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這樣忽然的一句話,讓謝桃瞬間停下了腳步,那雙眼睛裡頓時湧出淚花,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沒有回頭,隻是動了動唇,但終究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


  血緣真的是這世上最神奇的一種紐帶,它能令所有經世事堆積起來的復雜情緒在頃刻間變得柔軟如水。


  這世上,真的有人能夠完完全全地去恨自己的母親嗎?


  她沒有辦法。


  說恨,她其實也沒有恨,但是有些東西如同年深日久堆積起來的塵埃陣陣,永遠停留在了那顆心裡。


  有風時,便揚塵而起。


  無風時,便堆積成山。


  她和她的媽媽之間,早就已經沒有辦法做一對彼此純粹的母女了。


  正如她之前說的那樣。


  她早已經找不到面對蘇玲華的方法了,正如蘇玲華也同樣無法真正面對她一樣。


  血緣永遠無法割舍,蘇玲華永遠是那位辛苦將謝桃生下來的母親,而謝桃也同樣記得她曾經對自己所有的好。


  但這些,並不能是足夠消解一切的解藥。


  有些事,她仍然無法說服自己去原諒。


  謝桃頭也不回地出了警察局,而她的背影看在蘇玲華的眼裡,漸漸的,再一次與一年前的那個冬夜裡一去不返的瘦弱身影重合起來。


  胸口像是被針扎了似的發疼,蘇玲華抱緊雙臂,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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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桃坐著公交車,回到了租住的小區。


  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膝蓋上的傷口痛得她睡不著覺。


  再加上今天見到了蘇玲華,讓她的心情變得尤其沉重,她捂緊被子閉著眼睛好一會兒,還是睜開了眼睛。


  她習慣性地拿出手機,點開了微信,在點進那個空白頭像的時候,她看見了昨天晚上他和她的聊天記錄。


  “衛韫”


  當他發來這兩個字的時候,謝桃就在心裡默念了好幾遍這個名字。


  她語文成績尤其一般,也找不到特別好的形容詞,歪著腦袋想了半天也隻幹巴巴地贊嘆了一句:


  “你的名字真好聽!”


  然後,她就又發了一條消息過去:


  “謝謝你,衛韫。”


  看著這幾條聊天記錄的時候,謝桃忽然想到了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她戳著屏幕開始打字:


  “衛韫衛韫!”


  他的回復總是很慢:


  “何事”


  謝桃又開始打字:


  “你為什麼都不問我叫什麼名字呀?”


  彼時,衛韫正坐在院子裡的涼亭中,手邊正擺著一盞燈,昏黃的光芒照在他指間的灑金信紙上,閃爍著細微的金色光芒。


  但見她這句話,衛韫眉眼仍然冷淡,提筆便是三個字:


  “沒興趣”


  “……”


  謝桃抱著手機,好不容易等到他的回復,卻看見這這三個字,她哽了一下,深刻地覺得,他似乎是一個尤其擅長把天給聊死的人。


  但謝桃懂得知難而上。


  於是她開始樂顛顛地打字:


  “衛韫你好,我是謝桃!”


  衛韫在看見信紙上的“謝桃”二字時,他首先回想起了之前那張紙片上,她那尤其清晰的模樣。


  謝桃……


  衛韫垂下眼簾,那雙如珀的眼瞳裡終於有了一絲極淡的笑意。


  他略微扯了一下唇角。


  倒真是名如其人,乏善可陳。


  “衛韫我膝蓋好疼啊……疼得我都睡不著。”


  小姑娘的一句話仿佛都帶著幾分委委屈屈的意味。


  衛韫聽她說了她與人打架的事情,這到底是他未曾想到的。


  他以為,如她這般膽小的性子,合該是做不來如此出格大膽的事情的。


  她,到底還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不遠處的浮橋邊花樹疏影婆娑,夜風輕拂過他烏濃的發,那張輪廓分明的面龐在微黃的燈影下,更如一幅雋永的畫。


  但見信紙上的那一行橫列的字跡,衛韫漫不經心地執起旁邊的茶盞,喉間微動,慢慢地酌飲了一口。


  而後才抬手落筆:


  “該”


第14章 神秘酒館


  在謝桃離開警察局之後,蘇玲華和鄭文弘了解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當蘇玲華看見那段監控錄像的時候,如果不是身旁的鄭文弘及時地扶住了她,她就連站都站不穩了。


  蘇玲華幾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差一點,就差那麼一點……她就要永遠地失去自己的女兒了。


  回頭時,她聽見那個差點掐死謝桃的陌生女孩兒的父親仍然在詢問警察有沒有和解的辦法時,她大聲說道:“我們絕不接受和解!”


  趙一萱的父親在聽見她的這句話時,又聽警察說他們就是謝桃的監護人,他就連忙走過來,“請你們行行好,我女兒才十七歲啊,她可不能坐牢啊!這一坐牢,她那一輩子不都毀了嗎?”


  這個時候,趙一萱早已經被警察帶走了。


  在開庭審判之前,她都將被關在拘留所裡。


  “她差點殺了我女兒!”


  怒氣衝上來,蘇玲華瞪著眼前這個低聲下氣的中年男人,她的那雙泛紅的眼眶裡掉下眼淚,“你怎麼還好意思站在這兒?想和解?這輩子都不可能!”


