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黑道大佬過命的兄弟。


 


但我暗戀他。


 


他死後,我養大了他兒子。


 


誰知這逆子不把我當叔,闖進我的酒店房間,


 


揪起跪在我床邊的年輕男孩的頭髮,把人往門外一丟,冷聲問我:


 


「不打算為我爸守寡了?」


 


我厲聲警告:「宗彥!」


 


他非但不懼,反而瘋了般將我推倒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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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不如讓我來。」


 


1


 


宗彥穿著校服,坐在巷子裏那堆高高摞起的鋼材廢料上看書。


 


他身後不遠處,一場聲勢浩大的圍毆正在進行,拳拳到肉的聲音夾雜著幾聲痛苦 的悶哼。


 


要不是此情此景過於違和,我可能真會相信他是在用功。


 


我抬抬手,摒退身後幾個撩起袖子準備大幹一場的馬仔,自己也從轉彎處退了回 去 。


 


二十分鐘前,阿坤火急火燎地闖進辦公室,告訴我,少爺跟人打架了。


 


我想著宗彥跟他爸不一樣,他書念得好,從來不是惹是生非的人,怕他吃虧,一 路催促司機把車開得飛快。


 


誰知情況與我所想南轅北轍。


 


「可以了。」


 


裏面,宗彥冷冷的聲音傳來。


 


幾個幫他打人的後生仔似乎並不甘心,但還是聽話地停手,之後離開。


 


我在稍遠的地方截下他們,詢問他們究竟發生什麼事。


 


他們爭先恐後地告訴我,那衰仔是個變態,迷戀宗彥到不正常的地步。


 


「他每天都跟蹤彥哥,還給他寄過那種非常露骨的情信!」


 


「今天中午,彥哥借我們的宿舍午睡,他偷偷潛進去,要不是及時發現,他手都 要伸進彥哥褲子裏了!好惡心啊!」


 


我聽得面色鐵青。


 


待他們離開,我把領帶扯松,塞進衣襟裏面,想要親自上陣教訓教訓那衰仔。


 


卻見小巷深處,宗彥用腳尖勾起那人的下巴,說道:「你說你喜歡我?」


 


我停下腳步。


 


那人也癡,齒間一片血色,還在笑,「不是喜歡,是愛!宗彥,我愛你!」


 


宗彥說:「可我們都是男人。」


 


「這才是愛啊!」


 


那人被他踩在腳下,眼中愈發狂熱,「違背世俗的才是真正珍貴的,宗彥,除了 我,還有誰為你甘願受千夫所指?」


 


「是嗎。」


 


宗彥若有所思,「好像還有點道理。」


 


那人眼神驟然亮起,用力攥住了宗彥的褲腳,「所以宗彥,你會給我一個機會


嗎 ?」


 


宗彥垂下長長的眼睫看了看他的手,臉上露出一個很好看的笑。


 


再說話時聲音也很溫柔。


 


「謝謝你啊,讓我豁然開朗。」


 


那人聞言,臉上綻開笑容,隻是剛綻開一半,就凝固了。


 


巷子裏回蕩著他的兩聲慘叫聲。


 


第一聲,因為宗彥蹲下身,掰折了他攥著自己的手指


 


第二聲,因為宗彥站起來,面無表情地踹斷了他的肋骨。


 


夕陽刷在宗彥身上,濃稠的金色,吞去他的輪廓。


 


那一刻我恍惚了。


 


當年翰哥打架就狠,道上的人都怕他,把他喊做「玉面閻羅」。


 


我一直以為宗彥性子冷是冷點,總歸還是斯文人,沒怎麼遺傳到翰哥的煞氣。


 


卻沒想到竟是他藏得太好。


 


2


 


忙沒幫上,我接人回家。


 


專門留了人善後,晚上吃飯時,我對宗彥說:「你放心,那樣的變態,以後絕對 不會出現在你面前了。」


 


「變態嗎?」


 


