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因軍訓還未正式開始,所以新學員入學的第一天晚上沒有集訓任務。晚飯過後,各隊便相繼解散。


  從自助理發室出來,鄭西野獨自一人回到他在雲軍工的宿舍。


  軍校上下都同吃同住,除已婚幹部可以每天離校回家外,剩下的人,無論是教元學員服役戰士,還是隊幹部、教導員,但凡單身,那就都是不分職務隻分性別,統一住宿舍。


  唯一區別在於,學員和戰士們是住六人間的集體宿舍,其餘人則是住單身宿舍。


  鄭西野住單身宿舍9棟,507室,二十來平米的空間被一分為二,一張單人床、一張書桌、一把座椅、一個大衣櫃、一個電視機,簡單幾樣物件組成臥室,另有一個獨立洗手間,全軍統一配置。


  進了門,他隨手摁下牆上的燈開關。


  一室豁然明亮。


  八月底,天氣並不涼快。鄭西野關了門,脫下迷彩服的外套隨手掛到牆上,隻著一件軍旅短袖體能服,給自己倒了杯水喝。


  微涼的水流進入口腔,沿咽喉滾入食道。


  總算將那股子熾熱的躁動平息幾分。


  砰。


  一杯涼水灌完,鄭西野隨手把杯子放在了桌上,彎腰坐下。靜坐片刻後,他從褲兜裡取出帶回的東西,神色寧靜,動作溫柔,把它放進一個藍色透明收納盒。


  盒子裡,一卷長發柔順烏黑,在光下泛著若隱若現的光澤。


  空氣裡彌漫著一股很特別的香味兒,很淡,不屬於任何香水或香精,若有又似無。


  鄭西野知道,那是小姑娘身上純天然的體香,清新而甜蜜,像極了盛夏季節某種熟透的水果。


  指尖輕輕摩挲發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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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西野目光變得柔和,柔和至極,幾乎折射出種病態的迷戀。摩挲好一陣後,他才將收納盒密封好,拉開書桌抽屜,放進去。


  就在這時,一陣嗓門兒忽然從走廊外傳來,大咧咧地喊道:“野哥!”


  聞聲的瞬間,鄭西野眸色微涼,臉色旋即恢復成一貫的冷冽散漫。


  他過去開了門。


  “野哥,”門外是顧少鋒笑嘻嘻的臉,“明兒就要軍訓了,咱倆商量商量訓練內容。”


  鄭西野哦了一聲,撤身讓顧少鋒進屋。


  顧少鋒邁著步子走進去,仰起脖子環顧一圈,嘖嘖道:“偶像就是偶像,這屋拾掇得也太講究了。”說著,他回過頭來看鄭西野,有些不可思議:“野哥,現在又不是上學那時候,每天有隊幹部檢查宿舍衛生啥的。你怎麼還對自己要求這麼嚴格啊?”


  “習慣了。”鄭西野拿出紙杯,給顧少鋒帶了一杯純淨水,把椅子留給對方,自己則彎腰坐在了床沿上。


  顧少鋒也渴了,一仰脖子把水喝得幹幹淨淨,然後擦擦嘴,豎起大拇指:“嗯,值得學習。”


  鄭西野說:“我記得咱們上學那會兒,大一軍訓都是基礎訓練。”


  “現在也是。”顧少鋒接話,“站站軍姿,練練隊列什麼的。其它都是後期的專業課。”


  鄭西野問:“有沒有拉練項目?”


