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下意識去看楚塵的反應,他原先漫不經心的模樣驟然消失,眼神果然落在她身上。


似是感知到我的視線,他側眸輕覷,隻對視的一瞬間,我看到了他眼底揮之不去的濃稠墨色。


明明認識許多年,這一刻,我竟不知他在想什麼。


我稱病提前離席,皇帝笑了笑,喚了陸將軍陪同。


顯然還沒打消結親的念頭。


不過孝期還有兩年,我算了算那會兒我這個女配已經下線,於是對此沒什麼感覺。


陸將軍本名叫陸瑾,他今日換下絨袍,身穿錦衣,明明是將軍,卻長了張十足俊秀的臉,此刻倒像是個普通的世家公子。


但他嘴笨,我問幾句話都磕磕絆絆地回,全然沒有歸朝那日應對皇帝的遊刃有餘。


我沉默了幾秒,幽幽道:「陸將軍不會從未同女子說過話吧?」


他聞言臉色爆紅:「不……不。」結果不了半天都沒憋出下一句。


前面是一片湖,在夏日陽光下顯得波光粼粼。


我目光一頓,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竟是沈清芙,她也離席了。


「救命!沈小姐落水了!」


一道尖銳的聲音驟然拔高,與此同時原本在岸上的沈清芙不見了。


我連忙跑過去,沒注意身後陸瑾的神色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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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岸邊已經圍了不少宮人,我皺眉注意著水面不斷翻湧的波瀾,背後卻被猛地一推。


掉入水裏的那一瞬間,我懵了一下,綿密的水汽撲入鼻息,連忙捏住鼻子。


隻後悔當初沒報個遊泳培訓班。


「撲通」!


有人跳下來了。


我努力睜眼,發絲淩亂了視野,隻模糊看到熟悉的衣服。


「我……」


剛想開口,嘴巴裏立刻吞咽進大量的水。


那個影子在不斷靠近,楚塵的面容愈來愈清晰,他朝著這邊伸手。


可就在要碰到我的時候,他錯身越了過去。


水花劇烈拍打臉頰,遊動間掀起的氣泡更多了,我幾近失明,卻仍是能看到那個眉眼秾麗的少年託住了水中的另一個女子。


沈清芙。


我閉上眼睛,想到劇情裏關於這一段的描寫:


天造地設的男女緊緊相擁,他抱住了自己此後一生裏唯一的救贖。


11


與此同時,我被另一雙手緊緊箍住,而後帶上了岸。


耳邊是無數的嗡鳴聲,我拼命地嗆咳吐水,冷眼看對面同樣渾身濕透的一對男女,以及楚塵面無表情望過來的目光。


沈清芙暈了過去,被他交到婢女手裏,他就站那兒一動不動。


「長公主,您感覺如何了?」


救我的是陸瑾,他突然詢問出聲,滿臉擔憂。


我收回視線,用帕子擦去臉頰的水,扯出一個笑:「多謝陸將軍相救。」


這時皇帝和一眾妃子也趕了過來,太醫開始就地診脈。


最終都無大礙。


「怎地這般不小心?竟四人一同落水。」


皇帝斥責了幾句,轉眼落在陸瑾和我身上,卻是笑意吟吟開口:「虧得陸將軍救長公主及時,這般情誼萬辜負不得。」


他終於有了理由真正敲定這門親事:「今日一事朕倒是有了主意,陸瑾雖孝期未過,卻可先行擬定婚約。」


順理成章,皇命不可違,自此再無轉圜。


我攥緊手裏的帕子同陸瑾一同跪地:「多謝陛下。」


而不遠處同種情勢的男女,皇帝隻道了幾聲封賞便不再言語。


沈清芙被送回丞相府,楚塵沉默地站在原地,水漬沿著發絲浸透衣衫,不知想著什麼。


這一日兵荒馬亂,我被宮人攙扶離開,再未看他一眼。


「長公主,六皇子正站在外面。」


入夜時宮人進來稟報,我夾菜的動作不變:「他想站那兒就由他站著。」


燭光照耀,薄薄一層窗紙映出外面的黑色人影。


我權當下飯。


翌日便吩咐人將偏殿的東西全扔了出去。


楚塵仍站在門口,見我出來後垂下頭:「聽我解釋。」


但我不想聽,指著外面客氣道:「這裏廟小,容不下六皇子,煩請離開。」


「當然。」我看著他尚帶晨露的一身衣服,沒什麼情緒地笑了下,「本宮也不介意你換個地方繼續站著。」


我讓他去看偏殿院子外撒了一地的場面:「或者帶著你的東西走出我的視線。」


楚塵臉色微變,緩緩抬了頭,又轉而去撿那些滾落一地的物件。


隻這期間,我看到一件熟悉的狐裘,然後低頭拾了起來打量,竟被保存得極好,不似被使用過。


原是那時為了讓寧答應挨過冬天,尋了由頭賞賜,如今是用不著了。


我囑人搬來火爐,在他怔然的目光裏扔了進去:「本宮當日能施捨給你,如今便能收回。」


火星四濺,我轉身走出這個院子。


「六皇子!」


我聽到身後宮人的驚呼,頓了頓,沒有回頭。


12


定親的聖旨不日下達,婚約書被送到長公主殿,我可有可無地提筆補上自己的名,另一側是已簽好的「陸瑾」二字。


沈清芙自上次落水受驚便常得太後傳喚進宮,皇帝有將她指婚給太子的打算。


不過這位女主確實不一般,加之丞相在朝中的地位,太極推來打去遲遲都沒落到實處。


而她也正如劇情所講那般,對楚塵一見鐘情。


皇宮不小卻也不大,總歸有遇上的時候。


沈清芙溫溫柔柔地向我行禮,一旁便是神色難辨的楚塵。


我注意到他兩隻手掩在寬大袖袍中,隻隱約露出一點白色布料,淡淡一笑:「沈小姐同六皇子怎地在這兒?」


沈清芙臉色微紅地解釋:「是臣女出宮途中偶然巧遇六殿下。」


「偶然巧遇。」我細細琢磨這四個字,笑意愈盛,卻也沒說什麼,看他們並肩走遠。


入夜,我挑起一枚花鈿貼在發鬢之間,銅鏡映出身後人面無表情的臉。


楚塵低頭嗅聞,鏡子裏的影像仿如將我擁入懷裏。


我動作沒停:「本宮允你進來了嗎?」


他伸手碰那花鈿,終於露出袖袍中的全貌,被細布包紮了的兩隻手在昏黃的燭光中無比顯眼,臉上表情也變了。


「殿下,我好疼。」


那雙眼眸變得濕漉,他側身一轉蹲下,而後靠住我的肩低嘆:「火爐很燙,但我捨不得殿下送我的狐裘。」


於是在布料化為湮粉前他把手探了進去。


銅鏡裏他可憐巴巴說我好狠的心,又不動聲色把那花鈿摘下。


我簡直該為這驚人的演技鼓掌。


「楚塵。」我笑了聲,撫上那隻剛剛收回的手,細布裹了一層又一層,或許確實燒傷嚴重。


在我極溫柔的動作裏他唇角開始上翹,然後——戛然而止。


純白布料被壓出重重的印記,紅色一點點漾開。


我起身撇開他,眼底終於冷了下來:「你敢算計我。」


驟然失去支撐,他身形卻晃也未晃,就那麼仰頭看我,認真道:「我沒有。」


失血後那張臉肉眼可見地蒼白,唇色如紙,「原定的計劃隻有沈清芙落水。」


我諷刺地說:「你就那麼心急,要利用沈家?」


所謂救命之恩、一見鐘情,都是騙局。


為的不過是借丞相的勢。


楚塵突然笑了下,拋去那副可憐的模樣,抬眸拽我的衣擺:「我說過的,等不及了。」


我是真的不解:「為什麼?」


可他眼底就像頃刻蒙了層厚重的霧,沒有回答。


隻悶聲說:「你落水的剎那,我是去救你的。」


拽我衣擺的手更緊,指骨發白,「陸瑾同時也跳了下去,他更早一步到你身後,所以我才換了方向。不斷升起的氣泡裏,我看到陸瑾靠近你做出救人的動作,而後手勢指向沈清芙的方向——提醒我原定的計劃。」


