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姜濃:“蘇荷!”


  季如琢:“別告訴她——”


  接對一切都茫然不知情的蘇荷被門磕到額頭,退一步恰好擋住了傅青淮腳步,她疼到眼冒金花,最後視線看到的是姜濃情緒激動的想跟她說什麼,卻被季如琢抓住了手腕往樓梯間帶。


  事發突然。


  姜濃原先就虛浮地站不穩,費力去掙脫出男人修長的指時,腳下的細細高跟鞋一歪,後背朝幽暗的樓梯跌倒了下去。


  ……


  “姜濃!”


  在這個緊要關頭,傅青淮早了僵在原地的季如琢一步,去抓住她纖瘦的手腕,指腹隻碰到那膚質柔滑的腕間一秒,又很快順著往下滑,在快離了指尖時。


  他手背繃起分明的骨線,還是拉住了她,沒有真得跌入如深淵般的樓梯下。


  隻是姜濃膝蓋重重地跪在冰冷尖銳的臺階上,隨著疼痛從骨頭縫裡迅速地蔓延開,她視線,帶著一絲顫意劃過面色雪白的季如琢身上,搖頭不怪他,又緩緩地看向傅青淮。


  半響,再也爬不起來了。


  姜濃的腿很可能斷了,這讓依舊處於局外狀態的蘇荷看得心驚肉跳。


  眼看傅青淮抱起她,連帶季如琢,都直奔樓下。


  蘇荷也懵懵懂懂跟著,到外面,又先倒吸一口氣,濃如墨汁的夜色下停駛著一輛幾乎撞得報廢的豪車,連駕駛座的玻璃都碎了,她抱著柔軟的毛呢大衣,下意識轉頭看傅青淮那張緊繃而俊美的臉,離下顎最近的地方也有一道極細血痕。


  像極了,是被車玻璃碎片劃傷的。


  車子是無法重啟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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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如琢身上又沒車鑰匙,這時蘇荷主動站出來,精致的指尖晃了晃她那輛車的鑰匙說:“開我的。”


第48章


  傅青淮動用了傅宅的御用家庭醫生,姜濃腿沒斷,膝蓋卻摔得險些骨折,得有段時間需坐輪椅靜養,她整個人的情緒一路上都很激動,最後被強行注射了兩根鎮靜劑,才全身疲倦地躺在了床上,帶著淚意的睫毛尾端覆蓋了一切。


  主臥室的門被合上,隔絕了外面隱露的天光。


  醫生走出來,看到在院中的傅青淮也一身傷,雪白的絲綢襯衫洇出血痕,許是過去數個小時,有些已經凝固了,順著他修長的手臂緩緩地淌在筋骨暴起的手腕處。


  分不清薄薄的面料下有哪些地方帶了傷,醫生想替傅青淮醫治,卻被拒絕:“你照看好她。”


  男人聲線溢出鋒利的喉嚨,字字淡而沉啞。


  他的決策,傅家上上下下無人敢忤逆,醫生也隻能閉嘴。


  半響後。


  傅青淮找秘書要烈酒,料峭挺拔的身形緩緩地坐在了一旁被寒霜覆蓋的椅子上,旁邊,季如琢也守著多時了,毫無君子形象地靠在臺階旁支撐身體,原本就病的重,這會胸腔內就再也抑制不住咳嗽。


  冷白的手指發著抖地掏出墨紋手帕,捂著口鼻驟然咳出了血絲。


  疲倦地抬眼間,看到傅青淮低垂著冷淡睨他一眼,似乎早已見慣了這種咳嗽方式,沒覺得半分驚訝,季如琢心想這樣也好,省得他還得費力解釋幾番,嗓音啞著說:“有煙嗎?”


  “你還敢沾?”


