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輕輕搭在時歲手邊,呼吸沉重而隱忍。不難發現在注視著時歲和卡繆的這段時間內,獵人首席也已經到了極限。
時歲倒是無所謂,她放心應洵,不用自己受累也挺好的。
那雙手在殺宿敵的時候從未留情,冷血而殘酷,但在對待時歲時溫和地像是屬於另一個人。
和血族的冰涼完全是兩種感覺。
耳根的位置被親了,耳夾搖搖晃晃,隨著這個架勢撞到側臉。
混亂又持續了不到十分鍾,門扉被敲了兩聲,屋內的氣味隨著敞開的窗戶散去一些。
病房門打開,朝暮沒走兩步,腳步頓住。
他嗅到病房內並不僅僅隻有消毒水的氣味,掀起眼簾就看見時歲躺在床上看他。
而應洵正將擦幹指節的紙巾扔進垃圾桶。
或許是修復需要用到那些東西,應洵指尖弄出的全都不屬於血族。
朝暮有些不敢置信,那雙貓眼睜得大大的:“你……骨頭撞斷了也要做那種事情?”
這家伙前幾天還歇斯底裡,現在穿戴整齊精神正常,倒是恢復了精致帥哥的魅力。
時歲聳聳肩:“你過來做什麼?”
前幾天還要殺了她呢,總不能是幾個巴掌就把他給打清醒了吧?
朝暮知道時歲隨時都會拒絕和他對話,雖然表面上看著還挺冷靜,但語速難免有些快。
“我知道時年的秘密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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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異色瞳緊緊地盯著時歲的臉,期待著在她露出感興趣的表情,這樣之後想和時歲說上話,不至於那麼尷尬。
但沒有。
時歲:“這是和我道歉呢?”
朝暮:“……”
朝暮抿了抿唇。
時歲這才扭頭看向他:“先說對不起,然後帶我去你說的秘密基地。”
“會不會原諒你……取決於那裡能讓我得到什麼信息。”
*
祁越靠在天臺的圍欄上。
夜晚的風聲呼嘯,銀白色的短發被風吹著有些凌亂,血紅色的狐狸眼中氤氲著淺淡的笑意,像是捕獲了有趣的獵物,思索著要怎麼才能一口口地好好吃掉她。
“那個小鬼和傳統的獵人不太一樣。”
他的手肘搭在圍欄上,掌心託住臉頰:“不過比起其餘獵人來說,挺麻煩的。
如果他們是同期的獵人,祁越大概會挺喜歡她——有能力的人類可不多。
周圍一片安靜,不過祁越並不是在自言自語。
時年摘下了面具。
他的外貌俊美不輸給任何一個血族,額前細碎的黑發遮到了眉宇間,眼眸被過分白皙的皮膚襯得冷淡陰鬱。最簡單的黑色風衣套在身上,硬是讓他傳出了時尚男模感。
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握著手機,亮著的是對話的頁面。
奇怪的是,隻有對面發來的消息,時年隻是已讀、但從未有回復。
右上角還有一個長方形的影像懸浮窗,隻是角度不是很好,影像模糊。
祁越沒有聽見回復,他偏頭看了一眼。
“……還在刷消息?”
活了好幾百年的血族覺得有趣,“既然這麼想,為什麼不回復她?”
時年還是不回答。
不愛說話,有些血族就是有這樣的怪癖,剛轉化的佔據大多數。
祁越倒是不介意,他活得久了,隨便出手就能收割生命,覺得有些事情沒有計較的必要。
而且有個不會回應的樹洞站在旁邊說說話也挺好的。
“不過我很好奇。”祁越慢條斯理地,用闲聊的語氣說著,“我渴望得到永生,所以轉化之後忘卻了曾經所有的一切。”
但這個新人……
為什麼會把姐姐記得那麼清楚呢?
第84章
卡繆覺得自己完蛋了。
隻要一放空思緒, 他的大腦就被時歲的臉佔據,心口那個被她刻下印記的位置隱隱約約地在發燙。
這樣一想,某些古怪的情緒像是汽水中的氣泡, 一個一個地往上泛。
外貌冷酷的少年覺得現在的自己像是一具行走的屍體。
……不過, 吸血鬼本身也算是一種行屍走肉吧?
這些想法像是無頭蒼蠅一樣在卡繆的腦袋裡面亂蹿, 他快步穿梭在夜鶯家系的莊園中。
由於思緒亂飛,還險些一頭撞上前方的柱子。
卡繆停下腳步, 面無表情地將衝鋒衣的拉鏈拉到最高的位置, 擋住的下半張臉上,抿唇的動作反復。
月亮已經偏移到了天邊。
過不了多久,讓所有血族深惡痛絕的太陽就要灑落在大地上。
幾個血族腳步匆匆地從卡繆身側走過, 落在他身上的視線並不算友好。
夜鶯家系的大多數血族都是混血種, 他們的膽子比其餘家系的血族要小許多, 也就隻有夜鶯願意庇護他們。
這些血族和卡繆保持了一定距離, 但對話清晰地傳入了卡繆的耳中。
“又是他……”
“看上去就是一副很拽的樣子……夜鶯大人為什麼要相信那樣的家伙?”
“他會不會串通野薔薇家系?我記得冬狩日的時候他出門了……”
“既然他會背叛前一個家族,那就有可能背叛我們。”
一個從原先家族叛逃的血族,轉換了家族以後就能忠心耿耿嗎?
