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剛忘記卸妝了。


  妝上得匆忙,被明亮燈光一照,叫一個觸目驚心。


  濃豔,拙劣,很像她十四歲那年試圖裝成熟,第一次偷用媽媽的化妝品。


  那次是為什麼來著?哦,對,要給暗戀的人送情書。


  那一年,季辭才十七歲,漂亮得像個神話少年,能讓城邦為他混戰,昏君戲弄諸侯。程音如此貪圖美色之人,當然二話沒說當場昏了頭。


  她至今記得那個暑假,北京城莫名潮湿,每到傍晚都無緣無故,突降一場熱烈燦爛的雷雨。


  閃電是亮紫色,天空是明灰色,來敲門的少年頭發湿透,瞳仁黑得清澈,是怦然心動的顏色。


  之前程音見過季辭很多次,但那天之後,一切都變得有所不同。


  她小時候沒大沒小,對季辭要麼直呼其名,要麼喊他“季三”,偏偏那天莫名其妙紅了臉,小聲地叫了一聲“三哥”。


  人在五歲前喜歡獨佔一切,往後才有分享意識,等到十來歲,佔有欲又會重新萌芽,這一次,將針對某個特殊的人。


  那一刻程音意識到,季辭就是那個人,三哥隻能是屬於她一個人。


  可惜她還隻是個小女孩。


  身高還沒到季辭的胸口,身材也是塊平板,不太分得清前後。他來北京是為了參加生物競賽夏令營,同行者都是韶華正盛的同齡人,其中不乏漂亮姐姐。這讓程音無比焦慮。


  從小程音就是行動派,照了照鏡子,覺得自己單憑這張臉,未必沒有競爭力。


  情書寫了三個晚上,化妝用了兩個小時,遞出去的時候多少還是忐忑,畢竟這是她的第一次。


  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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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辭連夜離開,從此連電話都不再打過來……


  多年之後程音才意識到,這是他拒絕別人的方式,特意為人留全一些顏面。


  其實全無用處,他想象不到那個十四歲的少女偷偷哭了多久,心裡有多羞恥。


  年少時的羞恥感,保質期往往長得出人意料。程音用卸妝水猛搓了幾下臉,將眼線和口紅完全洗淨,都沒能卸掉那種芒刺在背的感覺。


  往事真的不堪回首。


  她扯了張紙巾蓋在臉上,忽然後知後覺,想到一件很要命的事——


  剛才她又頂著相似的尊容,在季辭面前耍了半天寶。他該不會以為,她又在故技重施吧!?


  這個念頭,基本摧毀了程音的午休時光。


  柳世的員工食堂遠近聞名,在點評網站有“民間米其林”之稱。最值得稱道之處,並非菜系口味的多元,而是貼心的座位安排。


  有適合整個部門聚坐的長條桌,也有研發部那群nerds喜歡的太空艙——ῳ*Ɩ 半包圍的圓形單人座,可獨自吃飯不被打擾,堪稱i人天堂。


  對於習慣獨來獨往的程音來說,這是福音。


  但獨自,並不等於清淨。


  柳世作為醫療健康企業,裝修風格充滿科技感,環形座椅內側,錯落懸掛各色LED屏。


  播放的視頻內容各不相同,有些是高管新年致辭,有些是最新產品介紹,還有員工到偏遠地區扶貧公益活動。


  攝影師仿佛知道觀眾的眼睛貪戀哪種風景,留給季總的屏幕時間格外長。


  因此,不論轉到哪個方向,隻要抬眼,程音就能見到那個人。


  本來她心裡就有鬼,哪受得了這麼四面楚歌。最後,程音隻能把頭埋進餐盤,維持著一個很不利於頸椎健康的姿勢。


  今天她是沒臉再見他了。


  程音匆忙吃完最後一口,收拾盤子準備逃離,突然座位前多了個不速之客。


  對方胸口垂落工作掛牌,照片上一張方正嚴肅的臉——抬眼看,本人更嚴肅,神情肖似程音的高中班主任。


  是陳嘉棋。


  程音沉默看他,沒主動開腔——之前他警告過,在公司少跟他講話。


  怎麼自己先食言而肥了呢?


第13章 眼淚


  陳嘉棋一張臭臉,環顧周圍,低聲命令程音:“你跟我來。”


  更像班主任了……程音尋思,她這兩天正常上下班,沒做什麼出格的事……除了上午在18樓潑了一壺茶。


  她不聲不響,跟隨陳嘉棋出了食堂,來到通往花園的一扇小門。


  不是正門,因此沒什麼人,算是方便說話的偏僻地方。


  她有預感,這人要找她茬。


  果然,陳嘉棋一開口就開噴,冷笑道:“我真是小瞧你了。”


  這聲氣,聽著不像是因為擾亂會場秩序……


  程音按兵不動,靜候他的下文,有些好奇自己又有什麼壯舉,將這人氣得臉色鐵青。


  上次他這麼激動,還是突然聽聞她懷孕。


  想起來了,貌似他們就是那時候鬧翻的,在此之前,他們一直保持著“友好的競爭關系”。


  績點排名,市三好生,國家獎學金……陳嘉棋上中畢業,從小就是天之驕子,隻在程音面前吃過敗仗。


  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獎學金於這位少爺而言,隻是錦上添花的榮耀,卻是她有限的生活費來源,要是搶輸了,她在食堂就吃不起肉了。


  那些年程音正長身體,護食比小豹子都兇。


  陳嘉棋這點心胸還有,並沒有因此反目,比拼輸了就下次再來,直到有一次他毫無懸念成了第一。


  程音在體育課摔倒,子宮出血被送醫院,養胎躺了兩個月,直接錯過了期末考試。


  當時,他差不多就是現在這種怒其不爭的臉。


  “你一定要靠這種手段?”陳嘉棋質問道。


  程音腦瓜再好使,也猜不出這種天外飛來的啞謎。哪種手段?她手段可多了,池子特別深,面對不同場景都能掏出相應的面具。


  但她完全不知道對方的怒點在哪,隻能繼續一張撲克臉,聽他接下來要如何分解。


  程音平靜若水的沉默,反而更進一步激怒了陳嘉棋。


  “程音,你到底是怎麼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程音:“……啊?”