  “有一個,確實也是軍訓內容。”顧少鋒道,“最後一個月去了。”


  鄭西野了解完基本情況,點點頭。


  兩人又聊了會兒。突的,顧少鋒餘光一瞥,注意到面前的抽屜裡似乎有什麼,黑乎乎一片,裝在一個透明收納盒裡。


  他納悶兒地皺起眉,正要定睛細看時,鄭西野已“哐”的聲將抽屜關了個嚴實。


  這副欲蓋彌彰的姿態,令顧少鋒更好奇了。


  “野哥,你抽屜裡是啥啊,我瞧著怎麼還有玩具,像是小女娃娃過家家用的小鍋鏟啥的。”他打量著鄭西野冷峻的面容,眼風再一轉,又看見書桌上的電腦旁邊,居然擺著一個小巧的黏土娃娃。


  圓頭圓腦,可可愛愛。


  這一下,顧少鋒更驚了。他難以置信地壓低聲,道:“野哥,真看不出來呀。原來您老人家長了一張冷面閻羅的臉,居然有一顆粉紅粉紅的少女心?”


  鄭西野:“。”


  鄭西野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問:“你還有其他事兒沒?”


  顧少鋒動了動唇,正要答話,一陣手機鈴聲卻突兀響起,將他堵了回去。


  鄭西野從褲兜裡掏出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頓了下,將電話接起:“喂。”


  聽筒內傳出一個中年男人的嗓音,溫和儒雅,說道:“西野,聽說你借調到軍工大了?”


  “是的,宋叔。”鄭西野回道。


  “小瑜回來了。”對面笑了下,“你之前託我辦的事,已經有結果了。但是我這幾天不在雲城,我讓小瑜過來跟你詳說,你看怎麼樣?”


  “好的。”


  簡單幾句說完,鄭西野掛了電話。再一抬頭,對上顧少鋒烏黑明亮,閃爍著八卦之光的眼睛。


  顧少鋒興衝衝的,很好奇地問:“野哥,是不是有人要來找你?”


  鄭西野把手機收回褲兜。


  顧少鋒眼底的光更亮了,還朝他拋了個媚眼,壓低聲:“男的女的呀?”


  鄭西野說:“女的。”


  “噢喲!”顧少鋒驚喜,“不會是嫂子吧?”


  鄭西野冷冷地說:“我單身,沒對象。”


  顧少鋒:“這大晚上的能來找你,關系肯定不一般,不是對象也能往對象方面發展嘛。”


  缺筋少弦沒話找話,鄭西野都不稀得搭理顧少鋒,起身把迷彩外套往肩上一披,穿好走人。臨出門前淡淡撂下一句:“走的時候幫我把門兒帶上。”


  “好咧!知道了!”迷弟顧舉起雙手,朝那挺拔背影興高採烈地揮了揮:“偶像再見!”


  *


  許芳菲頂著一頭短發回到宿舍。剛進門,幾聲詫異驚呼便錯落響起。


  李薇瞪大了眼睛,說:“怎麼就集合吃了個飯飯的功夫,你頭發就被剪短啦!”


  “就是。”曲畢卓瑪也走上前,圍著許芳菲轉了一圈,在她身上打量來打量去,“你什麼時候剪的頭發?”


  許芳菲摸了摸空落落的脖子,嗫嚅道:“就剛剛。”


  張芸婕問:“你請戰士幫你剪的?”


  “不是。是我們大隊的教導員。”她回答。


  “鄭西野?”李薇挑挑眉毛,對那位傳奇的“狼牙戰王”更是好奇,說,“我聽說,這位爺今天還跟你們隊放了話,說在校期間不許你們談戀愛?”


  “本來學校也有這個規定。”張芸婕笑了下,說:“鄭隊也沒說錯啊。”


  這話一出,旁邊正在看書的魏華坐不住了。她抬起頭,一副尷尬又苦惱的神情,道:“那本來就有對象的怎麼辦,總不至於勒令分手吧?”


  “喲!魏華你可以啊。”梁雪伸手勾住她肩膀,一臉打趣,“高中早戀啊?”


