭。


  “現在馬上打給楊露。”喬慧蘭盯著女兒,態度前所未有的強硬,“開免提。”


  許芳菲一切照做。


  從通訊錄裡找到楊露的手機號,摁下撥號鍵。


  嘟嘟幾聲之後,接通。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從聽筒內響起,回道:“喂許芳菲,怎麼啦?”


  天曉得,此時許芳菲冷汗涔涔,攥手機的十指收緊,用力到骨節都泛起青白。但她強自鎮定,硬著頭皮用最隨意的口吻,說:“楊露,我今天晚上去你家寫作業,手機沒電沒接到我媽電話。現在我剛到家,我媽不放心,非讓我打電話給你求證。你快幫我說說。”


  電話那頭的楊露明顯愣了下。好在,一向古靈精怪的女孩很快反應過來。


  楊露說:“你當然是在我家寫作業呀。”


  許芳菲看了喬慧蘭一眼。


  喬慧蘭怔住,旋即臉色微赧,看著又像尷尬不好意思,又有點像愧疚。


  “謝謝你。沒別的事了,再見。”許芳菲將電話掛斷,又朝喬慧蘭柔聲道,“媽,你現在相信我沒出什麼意外了吧?”


  喬慧蘭靜默片刻,深深嘆了口氣,眼神裡多出絲歉意和松緩,說道:“對不起,媽媽不該懷疑你撒謊。”


  許芳菲撒嬌地抱住喬慧蘭,甜甜一笑:“我知道,你不是不信任我,隻是擔心我。”


  “你知道就好。”喬慧蘭輕輕拍著閨女的胳膊,長嘆處一口氣,“你這孩子,打小就懂事得讓我心疼。我怕你受了欺負跟委屈,瞞著不往家裡說。”


  “怎麼會呢。”許芳菲心裡酸澀,臉上笑容卻更燦爛兩分,伸手將腦袋靠在喬慧蘭的肩膀上,膩膩歪歪:“我明明好好的,能受什麼欺負。你別胡思亂想自己嚇自己。”


  喬慧蘭眼眶微紅,扯了張紙巾隨手擤鼻涕,低嘆一口氣,說:“這些年,凌城表面上看著是一片太平,創文明樹新風,還申請上了旅遊城市,隻有咱們本地人知道內裡還是老樣子。國門一腳踏過去,人鬼不分。太亂了。”


  “當初你爸還在的時候,我們一直盤算著要好好掙錢,去省城買房,讓你去省城念高中,給你更好的教育和生活環境,隻可惜……”想起過世的丈夫,豆大的淚珠便從喬慧蘭眼眶裡滾落,“是媽媽沒本事,是我沒本事。”


  許芳菲喉嚨裡像吞進一枚苦杏仁,梗澀酸楚。她把喬慧蘭用力抱進懷裡,“胡說,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


  喬慧蘭腦袋靠在女兒額側,手拍著小丫頭的手背,破涕為笑,“現在你大了,慢慢的,一切也就都好了。”


  “嗯。”


  安撫完喬慧蘭,許芳菲回到臥室,背抵房門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仍覺幾分後怕。


  就在這時,手機再次嗡嗡震動起來。


  許芳菲看清來電顯示,走到離臥室門最遠的角落處,接起電話,捂嘴壓低聲:“喂。”


  “到底怎麼回事?”楊露的聲音也壓得很低,焦灼忐忑,“許芳菲,你老實交代。你晚上幹什麼去了?”


  許芳菲不想讓好友擔心,輕描淡寫道:“和朋友去玩了會兒,沒注意時間。”


  “什麼朋友?你沒出什麼事吧?”


  “當然沒有。”


  “那就好那就好。”楊露緊繃著的神經放松下來,“下次再要我幫你打掩護,你記得提前說一聲,臨時找我救場,要是我反應慢點兒你不就完了?”


  許芳菲抱歉地支吾:“這次是我不好。以後不會了,謝謝你。”


  “咱倆這關系,說謝謝就見外了哈。”楊露道,“好了不跟你說了,我又新開了一局遊戲。明天見面聊。”


  “好。”


  正要掛電話,對面的楊露忽然又驚乍乍地叫了聲:“等等!”


  許芳菲狐疑,重新把手機貼近耳朵:“怎麼啦?”


  楊露說:“我聽鵬宇說,班主任今天讓他復印了幾十份問卷調查表,說是準備明天讓大家伙填。你猜是什麼調查?”


  許芳菲:“不知道。”


  楊露:“是‘理想大學調查表’。”


  許芳菲:“哦哦。”


  “欸,說真的我挺好奇。”楊露打探,“許芳菲,你成績這麼好,以後準備報哪個大學呀?”


  許芳菲垂眸,認真思考了會兒,搖搖腦袋,“我暫時沒有明晰的想法。”


  “好吧。”


  又隨口闲聊了兩句,她們結束了通話。


  *


  理想的大學?


  直到第二天來到學校,許芳菲拿到了前排傳下來的調查表,她腦子裡都還在思考這個深奧的標題。


  在過去的許多年中,許芳菲很少暢想自己的未來。她的人生目標,既清晰又迷茫,清晰的是,她要努力念書,考上大學,參加工作,努力讓媽媽和外公過上好日子。


  迷茫的是,她對此並沒有一份確切的規劃。


  之前大伯母說軍校學費全免,可以大大減輕她家裡的負擔和壓力,她產生了報考軍校的念頭。但後來,鄭西野又告誡她,在真正搞清楚“穿上軍裝意味著什麼”之前,不要輕易做決定……


  這時,講臺上的班主任拿教鞭敲了敲黑板,說道:“同學們,你們已經是高三學生了,這份調查表,我希望你們認真填寫,認真對待。給自己設立一個明確的奮鬥目標及方向。”


  “老師,給點時間自由討論吧,我們也想聽聽其他同學的想法和建議啊!”


  “就是就是,我壓根都沒想過這個問題。”


  “考大學?我爹讓我畢業了回鄉下養豬咧!”


  “我也差不多。我媽說讓我讀大學也是浪費錢,不如跟著她彈棉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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