  傅青淮看他如同一具死屍躺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仿佛下秒就命不久矣,沒真給煙,這玩意在傅家沒人會碰,倒是讓秘書給他備了一杯參茶,免得姜濃醒來看到季如琢這副模樣,得跟著病。


  早間四五點的清晨,連空氣都異常新鮮。


  季如琢被參茶潤了喉嚨,那股疼痛的咳嗽略微緩解,他也有力氣,側頭打量著高高在上坐在椅上的傅青淮,視線從血痕很深的襯衫到傷勢,不難猜到……


  傅青淮應該是從電話裡聽到姜濃割脈,才徹底失了分寸趕來時出了車禍。


  靜半晌。


  季如琢先打破清寂無聲的院內,語調溢出發白的薄唇帶上一絲頹喪:“我最多兩年,將來姜濃就託付給你了。”


  他從久咳不愈到發現患有肺癌起,選擇瞞下姜濃,就沒有想過去治。


  傅青淮將整杯烈酒喝到見底,喉間的寒涼被烈火一般燒過,神智也跟著回來:“她聽人勸,卻不代表能受人擺布。”


  “她終究是要面對的。”季如琢承認藏月那場拍賣會鬥膽算計了傅青淮,為了就是這刻,起碼姜濃得知他患有癌症時,不至於孤立無援。


  虛弱地深呼吸一口氣,他自顧自地說,也不管傅青淮有沒有在聽:“這是我的命。”


  年少時。


  他是福壽堂巷子最出名的人,自出生起就家庭美滿,就連書香門第的父親給他取名自詩經裡的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季如琢。


  這三字都是透著最美好的期盼,而他也不負眾望,以根骨雅正聞名,走到哪都會有無數贊譽的聲音。


  而這一切都在他拿出獎金為全家籌備了場出國旅遊,給戛然而止。


  父母連帶年過七十的奶奶,以及未出嫁的姑姑都不幸遇難,幾乎頃刻之間,他成了孤家寡人,成了唯一活下來的罪人。


  季如琢患上了重度抑鬱,他再也登臺彈奏不了鋼琴曲,因為那筆獎金來源於此。


  他在昏天暗地的頹廢世界裡,還想過自殺。


  全家是溺亡在海裡,他便在夜深人靜下,在樓上的浴缸注滿冰涼刺骨的水,穿著一身白衣白褲充當是孝衣了,衣料緊貼著削瘦的背,看著透明的水隨著時間逐漸地沿著缸沿淌下。


  季如琢心底算著,溺水後多久能死亡?


  直到褲腳貼著修長消瘦的腳踝被打湿,他回過神,要往窄小的浴缸裡躺時,一道極弱的清柔音色阻止了他:“如琢?”


  ........


  季如琢回憶著深藏許久的往事,憔悴的眼底情緒晃了晃,繼而重新看向傅青淮說:“那晚姜濃怕我明早不打招呼就去舅家了,她自幼又受過被自己舅母嫌棄是拖油瓶的苦,就想把攢下的私房錢給我。”


  姜濃想法很單純,季如琢有錢傍身的話,生活總是能好過一點的。


  她倒是不考慮自己處境,把那存錢罐一股腦的往他懷裡送,聲音很柔又帶著軟意,仿佛能撫平他內心腐爛已久的傷疤:“如琢,天寒了就不要躺在浴缸裡洗澡,水也好涼啊。”


  因為這一句話,季如琢整條薄弱的脊梁倏地發麻,將浴缸裡的水放了。


  他笑著笑著,喉嚨又起了咳嗽的欲望:“我那時倒不是感激姜濃,隻是想,你瞧這麼小的一個人,出生前被生父遺棄,母親難產去世,這些年寄人籬下受盡冷眼,卻還活著好好的。”


  他看著姜濃那雙不被世俗沾了一絲塵氣的眼眸,心底那點求生欲被激發了出來,也想試試,看能不能活下去。


  傅青淮沉默許久,抿著完美線條的薄唇,並不評價什麼。


  顯而易見,季如琢已經試著活了很多年,如今身患癌症,不是他不願意活,是老天爺不許這個早就該走的人,還留在這繁華熱鬧的人世間裡。


  ……


  姜濃沒醒之前。


  季如琢被蘇荷連番催命一般打爆了電話,她沒跟著來傅家,又牽掛著,倘若還聯系不到人,再等一分鍾就得殺過來了。


  季如琢不想在這裡鬧出點動靜,便先回了藏月會所。


  而此刻,粱澈端著份早間報紙與他擦肩而過,慣來調笑的神情略凝重:“傅總。”