  鄭文弘總是過分冷靜,連此刻也不例外。


  他拍了拍蘇玲華的肩,算是安撫,然後他看向那個中年男人,眉峰蹙起,眼神微沉,多了幾肅冷,說話時,語氣很沉穩,也同樣不容置辯,“這件事沒有和解的必要,你的女兒敢做出這樣的事情,我們就會讓她付出應有的代價。”


  趙一萱涉嫌故意傷害,被法院提起訴訟,同時,在少管所的徐卉交代了之前她和趙一萱一起暴力侮辱他人的事實,並提供了新的證據。


  這一次,趙一萱是真的要坐牢了。


  謝桃去看周辛月的時候,在醫院的走廊裡遇到了宋詩曼。


  “原來,你認識周辛月啊。”


  宋詩曼已經來了這裡很多次,但她沒有一次,敢走進那個病房裡。


  在看見謝桃從那個病房裡走出來的時候,宋詩曼無疑是驚訝的。


  “她是我的朋友,我最好的朋友。”謝桃說。


  站在謝桃面前的時候,她認真地將眼前的這個女孩兒重新打量了一番,過去那段時間的許多畫面在她的腦海裡一帧帧閃過,她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麼。


  “我……謝桃,”


  宋詩曼抿了抿嘴唇,她下意識地握緊了手裡的包包,“我真的不知道徐卉和趙一萱她們做的那些事情……我,我也是現在才知道的。”


  之前,有關於她和徐卉,趙一萱三個人之間的傳言有很多。


  宋詩曼以前,從來都沒有放在心上過。


  或許是徐卉和趙一萱偽裝得足夠好,或許是她以為自己和徐卉,趙一萱她們兩個,算是足夠好的朋友。


  而她相信朋友。


  但現在看來,她們一個是把她的爸爸當做提款機,另一個則是把她當做提款機。


  或許是因為家庭的原因,她的母親生來就是一個高傲的有錢人家的大小姐,而她受母親的影響,自己也向來高傲慣了。


  她習慣了別人的討好,習慣了被人簇擁,但這就導致她早已經忘卻了該如何平等地對待別人。


  對旁人是這樣,對她自認為是朋友的人,也沒有多少區別。


  “所以你想說什麼?”


  謝桃定定地看著她,“你覺得自己很無辜?”


  “我,我沒有打她,我根本沒有參與她們兩個的這些事情……”


  宋詩曼急急地說道。


  “你如果真的覺得自己能夠心安理得,你今天就不會站在這裡。”


  謝桃說,“不是嗎宋詩曼?”


  如果她真的覺得自己跟這件事情真的沒有一點關系,那麼依照她的性格,她今天就不會出現在醫院裡,不會對著謝桃解釋這麼多。


  像是內心裡潛藏的懼怕與不安被人頃刻戳破,宋詩曼的臉色一下變得有些蒼白,她動了動唇,像是想辯駁些什麼,卻又覺得自己好像什麼都說不出來。


  “你以為,除了肢體上的暴力之外,言語上的羞辱就不算暴力了嗎?”


  謝桃緊緊地盯著她,“宋詩曼,你覺得辛月為什麼會有抑鬱症?她為什麼會有那麼嚴重的厭食症?”


  “是你在她面前一遍又一遍的強調著她胖,她醜,你用了你會的所有羞辱性的言語來取笑她,侮辱她,嘲諷她……你讓一個曾經那麼開朗快樂的女孩兒變成了現在這個自卑又敏感的樣子,你還覺得,自己很無辜嗎?”


  謝桃的字字句句,都像是一把鋒利的匕首,狠狠地扎在了宋詩曼的那顆心上。


  讓她避無可避。


  “我,我真的沒有想過事情會變成這樣……”宋詩曼憋紅了眼眶,整個人都顯得很慌亂。


  “周辛月得罪過你嗎?”


  謝桃問她。


  宋詩曼搖頭,眼淚掉了下來。


  “我,我隻是因為徐卉……”


  說起來,宋詩曼針對周辛月的原因,無非就是那兩個。


  一個,是因為徐卉。


  因為周辛月喜歡的那個男生,正好是徐卉在追的男生。


  她不過是為了“好朋友”打抱不平。


  而另一個,則是因為她在知道周辛月的父母都在宋氏工作,都是她爸爸的員工之後,心裡對於這個同班同學,也不免多了幾分輕視。


  此刻面對謝桃的質問,宋詩曼沒有辦法否認,因為心裡的那份輕蔑與對比之下而形成的優越感,她對周辛月,一開始就是抱著偏見與輕視的。


  她也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說出口的話,對於周辛月而言,就是一刀刀劃在她身上的傷口。


  惡語傷人六月寒。


  言語上的羞辱究竟能給人造成多大的傷害?從前的宋詩曼,從來都沒有想過。


  “你走吧。”


  謝桃指著走廊盡頭的樓梯,說道。


  宋詩曼站在那兒,哭得厲害,那雙淚眼裡攏著幾分慌張與迷茫。


  她是想跟周辛月道歉的。


  但此刻她站在這兒,卻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邁不進那個病房一步,她怕面對那個女孩兒。


  宋詩曼知道,自己或許永遠,都不會得到她的原諒。


  而她也必將忍受著自己內心的譴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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