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他們兩兩相對,卻都又開始沉默不言。


  像是嘴裡含著顆糖,清甜的味道之後,便是一陣細微的苦,能直直地,竄到人的心裡去。


  “你家裡……可還有什麼人?”衛韫終於還是開了口。


  他始終不放心她一個人。


  早前衛韫也的確察覺到,她幾乎從不提自己的家人,而她不提,他便不問。


  那或許,是她自己本就不願觸碰的心事。


  所以衛韫一直都未曾詢問。


  但此刻,見她生著病,一個人孤零零的裹著被子躺在床上,也無人照管,他還是問了。


  謝桃神色有一瞬凝滯。


  片刻後,衛韫方才見她忽然搖頭。


  他聽見她說,“……就有我一個人。”


  似是在對他說,又像是在對自己呢喃著。


  生病被母親細心照顧著的事情,仿佛已經是很久遠的記憶了。


  那時,她還沒有離開棲鎮。


  隻這一句,他們兩個人之間,就又陷入了冗長的沉默之中。


  或許這樣的深夜最適合剖析自己內心裡藏了好久,從不輕易對人言的心事,或許是他那雙猶帶幾分擔憂的雙眼令她的那顆心多了幾分感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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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忽然開始斷斷續續地說起自己的往事。


  說起自己的那個在童年悠長的青石板路上一去不返的父親,說起那個曾那樣深愛她,為她吃苦受累,供她上學讀書,將她捧在手心裡,後來卻又打她罵她,逼迫她去做那許多不願意的事情,逼迫她融入一個完全陌生的家庭的母親。


  說起在鄭家的那幾年。


  說起她離開鄭家之後,在棲鎮的那一年。


  她的聲音低低的,溫軟柔和。


  可能是這麼多年,有許多的事情還是無法令她釋懷,所以此刻仍然牽動了她的情緒,讓她的眼角有了淚意,甚至於嗓音都有點顫。


  而衛韫或許一早便猜想過她的種種身世,卻未料到,原是這一種。


  在這個世間,她仍有一位母親在世。


  但她的那位母親,卻未曾在她最脆弱的那時候,沒有盡到一個做母親的責任,甚至於,傷害她,虐待她。


  衛氏滿門覆滅的那一日始,衛韫顛沛人世多年,他早已不是一個仁慈的人。


  但仿佛在毫無意識地細微時光流淌間,他已將自己心底最後僅存的那一處柔軟,竟全都交付給了她。


  於是此刻聽著她過去的種種,他很難不為之心疼。


  他深知一個人在這世間活著有多麼的不易,更何況,她還僅僅隻是一個姑娘。


  她看起來,分明是一個再柔弱不過的女孩兒。


  但她卻終令衛韫一次又一次地對她刮目相看。


  脫離一個有血緣的親人,何況那個人還是她的母親,那終究是一個尤其艱難的選擇。


  畢竟,那個深深傷害過的她的人,也曾那樣真切的愛著她。


  便是這樣愛著也恨著的血緣糾葛,應是這世上,最難說得清的事情。


  衛韫實則,也深有感觸。


  譬如他與曾經的父親衛昌寧一般,他恨衛昌寧要他隱忍,要他謙讓,要他此生如塵,要他猶如浮萍一般的活著,想當然地為他安排好一切,且不容許他有半反抗。


  他也恨衛昌寧口中說愛著母親,卻在母親方才去世不久,便聽從了三房主母的話,取了那個商戶女。


  後來商戶女明裡暗裡的苛待,也被懦弱的父親刻意忽視。


  隻因他無法得罪主母,亦無法得罪自己這位新娶進門的身為三房的錢袋子的妻子。


  但到了衛家滅門那日,終究還是他的這位父親,劃了宗譜上他的名字,拼了性命將他送出了郢都。


  至今都無人知曉,當年被滅了滿門的衛家,原還有著一個幸存者。


  他與父親之間的事情,怎麼可能說得明白?


  她當初的境況又與他有所不同,但她能在那般年少的年紀,毅然選擇暫緩學業,離開她的母親,便已是尤其勇敢了。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她既選擇了離開,便已是再難原諒了。


  而女子在這世上,總是不易的。


  於她而言,仿佛這世間加注在她身上的不幸,都化作了她不斷前行的動力。


  即便她每日都要出去賺工錢,即便她的生活如此拮據,她也不願接受他的金銀饋贈。


  像是一節翠竹似的,她纖瘦的腰總是直挺挺的。


  她是個極有尊嚴的女孩兒。


  而他,也願保護著她的自尊。


  “我以前覺得我一個人也沒什麼不好的。”


  謝桃忽然說。


  “但是遇見你,我又覺得自己一個人好難……”


  在暖黃的燈光下,她望著手機屏幕裡的靠在床柱邊,散著烏濃的長發,擁被而坐的年輕公子,輕聲問:“你說,要是我們一輩子,都隻能這樣,那該怎麼辦啊?”


  “我觸碰不到你,你也觸碰不到我……我們之間,永遠隔著,那麼遠那麼遠的距離。”


  她的聲音變得飄忽起來。


  “就算是這樣……你也沒關系嗎?”