那幾個血族交換了眼神。
“走吧, 我們還是別和他說話了。”
卡繆腳步沒有停頓。
血族並不在意同類的竊竊私語,也早就習慣了面對飽含惡意的同類。
他穿過庭院, 來到了某間房門口。
夜鶯正在插花。
毋庸置疑,血族親王的外貌極美, 嬌豔欲滴的花朵在她面前也要被壓一頭。
光是看她這幅樣子,和這個年齡的人類也沒什麼差別。
卡繆一聲不吭。
夜鶯動作輕柔的碾碎了掉落在手中的花瓣, 才側目看向他:“你剛剛從時歲那裡過來, 是嗎?”
卡繆:“是。”
夜鶯那雙銀白的眼眸從上到下掃視卡繆, 想從他的身上察覺到端倪。
但很可惜,卡繆早就習慣了面無表情, 夜鶯看不出區別。
“……你對她來說應該很好用。”夜鶯的語氣溫和緩慢,“在你身上的實驗進行的怎麼樣?”
卡繆下意識地想抬手觸碰一下心口,但手還沒抬起來,想到時歲的話。
“……還在繼續。”他眼簾微垂,“但伊萊還沒開學,她一直在獵人協會,沒太多接觸的機會。”
夜鶯慢慢說了幾聲“好”。
“你現在是夜鶯家系的血族,卡繆。”
夜鶯的唇角掛著淺淡的笑容:“別忘記是哪一個家族在你走投無路的時候給你容身之地。卡繆,離開夜鶯家系,你就真的無處可去了。”
卡繆當然知道。
但要血族產生“感激”這類的情緒,本身就很困難,更何況他清楚面前的夜鶯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藝術品般的花束插好了,夜鶯輕輕捧起,放到了一側的櫃臺上。
卡繆掀起眼簾向後看,牆壁上貼滿了畫像——全是夜鶯自己畫的、時歲先祖的模樣。
但如果卡繆往下看,能發現下方其實有一個水晶棺木中。
看不清樣貌的人雙手搭在胸口,安靜地沉睡,她的膚色不像是血族所擁有的,那是一個人類。
人類的軀體根本不可能保存上百上千年,夜鶯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將其保存。
“去吧……她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夜鶯用柔和的聲音說,“最好讓她……盡快地獲得另外兩位親王的血液。”
誰知道夜鶯作為一個家系的親王,要其餘親王的心頭血做什麼。
卡繆離開了夜鶯家系的莊園。
他回了家,打開房門,手尚未從門把手上離開,視線忽然凝滯。
窗簾拉得很緊,室內昏暗、一點光線都透露不進來,但血族憑借良好的勢力,在房間內看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莉莉絲坐在沙發上,狀態放松。
紅發的血族少女雙腿交疊,正玩著不屬於自己的遊戲機,她明明聽見了卡繆的聲音,但依舊沉浸於手中的戰鬥。
直到遊戲機頁面顯示了GAME OVER,她才遲鈍地眨了兩下眼,掀起眼簾看向卡繆。
卡繆好歹以前是野薔薇家系的人,他當然認識莉莉絲,且清楚不能與她對視,否則內心的想法會被她一覽無遺。
她過來做什麼?
是野薔薇的親王下令將他追捕麼?
莉莉絲慢慢說:“啊……等了一個晚上,還以為你今天不會回家了。”
卡繆在時歲身上用光了自己的藍條,現在想要隱匿蹤跡有些困難。
正要後退,刀刃冷不丁抵在了喉嚨的位置,伊芙不知從哪裡出現,他扣住了卡繆的手。
莉莉絲輕盈地從沙發上跳下來。
她幾步來到卡繆身前:“和我們走一趟,嗯……也有可能回不來的那種。”
……
時歲還不知道後方被偷家,她正收拾好準備和朝暮一起前往所謂的“秘密基地”。
朝暮垂眸看向時歲的後腰。
他眨了眨眼,明顯透露出幾分迷茫,出醫院時,時歲裝模作樣地上了輪椅讓應洵推著。
朝暮這次倒是很聽話,等出了醫院範圍,時歲站起來活動後才詢問:“……你的傷怎麼回事?”
應洵瞥了他一眼,首席語氣頗為冷淡:“和你沒關系,收回你的好奇心。”
朝暮本來不是那種被堵一句就不說話的人,可惜因為前幾天發瘋被時歲拉黑,目前正處於恕罪階段。
隻能默默地閉上嘴。
廢棄的教堂就在倒塌的訓練營附近,
雖然破敗,但依稀可見建築物牆體上精致的雕刻痕跡。
所幸還是有點距離,沒有被西奧多當時的一把火掃成灰燼。
不過時年的秘密基地並不在教堂裡。
朝暮帶著他們繞過了教堂,往後走,周遭的樹木逐漸多了起來,應洵的手始終搭在腰側的武器上,緊隨著時歲的步伐。
朝暮帶著時歲和應洵來到了一處洞穴。
說是洞穴也不太準確,這裡很隱蔽,隱隱約約可以看出人類行動的痕跡,但被落葉泥土之類的覆蓋了,並不明顯。
朝暮用腳撥開那些用來掩蓋的草堆,看見一條很潦草的,向下的通道。
時歲匪夷所思:“……這是怎麼找到的?”
“在從訓練營出去之前,偶爾會出任務,隻要在某個時間點回訓練營就可以。”在朝暮之前,應洵很快回答,“他殺血族的速度很快,應該利用了剩下的時間。”
時歲了然。
三人向著下方走去,最後來到了一個圓形的門前,鐵質的門需要輸入密碼才能進入,洞口看著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