  “誰、誰早戀!”魏華一下紅了臉。辯解說:“我們是畢業以後才談上的。”


  “哎呀哎呀,緊張什麼。”李薇好笑地擺擺手。對眾人道,“咱學校原則上是不能處對象,但是本來有對象的也可以維持現狀,怎麼可能棒打鴛鴦!那成什麼了。”


  “我就說嘛。”魏華放下心,埋頭繼續看她的書。


  張芸婕這時伸手,摸小朋友般拍了拍許芳菲腦袋,發自內心地稱贊道:“不錯不錯,顏值一點沒下降,咱們小丫頭短發也好靚女的哦。”


  張芸婕是廣城人,說普通話時偶爾會夾雜一些粵語習慣。


  許芳菲輕輕彎了彎嘴角,知道粵語裡的“靚女”就是“漂亮姑娘”的意思,朝張芸婕露出一個腼腆的笑容。


  李薇打趣:“她長成這樣,什麼發型hold不住呀。”


  曲畢卓瑪接話:“就是。長成這樣,放閱兵式上分分鍾火遍全球。”


  許芳菲害羞地跺跺腳:“你們夠夠的了。”


  幾個女孩子又笑鬧了會兒。


  曲畢卓瑪提議道:“待會兒7點半要集合上晚自習,還有20分鍾,不然一起去洗個澡?”


  大太陽底下折騰了一天,所有人都渾身黏黏膩膩汗涔涔,話音落地,愛幹淨的女孩們全都高舉雙手表示贊成。


  兩分鍾後,許芳菲收拾好洗漱用品,給媽媽發去一條報平安的短信,最後一個出門,跟在室友們身後小跑而去。


  *


  專業書已經提前發下來,整個晚自習上,各年級各大隊的學員們都坐在教室裡看書,教學樓鴉雀無聲。


  許芳菲莫名犯困,整個人有些蔫蔫兒的,強打精神將主課內容大致瀏覽了一遍。


  晚上九點整,下課鈴聲拉響,她如蒙大赦,飛快收拾好書本下樓列隊。隻見兩個隊領導隻有顧少鋒一個在,鄭西野不知所蹤。


  許芳菲有點疑惑,但身體不舒服也沒心思深思多想,霜打茄子似的回到寢室。等她換上體能短袖服,洗漱完去上衛生間時才發現,導致她整個人蔫頭耷腦沒精神的罪魁禍首。


  居然是她例假來了。


  許芳菲的例假通常規律,不知是換了新環境不太適應,還是別的什麼原因,這次例假,比往月提前了大約一周。她簡單處理一下,緊接著便跑出洗手間,將自己分裝衛生用品的行李袋打開來,一通翻找。


  然而直到把行李袋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著一包衛生巾。明顯是忘記帶來。


  許芳菲大囧,懊喪地拍拍腦門兒。


  一旁的張芸婕看出她臉色古怪,都是女孩兒,琢磨兩秒立馬明白過來。張芸婕從自己抽屜裡拿出一包蘇菲,遞給她,說:“先用我的吧。這會兒離熄燈還有一段時間,可以下樓買。不著急。”


  許芳菲朝張芸婕投去一記感激的目光,接過東西飛快衝回洗手間。


  拾掇完,她套上迷彩外套下了樓。


  軍工大管理雖嚴苛,但也不乏人性化的一面。比如說,為了照顧女學員,校園最大的日用品超市就設立在女生宿舍區附近,從5棟走過去,散步遛彎的步速,五分鍾的路程都要不了。


  許芳菲步子飛快,很快便抵達超市門口。


  距離熄燈還有一個小時,超市裡人不少,學員們三五成群,安安靜靜地選購著商品。許芳菲定定神,捏著校園卡走進去,小逛一圈,然後拿起兩包加量裝的蘇菲去往收銀臺。


  剛低著腦袋排進隊伍,令許芳菲始料未及的一個聲音卻兀然響起,在她頭頂上方淡淡地說:“挺巧啊。”


  許芳菲:“。”


  她猛抬頭,一道高大身影闲闲排她前面,著叢林迷彩套服,挺拔如畫,俊美無儔。


  “……教。”偶遇來得太突然,許芳菲驚呆,舌頭打結,磕磕巴巴地喊:“教導員好。”


  鄭西野垂著眸,直勾勾瞧著眼皮底下的小姑娘,掃眼她手裡:“來買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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