  衛韫動了動喉結,嗓音忽然有點幹澀:


  “即便如此,”


  他頓了一下,語氣裡帶著幾分鄭重,“我也會以這樣的方式,一直陪著你。”


  衛韫幾乎從未說過這樣的話。


  但今晚,在面對她那雙黯淡的雙眼時,他卻就那麼脫口而出了。


  幾分衝動,卻也不是一時所起。


  是了。


  本該是這樣的。


  這世間,能令他動心的,不就隻有她一人而已?


  故而此生,他不守著她,又還能守著誰?


  他這樣的話聽在謝桃耳畔,仍是那樣清冷的嗓音,卻生生地讓她的那顆心,又開始疾跳個不停。


  猶如河畔春水柔波浮動,暈開幾層漣漪,反反復復牽動著一道又一道的水痕。


  她彎起唇角,眼角卻又有了淚意。


  “那樣,也好啊……”


  她的聲音總歸帶著幾分哽咽。


  這是一個令她多麼心動的答案,卻也讓她仍然難受。


  直到,


  她聽見他說,


  “但我也會去找跨越時空界限的辦法的。”


  他說這句話時,語氣顯得尤為認真。


  既然銅佩可以割破時空,讓他們相識,既然那些神秘的光幕也可以割破時空,讓他看見另一個世界的模糊影像,那麼便一定有特殊的方法,可以連接兩個不同的時空。


  衛韫望著光幕裡的女孩兒,問:“桃桃,你相信我嗎?”


  謝桃輕輕地應:


  “相信啊,”


  她又重復了一遍,“我相信你。”


  謝桃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她更不知道,被她握在手裡的手機裡,隔著屏幕的年輕公子靜靜地看著她看了多久。


  仿佛是一夜枯坐,衛韫方才喚了一聲:“衛敬。”


  衛敬當即應聲,“大人。”


  衛韫握著手裡那枚恢復如常的銅佩,攥得緊緊的。


  他的神情變得肅冷。


  “找到盛月岐,命他來郢都。”


  為今之計,是要盡快設局抓到那個神秘女子,而那女子身懷異術,若要抓到她,他必定要借助這位異族少年的幫助。


  如此,才能有解開所有真相的可能。


第40章 有舍有得(有修改)


  當謝桃再一次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正被人背在背上。


  厚厚的圍巾將她的臉包裹了大半,她隻覺得自己的頭很痛,腦子昏昏沉沉的還有點反應遲鈍。


  或許是因為她動了兩下,背著她穿行在雪天的清晨裡的少年偏頭,“你醒了?”


  謝桃聽得出來,這是謝瀾的聲音。


  “你……”她剛一開口,嗓子就磨得生疼,聲音喑啞。


  “我今兒在附近辦點事兒,順道給你帶了早飯來,結果怎麼敲門你都不應,打電話也不接,我隻好自己進去了……”


  “你發著燒呢,我得給你送醫院裡去。”


  謝瀾背著她快速地往路邊走,想要攔一個出租車。


  這大白天的,他也不好使用術法,否則他還能更快。


  當謝桃被謝瀾扶著坐上出租車的時候,她偏頭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謝瀾,神情有點恍惚。


  “大叔,去醫院。”謝瀾關上車門,對司機道。


  車在行駛的過程中,謝桃聽見謝瀾在她耳朵邊念,“你昨天到底幹啥去了?怎麼還把自己弄生病了?你知不知道你還是挺重的,可累著我了……”


  “你也可以不管我的。”


  謝桃咳嗽了一聲,嗓音幹幹的,沒什麼力氣。


  “那怎麼行?我不管你,你是不是就睡過去了?”謝瀾橫了她一眼,然後把她頭上的毛線帽子往下一拉,遮住了她的視線。


  “……”


  謝桃默默地伸手,把帽子往上提了提。


  但此刻,她偏頭望著窗外紛飛的雪花,心裡忽然升騰起幾分暖意。


  在車上不知不覺地又睡著了。


  知道謝瀾推了推她,她才睜開眼睛,還懵懵懂懂的時候,正好對上了司機大叔那一雙笑眯眯的眼睛。


  謝桃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在車上。


  “下來。”謝瀾朝她伸出手。


  在這樣寒冷的天氣裡,打開車門,微微俯身站在外面的少年隻穿著一件黑色的衛衣,搭著一條單薄的破洞牛仔褲,也沒見他有絲毫冷意。


  他就站在那兒,朝謝桃伸出手。


  明明是天生張揚的眉眼,此刻卻帶著幾分難言的柔和。


  下了車,謝瀾原本還想背謝桃,但被她拒絕了。


  從掛號,到等候看診,一直都是謝瀾在幫她忙著來回跑,到看診的時候,也是他扶著謝桃進去的。


  醫生開了一些藥,又讓輸液,讓他們去門診。


  謝瀾雖然看著吊兒郎當的,但有時候卻也心細,他扶著謝桃走進病房裡,又讓她在床上躺下來,然後又替她蓋好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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