  “當年的事情,再提已經沒有意義,但你現在,總該為小孩著想。”


  程音的撲克臉變成了迷惑臉。


  等等,現在是在哪個頻道?怎麼聽起來像夫妻吵架呢?還是破鏡重圓的那種劇情。


  “我幹嘛了?”她試探著問。


  “幹嘛了,您可太本事了,上班第一天,就引起了18樓的關注。”


  “上班第二天。”程音糾正,但果然還是有點心虛,18樓,是說季辭嗎。


  這心虛的微表情,讓陳嘉棋的聲調又高了兩度,程音不得不又拉著他往花園走了兩步,以免被人聽到他的連續輸出。


  “剛才總裁秘書打電話來,讓我查一下,今天在第一會議服務的物業人員名單。”


  “我問怎麼回事兒,說是有個新來的服務員,將茶水倒在了總裁身上。”


  “我特意去調了監控,原來總裁要找的那個服務員,是你。”


  “曲有誤周郎顧是吧,程音你是不是甄嬛傳看多了?”


  程音:“……啊。”


  這還真是一個意想不到的副作用。


  就她那個妝容,居然能入柳亞斌的法眼,被他現任女朋友知道了,不得氣個倒仰。


  那可是一位特別熱衷於發“豔壓”通稿的影視新星。


  程音忍不住嘴角一抽,看在陳嘉棋眼中,自動翻譯成了志得意滿。


  “程音,你現在是一個母親!”他生氣極了,“給你女兒做個好榜樣行嗎?你是比別人缺了智力還是能力,為什麼非要走一條歪路?”


  哎,來了,她的show time。


  程音一直想找個機會,把陳嘉棋腦子裡歪掉的那顆螺絲給擰正。


  大三那年她突然懷孕,不管誰來問,她都絕口不提孩子的父親是誰,因此引起了很多猜測。


  人們自作聰明,自發達成了共識——男人必然是有婦之夫,搞不好還很有身份地位,否則程音不會如此諱莫如深。


  他們就沒想到,她不說,是因為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當年懶得費口舌的後遺症,就是謠言越傳越真。


  看陳嘉棋這個態度,現在再想把螺絲擰正,可能性不大。程音早早考慮過,與其往回掰,還不如將錯就錯。


  歪,也有歪的擰法。


  她抬起眼,盯住了花園門上的那片小窗。


  玻璃不大,透進一塊方方正正的光域,能看到屋檐下垂落的藤蔓。


  隻要目不轉睛盯著亮的地方,不出半分鍾就會流淚,這是專業演員在哭戲中會使用到的技巧。


  果然,不一會,淚水便自動滑落,程音順勢吸了吸鼻子,認真演起了“悲從中來”。


  這一招堪稱奇襲,陳嘉棋當場石化,肉眼可見地手足無措了起來。


  他認識程音挺久了,她從18歲起,就是個不太合群的冰美人,跟誰都不遠不近,喜怒也不大分明,好像對什麼都無所謂似的。


  他沒想到,自己稍微嚴厲一些,就惹出了對方的眼淚。


  她哭起來並不出聲,努力壓抑著抽噎,但能感覺到滿腹委屈。


  想來也是,她先前找的那位,恐怕是個負心漢,這些年完全銷聲匿跡,程音一個人把孩子養到這麼大,確實很不容易。


  “你,你別哭啊……即使,你也不應該……有困難可以跟我說,你為什麼要……”他有點語無倫次。


  “我沒有。”程音總算說出了關鍵臺詞,倔強地擦掉眼淚。


  她的眼睛始終盯著玻璃窗,眼淚洶湧,口齒卻很清楚:“早上是組長讓我上去幫忙,因為物業的人手不夠。我沒那麼無恥,也很珍惜這份工作,一步都不敢走錯。”


  陳嘉棋徹底呆住了。


  他手忙腳亂,試圖扒拉衣兜找張紙巾也找不著,隻能忙忙點頭:“啊,對,這就對了……程音,18樓那位,不是你能沾手的,隻喜歡圖個新鮮,你可千萬別犯傻。”


  他是如此推心置腹,連總裁的錯處都敢指摘,搞得程音有些演不下去。


  陳嘉棋為人過於黑白分明,但至少人不算壞,勸她的話也都為了她著想。


  程音點了點頭,順著他往下說:“我知道當年你們都看不起我,背後議論我的話,我也都聽到過……”


  “啊,那不是我!”陳嘉棋舉手,也是終於找到一個機會,急忙自辯,“當年我確實見到過你跟那誰在會議室……可是那些話,不是我傳的!”


  不是他嗎?那能是誰?


  程音迷惑了一瞬,管他呢,不重要,重要的是陳嘉棋看來並非站在對立陣營,那就好辦。


  “總之,你的提醒我都記著,也很感謝。”程音誠懇道,“曾經我年少無知,不小心行差踏錯,我自己也很後悔。”


  “唉你知道錯了就好,好好的一個人,把自己弄成今天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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