我驟然掀起眼簾:「那我是被何人推下落水的?」


13


何人推的,這是整件事最大的疑點。


楚塵嘴唇翕動:「我在查。」


我哼笑一聲,盡是廢話,目光落在他抓著的衣擺上:「鬆手。」


他不放,不但不放,還得寸進尺地順手又向上幾分:「殿下,我很久沒見你了。」


「在我讓人把你扔出去前你想好。」我不吃他這套,乾脆走向梳妝臺拿起剪子。


「哢嚓」聲後,布料應聲而斷,楚塵抱著那點殘片半晌沒動,神色是惹人憐惜的委屈。


我抬步走向屏風後換了身衣裳,再出來時人已經不見了。


翌日宮裏出了件大事。


東宮白日淫亂,皇帝震怒。


這本不是什麼大事,偏巧被沈清芙撞了個正著。


「聽聞太子同侍婢在殿外衣衫不整行那事,結果沈姑娘陪太後走到那處地界。」宮人小聲匯報後退下。


本是一樁撮合,誰料這般收場。


太子無能,皇帝原有意將沈清芙嫁入東宮成為助力,現下倒毀了個徹底。


教一個尚未出閣的姑娘見著這場面,沈清芙當場就暈了過去,太後終日慈祥的面容也堪堪龜裂,顫顫巍巍地制止了這場鬧劇。


於是這場甚至還沒產生苗頭的姻親直接告吹,太子被禁足。


「太子這便是廢了。」


我足不出戶聽得津津有味,看向對面斟茶的人:「一連多日沈小姐都受了驚嚇,當真惹人憐惜。」


楚塵低眉輕笑:「殿下不需要試探我,此事同我沒有關系。至於沈小姐,陛下當是著了人去安撫的。」


如今的他心思愈發深重,確有了劇情後期男主的雛形。


我擺手推開茶盞,懶得思慮這話是真是假,「他們的姻親出了問題,想必皇兄不日便該操心到我頭上了。」


西北戰事又起,陸瑾近日入宮的次數頻繁,若不是有孝期拖著,我看那皇帝恨不得立刻把我打包嫁過去。


「婚約一事殿下不必擔憂。」楚塵眸色深暗,「我定不會讓此事成真。」


我看他捏著的那杯子都快碎了,貼心道:「你怎地如此想?」聲線慢悠悠繼續,「我分明並無憂慮。」


「啪嗒」。


杯子碎了。


我可惜地「呀」了聲,抬步走到他面前,俯身瞧他幾分慍怒的眼:「我心悅陸將軍不可以嗎?」


陶瓷碎片撒了一地,那隻不久前剛剛痊癒的手再次鮮血淋漓,我食指沾了點塗在他淡色的唇上:「你氣什麼呢?」


近乎疑問的語氣:「這婚事不是你間接促成的嗎?」


細白的頸項微仰,楚塵伸出舌尖舔去唇間那點血,眼睛緩慢地眨:「我錯了。」


我掐了掐他臉頰兩邊的肉,嗤笑問:「哪兒錯了?」


他卻傾身將整張臉都埋入我的手心中,如貓兒般蹭,「無論何時,我都該救殿下。」


那聲音婉轉動聽,帶著長久的喟嘆。


他親吻著我的指尖,緩緩念:「眼中隻有殿下,心中亦是。」


14


入冬時,楚塵跟著陸瑾再次前往邊疆,這次的戰事足足持續了一年半,但他卻是被抬著回來的。


我陪同皇帝在城門前等著軍隊凱旋,卻隻看到陸瑾一人騎馬走在前面,他自馬上翻身而下行禮:「微臣不負所望。」


皇帝大喜,表彰一眾將士,陸瑾向我頷首:「長公主。」


我皺了皺眉:「楚塵呢?」


他狀似驚訝,隨後揚手,一個士兵牽著馬上前,而馬上趴著的正是昏迷不醒的楚塵。


「六殿下此次深入敵營取得敵將首級,但也因此身受重傷。」


皇帝聞聲看了眼,卻是渾不在意的樣子,隻道:「即刻宣太醫院一眾太醫前來醫治。」


他被安置到一處新的宮殿,那是此次戰功的封賞之一。


我偶爾去瞧他的狀況,仍是昏迷的。


躺在床榻上的人雙眸緊閉,臉色呈現病態的白,胸口處裹了厚厚的細布,聽聞傷口距心臟隻差一寸。


男主命格,化險為夷,我深諳此理。


正待離開時卻不想手指被勾了勾,周遭的宮人都被遣散出去候著,我站起身垂眸看他:「別裝了。」


那雙黑黢黢的眼眸笑開,裏面甚是清明。


他似乎想坐起來,但動作十分艱辛,嘆聲開口:「殿下幫我一把?」


傷口是真的,稍微一動都有開裂的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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