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阿圓得了蕭韫送的禮歡喜得很,這兩日皆待在屋子裡寫字,褚夫人聽了開懷不已,直說女兒長大了,知道上進了。


  傍晚,阿圓收拾好東西,帶著婢女寶音去正院吃晚飯,但才走到廊下就發覺氣氛肅穆沉寂,連站在門口的婆子都耷拉著眉眼。


  她小聲問:“發生何事了?”


  婆子搖頭,與此同時裡頭的說話聲斷斷續續傳出來。


  “考中慧香書院的人家這麼多,怎的就單單找你?”


  “我看他們是看準咱們褚家好拿捏罷了。”


  “我女兒辛辛苦苦準備了兩個月,練字練得手腕都紅了也不喊疼,好不容易考中慧香書院,他們說要就要?”


  “簡直欺人太甚!”


  “上回過來道歉,我還以為是個知禮的人家,竟不想人家是先禮後兵,早就擱這等著呢。”


  “要讓我女兒把這名額讓出去,我實在不甘心。”


  阿圓聽到這裡心頭一驚,趕緊走進去:“娘,爹爹,你們在說什麼?”


  “阿圓聽見了?”


  阿圓點頭。


  “過來,”褚夫人把女兒拉過去,抱在懷中,憐愛地撫她腦袋:“別擔心,娘會想法子。”


  坐在一旁垂頭喪氣的褚文耀出聲問:“你有何法子?”


  “法子是靠人想的,”褚夫人說:“現在沒有,想想總會有。你莫不是真想拿女兒前程去換你升官發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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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文耀頓時抬頭,眼如銅鈴:“我何時說過這話?我是那種人?”


  褚夫人心裡惱火,也是一時說氣話,她自然知道丈夫是什麼樣的人。


  過了會,褚夫人道:“不若明日去問問我弟弟,他在丞相府當官,雖官職不高,但人脈還是廣的。”


  “況且他每日見的是丞相大人,靖海侯府敢這麼明目張膽欺壓同僚,我就不信顧丞相得知了會不管。”


  “也很難說,”褚文耀道:“顧丞相管天下黎民百姓,日理萬機,哪會管這種小事?興許還會連累你弟。”


  褚夫人剜他一眼:“那你說怎麼辦?”


  褚大人不吭聲了,像雨打的芭蕉,蔫得很。


  “阿娘,”這時阿圓開口道:“我也不一定非得去慧香書院的,其他書院也可以啊。”


  聞言,褚夫人摟緊女兒,更是心疼的不得了。她的阿圓這麼懂事,無論如何都得為她爭一爭。


  褚夫人當即對丈夫道:“這樣,你明日午時下職,幹脆直接去丞相府尋我弟弟,把這事說與他聽,看他那有何法子。”


  .


  次日,阿圓起床後無精打採,她原本準備好了漂亮衣裙和筆墨要去慧香書院讀書來著,結果事情竟突然變化。


  她阿娘雖說想法子,可阿圓總覺得事情很難。


  就連寶音也說,靖海侯府權勢大,女眷們偶爾吵個嘴沒什麼,但若是遇到讀書這樣的大事,勳貴世家比尋常人家更看重呢。


  肯定是鐵了心要奪這個名額去。


  為此,阿圓嘆了一上午的氣,快到午時才不得不換了身衣裳,然後出門。


  今日,她得跟爹爹一起去見舅舅。


  舅舅在丞相府當值,而丞相府在皇城東邊,那片都是達官貴人們住的地方。丞相府尤為氣派,僅府邸就佔了整條常府街。


  阿圓跟爹爹到地方時,光找大門就找了許久。


  下馬車時,父女倆看著相府門口高大雄威的石獅子,皆沉默了。


  今日貿然來相府找人,也不知能否進得去。


  褚大人遲疑了片刻,走上臺階去敲門。


  開門的是個青衣小廝,見褚文耀穿的是低品階的官袍,旁邊還站著個白白嫩嫩的小姑娘,疑惑地問:“請問找誰?”


  “我們找肖聞義肖大人,不知可否......”


  未等她說完,小廝道:“不認識肖大人,若有事,還請去肖府尋人,這裡是丞相府。”


  他正欲關門,褚文耀趕緊說道:“肖大人是丞相府屬官,在這任職多年,怎麼會不認識?”


  小廝道:“這位大人,我們相府的屬官多如牛毛,叫我如何一一認得?”