  傅青淮換完了身深黑色的襯衫,絲綢質地嚴實遮擋住了背部車禍後劃傷,沒有重傷到內在,他拒絕醫生再次提醒需要上藥。


  濃重嗆鼻的藥味不是一瓶烈酒就能掩蓋的住,他索性等這些傷不治而愈。


  粱澈低聲說:“您昨晚出車禍的新聞,讓一家媒體給曝光了。”


  這張早間報紙上,大肆報道著傅家新任掌權人深夜在市中心發生車禍,千萬的豪車被撞成廢鐵,又故意不說有沒有傷亡,引得關注此新聞的人都暗暗猜測:


  這傅家,是不是要變天了。


  傅青淮如玉的指骨拿起遞來的報紙,極淡掃過內容,隨即落回了粱澈手上:“把新聞撤了,我不想在老宅裡看到它存在。”


  粱澈心領神會,是不想太太醒來看到新聞吧。


  他捧著這份報紙退下,同時也吩咐人,順便將老太太那邊的報紙都給攔下,畢竟傅總在傅氏身份尊貴,掌管著整個家族企業的命脈,平時是一點閃失都不能有。


  窗外天色逐晚,幾乎透不進光線進來。姜濃躺在黑絲絨的被子裡,額頭有汗,反復地夢見了路央患有癌症晚期,從高樓大廈跳下的畫面,一身紅得稠豔的身影如同綻放到極致的火焰玫瑰,墜在了斷臂天使雕像上。


  夢完路央,她又夢見季如琢重病躺在雪白的醫院病床上,旁邊儀器在滴滴作響,他到晚期,已經瘦得脫了這儒雅的美人相,望著她的眼神卻始終清潤溫和。


  ……


  “不要。”


  姜濃顫抖的眼尾溢出淚珠,很快被人拂去,她鼻端隨即也聞到了一股記憶深處都在深深依賴著的梵香,身體本能地想接近,誰知剛要動,雙腿就被溫柔的壓住。


  是傅青淮在她耳邊,提醒著膝蓋有傷。


  未了,那股梵香氣息更濃鬱了,勾著她在顛沛流離的夢境裡慢慢走出來:“姜濃,你該醒來了——”


  片刻後。


  姜濃驀地睜開了緊閉的淚眼,帶了一絲潮意的呼吸聲急促喘了下,室內太暗了,覆了厚厚窗簾的落地玻璃也掩蓋住了外面的月光。


  她瞧不清,隻能隱隱約約看到屬於傅青淮的身體輪廓,反應遲鈍叫了聲:“三哥。”


  傅青淮攥住她纖瘦的手腕,略靠近些,清冷好聽的聲線也透的近:“我在,膝蓋的麻藥退了麼,要疼的話,忍著先,三哥給你想個法子。”


  姜濃習慣去聞他的味道,隻是發白的臉頰剛貼到薄薄的襯衫,他就沒讓往深的去聞,在黑暗裡不露聲色地避開,長指摸了摸她額頭處被汗水染湿的發絲。


  姜濃被注射了藥物,又剛醒來緣故,人是迷迷糊糊的。


  見他避開也沒多想,隻是抬起白而細瘦的手抱住了他,右手腕間還帶著被包扎好的傷,絲絲疼痛,無不在提醒著昏迷前發生的一幕幕。


  傅青淮感覺到她顫不成聲的情緒,換了個姿勢隔著被子抱起,也低頭碰了碰她的臉:“三哥幫你問過醫生了,肺癌能治,濃濃下回要真的割錯脈,就不好治了。”


  他語氣聽著很淡,憑借著同床共枕的這層關系,姜濃是聽出了怒火的。


  傅青淮一句責怪的語氣都不曾有,長指滑過那纏繞著白色紗帶的手,他在電話裡,透過隻言片語便能想象到姜濃割脈逼季如琢時的決絕,下手是真的狠。


  姜濃自知理虧,微微垂下了睫毛。


  傅青淮不讓她裝傻過關,漆黑瞳仁像這夜色一樣,低聲問:“濃濃是不顧三哥死活了麼?”


第49章


  姜濃回想水晶碎片割破肌膚滲出鮮血的瞬間,被包扎好的手腕仍是隱隱作痛,隻是她當時被季如琢確證肺癌的事刺激得喪失了冷靜的理智,才會真往深了刺。


  她這會兒才被傅青淮提醒,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不是獨身一人了。


  靜幾許,姜濃帶上很重的鼻音:“三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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