宗彥突然定定地看著我。


 


「何叔,你不是也喜歡男人?」


 


我一下子被他這句話砸蒙了。


 


儘管快要進入千禧年,世紀都要翻個篇,但喜歡男人依舊是很不光彩的事。


 


以前他爸宗文翰就對此十分厭惡,他說好好一個男人,整天想著搞另一個男人,


 


純心理變態,因此我從來不敢暴露自己對他的心思,生怕他知道了要把我胯下那 幾兩肉剁去喂狗。


 


宗彥接著說:「難道你不是喜歡我爸。」


 


我一激靈,聲音不止抬高八度,「別胡說,怎麼可能!!」


 


為轉移話題,一股腦往他碗裏夾了好多菜。


 


「別光顧著說話,多吃點啊,你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別總那麼斯文,影響發 育的。」


 


宗彥漫不經心地撥著米飯,「我都成年了,還發育嗎?」


 


我哪知,「啊?」了一聲。


 


宗彥便那麼看著我,莫名地笑了,「你還想要我怎樣發育,何叔?」


 


那一瞬間我簡直懷疑這小子在跟我講不正經的。


 


但抬眼看去,又見他拿起一隻蝦,慢條斯理地剝著,那認真還不失優雅的模樣, 令我為自己的懷疑大大地懺悔一秒。


 


「怎麼了?」他舉了舉手裏剝好的蝦仁,「要吃嗎?」


 


說完,直接把蝦仁遞到我的嘴邊。


 


我下意識地張嘴咬住,他又接二連三地遞了好幾隻過來。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剝好 的。


 


「唔,」很快我就被他塞了滿嘴,咀嚼都有點來不及,隻能含混地拒絕,「行 了,你自己——」


 


他的手又伸過來。


 


我無奈張嘴,這次卻根本沒有咬到蝦,而是直接咬到了宗彥的手指。


 


我一愣,下一秒就見他淡定地縮回手,把剛才被我不小心咬到的指頭放進嘴裏舔 了舔,然後才拿起桌上的熱毛巾擦手。


 


「都被你吃光了。」宗彥說。


 


「..咳。」我腦子裏還晃著那截若隱若現的粉色舌頭,趕緊移開目光,端起水 杯喝了一大口,「我都說了讓你多吃點,你非要塞給我….


 


「沒關係。」


 


宗彥眼裏閃過一抹令我疑心是錯覺的笑意。


 


「我就喜歡喂你吃我的東西。」


 


3


 


洗澡時我突然意識到,翰哥送給我的戒指不見了。


 


那枚戒指當年是翰哥自己戴著的,後來有一天見我老盯著看,就隨手摘下來送給 了我。


 


其實我不是喜歡那枚戒指,隻是在心裏想,如果有一天我也能像那枚戒指一樣, 有事沒事被翰哥那雙好看的手搓一下、摸一下就好了。


 


翰哥摘戒指給我的時候我推脫說,這太貴了,我不能要。


 


他聽了就笑,說不是好兄弟嗎,跟我還計較錢啊,你喜歡就拿去好了。


 


說完直接拉過我的手,不由分說地把那枚戒指套進了我的食指。


 


那一刻我的心砰砰直跳,荒謬地想像自己正在和他進行交換戒指的儀式,血瘋狂 地往臉上湧。


 


那枚戒指是什麼時候不見的?


 


我記得,前幾天宗彥好像還說想看一下,我摘下來給了他,後來..


 


後來公司臨時有事我去處理,那之後呢?


 


他把戒指還給我了嗎?