  “這......”


  小廝對於這種事見怪不怪,這年頭打著各樣旗號來相府攀關系送禮的人他見得多了,看在這位帶著個討喜的小姑娘的份上,他才多說幾句。如若不然,早就關上門,懶得啰嗦。


  褚大人想想也是,怪他操之過急,索性等小舅子下職,直接去他府上尋便是。


  他正欲轉身離開,旁邊,阿圓脆生生地開口了。


  “你能讓我們進去自己找肖大人嗎?”她說:“我以前來過這裡,知道路的。”


  小廝一愣,笑了:“小姑娘來過我們相府?可莫要撒謊哇。”


  “我才不撒謊,”阿圓說:“以前婧兒姐姐過生辰時,我跟姐姐來過的。”


  阿圓的姐姐褚琬是顧丞相的妹妹顏婧兒的手帕交,顏婧兒十四歲生辰時曾邀請姐妹倆來丞相府吃茶。


  說起此事,褚大人也想起來了:“對對對,我大女兒跟顧丞相的妹妹乃是好友,此前她們姐妹倆還來過這。”


  小廝略微遲疑起來,顏姑娘他們是知道的,顧丞相極其寵愛,整個西苑就顏姑娘一位女主子。雖如今顏姑娘出門求學去了,但每年顧丞相都派人送許多東西過去。


  就在這時,剛從影壁經過的陳瑜看見了兩人。


  阿圓也眼尖地瞧見了他,喊道:“陳大哥。”


  陳瑜腳步一頓,問道:“褚姑娘.....為何在這?”


  “我跟爹爹過來尋舅舅呢。”


  小廝驚訝,不曾想這父女倆連這位也認得,遂趕緊放行。


  .


  陳瑜領著兩人往裡頭走,到二進庭院時,褚大人則被小廝帶去尋肖大人,阿圓則繼續跟著陳瑜去往東苑。


  “沈哥哥居然來這裡幫人做文章?”


  此前陳瑜遇見褚家父女時,便說他跟沈公子過來做文章。這會兒,陳瑜點點頭,笑道:“相府給的銀錢多,公子常來這做文章。”


  “哦。”


  阿圓不太懂這些,隻覺得相府給的銀錢多,那沈哥哥還債就不愁了。


  相府東苑祠堂後面有一處封閉的小院,小院雅致,亭臺樓閣構造精美,平日尋常人不得出入於此。


  蕭韫是過來找顧景塵談事的,事情談到一半,顧景塵另有急事先離開。


  他這會兒正坐在花廳裡吃午飯,見陳瑜帶阿圓過來,便招手道:“小丫頭,吃飯了嗎?”


  “沈哥哥。”阿圓走過去:“還沒吃呢。”


  蕭韫勾唇,示意婢女添副碗筷。


  阿圓也不推辭,乖乖巧巧地坐下去,就坐蕭韫對面。


  “小丫頭怎麼來這了?”蕭韫問。


  “我跟爹爹來找舅舅的。”阿圓道:“我舅舅在這裡當值。”


  “找你舅舅做什麼?”


  “唉!”阿圓嬌嬌軟軟地嘆氣。


  她昨晚一宿都沒睡好,今日又跟爹爹乘了半個時辰的馬車才到這裡,險些連門都進不了。


  想來入學的事也不會容易。


  想到此,阿圓忍不住擰眉,嘟起兩頰,悶悶不樂道:“為我上學的事呢。”


  “我爹爹說我興許不能去慧香書院讀書了。”


  蕭韫筷子一頓,緩緩抬眼。


  “為何?”


  “有人想讓我把名額讓出去,說他家女兒想去讀書呢。”阿圓忿忿道:“他家女兒想讀書為何不自己考?我都是自己考的呢。”


  “......”


  阿圓繼續道:“我都已經買好筆墨,也裁了新衣裳,就等著去上學了。那家人真是可惡得很。”


  “你可知是哪家?”


  “就是靖海侯府啊,陸家四姑娘要頂替我去讀書呢。”阿圓氣鼓鼓:“我爹爹說十有八九是不成了的,但我娘就讓爹爹帶我來問問舅舅,說或許顧丞相知道了會管一管。”


  外頭,剛辦完事回來的顧景塵,腳步緩緩停下。


  他從門口的雕花格窗瞧進去,就看見個粉衣襦裙的小姑娘坐在景王對面吃飯。


  景王還慢條斯理地幫小姑娘夾菜。


  小姑娘梳著個雙丫髻,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裡,胖乎乎的一團。她皮膚瓷白,側臉透出點圓潤的弧度,隨著她細嚼慢咽,臉頰也微微鼓動。


  邊吃,還邊絮絮叨叨地告狀而不自知。


  顧景塵莞爾,眼神詢問陳瑜:這就是你家殿下養的兔子?