 


正好宗彥來房間找我,我問他:「你看見我的戒指了嗎?」


 


「什麼戒指,」宗彥問,「你和我爸爸的定情信物嗎?」


 


…這事繞不開了是吧。


 


我無奈:「這要真是定情信物,你爸怎麼會有你媽,又怎麼會有你?」


 


宗彥面無表情:「有什麼奇怪的,他又不是隻有我媽一個情人。」


 


「我意思是他隻喜歡女人...算了,那戒指你之前說讓我給你看看的啊,看完之 後你還我了嗎?」


 


「還了。」


 


那真是奇怪了。


 


我在浴室和房間都地毯式地搜索了一遍,最後甚至跪在地上,上半身匍匐下去, 打著手電摸床底。


但沒有,到處都沒有。


 


我失望地起身。


 


宗彥問:「找到了嗎?」


 


我搖頭,在床沿坐下,有些心煩地從煙盒裏摸出支煙。


 


「那就別找了。」宗彥站在我跟前微微彎腰,挺乖巧地把打火機湊了上來,「你 喜歡戴戒指,我給你買。」


 


「少來,你的錢都誰給的。」


 


我笑,不想讓他覺得自己對他爸的東西有反常的在意,便沒再說這個,隻是深深 地把煙吸進肺裏。


 


宗彥「啪」地一聲甩上打火機的金屬蓋,放回褲袋。


 


我本來想問他打火機哪來的,是不是學會抽煙了,但視線平掃過去,發現他似 乎 …


嘖,還真是街上隨便睇眼畫報女郎都能憋到爆炸的年紀。


 


我咬著煙嘴笑了一下,「是不是偷偷看了少兒不宜的東西啊?」


 


挺寬鬆的運動褲,竟然還能看出形狀。


 


看來確實發育得很不錯。


 


「怎樣算少兒不宜,」宗彥平靜坦蕩,還問我,「你剛才翹著屁股跪在我面前算 嗎?」


 


我差點沒被剛吸進去的那口煙嗆死。


 


「跟誰學的你,」我使勁踹了下他的小腿,「連你叔都敢調戲了?」


 


「不敢。」


 


宗彥完全不躲,骨頭也硬,被我那麼一踹竟還站得筆直。


 


他似乎還笑了笑,低頭看著我問:「何叔,我房間的燈壞了,晚上可以在你這裏 睡嗎?」


 


4


 


宗彥怕黑,但不粘人,翰哥死的那年他才十二,卻從來不會提出要我陪他睡覺, 隻是每晚都在自己房間裏開一盞小壁燈。


 


有空的時候我會主動去陪他,他就很安穩地窩在我身邊,一定要靠得很近,朝我 的方向側躺,臉埋在我懷裏,咬住我胸口的一塊布料,往往把我的衣服泅濕好大 一片。


 


沒空時我也會在睡前特地去他房間看一看。


 


有時他在暗光中也睡不安穩,要我輕輕地拍他,才會慢慢從緊繃的狀態中放鬆下 來 。


 


宗彥怕黑是有原因的。


 


在他還很小的時候,有一回翰哥帶著他去某間食肆吃飯,碰上其他社團與他結下 過梁子的一行人,幾句話不合便展開一場混戰。


 


混亂中,翰哥把小小的宗彥塞進最角落的桌底,告訴他,不要出聲,不要動。


 


於是宗彥便抱著雙膝躲在桌布圍出的那一片小小的黑暗裏,真的沒動。


 


外頭刀槍棍棒,腥風血雨,有人被砍翻在地,身體抽搐著倒在宗彥面前,嘴邊血 沫一陣陣地湧出,眼睛直到咽氣都沒能闔上,就在桌布底下的那條縫隙裏直勾勾 地盯著他。


 


血從那人身下蔓延開,流進桌底,沾濕宗彥的鞋底。


 


宗彥還是沒有出聲,沒有動。


 


後來,火拼慘烈收場,宗彥被忘記了。


 


那天我沒跟在翰哥身邊,等到翰哥渾身的刀傷包紮好被送回家,我突然覺得不 對,問他,阿彥呢?


 


翰哥一拍腦袋:壞了!


 


那時已是深夜,我急急忙忙地趕到那間被碲得面目全非的食肆,桌布一掀,就看


 


見小小的宗彥抬起頭看我,滿臉的麻木與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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