  陳瑜點頭:殿下這會兒喂兔子,顧丞相不若等一等?


第22章


  阿圓吃得兩腮鼓鼓, 臉上表情愈加忿忿。


  蕭韫好笑,夾了塊碧蘿雞給她:“慢點吃。”


  “嗯。”阿圓點頭,然後小聲問:“沈哥哥, 你說顧丞相會不會管這個事?”


  “我爹爹說顧丞相忙,大抵是沒空管的。”


  蕭韫瞥了眼外頭, 從他這個角度能看到正在無聲交流的顧景塵和陳瑜。


  他笑了笑, 意有所指道:“會, 顧丞相再忙,也得管。”


  聞言,顧景塵停下來。


  得, 直接下令了, 看來此事他真是非管不可。


  緩了下, 他抬腳進花廳。


  阿圓是見過顧景塵的,前年龍舟賽時,顏婧兒邀請她跟姐姐一起去相府搭的棚子裡看比賽, 彼時就見過一面。


  顧景塵此人長得俊朗,且身上自成一股文人風雅之氣,很是令她印象深刻。


  他甫一進門, 阿圓就站起來腼腆地行了一禮。


  顧景塵淡淡頷首, 轉頭看向蕭韫, 無聲詢問眼下當如何?


  畢竟他清楚,蕭韫在這小姑娘面前乃化名沈霂, 並不曾透露身份。


  卻不想他這淡淡一眼被阿圓誤會了。


  阿圓趕緊挪腳過來扯蕭韫的袖子,小聲道:“沈哥哥, 你快起來見禮啊, 顧大人來啦。”


  蕭韫:“......”


  顧景塵:“......”


  蕭韫沒動, 似笑非笑的。


  倒是顧景塵開口道:“不必, 沈公子乃府上貴客,禮數可免。”


  “哦。”阿圓這才放心了些,然後問:“難道顧大人就是沈哥哥的僱主?”


  顧景塵不解地看向蕭韫。


  蕭韫眉梢抬了抬,一本正經地說:“顧大人出手闊綽,我常來此幫他做文章。”


  “......”


  顧景塵默了下,抬手示意:“褚姑娘坐。”


  然後,自己也在一旁坐下來。


  顧景塵一來,阿圓就拘束了,畢竟這可是丞相大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會兒共坐一桌,她坐得端正筆直。


  連蕭韫夾了塊水晶蝦仁過去,她也隻是瞅了眼,沒動筷。


  蕭韫不大滿意,微微蹙眉看向顧景塵,問:“顧大人忙完了?”


  “已忙完。”


  “顧大人還有何事?”


  顧景塵抬眼——


  殿下這是讓他退避的意思?


  但他很快斂下眼睫,煞有介事地問:“來問沈公子文章的事。”


  蕭韫:“......”


  外頭站著的陳瑜差點沒忍住笑出聲,倒不想清冷嚴厲如顧大人,居然也有頑皮的時候。


  其實,倒不是顧景塵頑皮,他隻是想討點利息罷了。畢竟才不久,蕭韫就給他找了份闲差做。


  他顧景塵每日忙得很,眼下倒好,還要管起買賣讀書名額這等瑣事。


  之所以說是瑣事,因茲事不大,但處理起來會略加繁瑣。私下買賣讀書名額這種事,向來屢見不鮮。放眼整個京城,許多世家子弟都幹過,甚至買賣科舉進士名額的也大有人在。


  皆是心照不宣,靖海侯府也不是第一個吃螃蟹之人。


  可如今,要拿靖海侯府開刀,就等於給這些勳貴世家立規矩。


  然,自古以來,最難的便是立規矩。


  顧景塵淡笑了笑,見小姑娘瞅了好幾眼碗裡的蝦仁,便說道:“想吃便吃,你家中之事,我已知曉,定會還你褚家一個公道。”


  阿圓高興,當即起身給顧景塵行了番謝禮,然後又仔仔細細地把事情始末說了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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