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越純屬無聊。
他對大多數血獵沒有興趣,手下也有不少人生命,隻是偶爾看見好苗子,就忍不住想做老師。
應洵在他眼中已經算是完成體,他經歷過完善的訓練,並且有著自己的戰鬥體系。
但是時歲不同。
祁越還記得她朝自己豎的中指,拋去掉牽扯在時歲身上那些不明不白的關系,腦中有個聲音告訴他這個小鬼和他會挺合拍的。
血族相信自己的直覺。
“按照始祖的話說,你馬上就能知道了。”祁越慫恿道,“我大概會在這所學校裡待一周,給你做個特訓怎麼樣?”
時歲:“你在伊萊學院待這麼久做什麼?”
祁越那雙狐狸眼笑得彎彎的:“畢竟這也是始祖大人的管轄範圍,我不能讓人把這裡變得太糟糕嘛。”
時歲:“……”
怎麼感覺他說的好像這一周內要發生什麼大事一樣?
她問出了口,能讓代行者在這裡停留,那大概是比較嚴重的事。
……夜鶯?
她不會喝下那些親王的心頭血,然後自己變異了吧?
“這樣吧,你來找我練練,我給你透露一些人類獲取不了的信息。”他朝著時歲眨眨眼,“或者你拜我為師怎麼樣?我可是之前的最強獵人喔。”
時歲:“之前教我的也是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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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對了,要我去你宿舍樓下找你也行。”
這句話中透露出些許威脅意味,祁越自顧自地說著,完全沒有給時歲拒絕的機會。
他咧開唇角露出獠牙,狐狸眼彎起時透露出狡黠和危險感。
“記得放學後到辦公室來找我,我再告訴你。”
時歲正想說話,祁越拿起桌面上的幾沓試卷,示意時歲伸出雙手,在她下意識抬手去接的下一刻,試卷放在了她的手中。
“還有,這個是你們上次月考的分數。”祁越慢吞吞道,“雖然隻有不到二十個人,但這麼多份批起來可真要命。”
……這家伙真會啊!
時歲把這些試卷先放回了教室,走廊上的學生少了許多,他們不是去參加社團活動就是去圖書館或者宿舍休息了。
窗外的月亮已經降落到了天的另外半邊,時歲越過窗戶看向遠處的樹林,有些小蝙蝠在黑夜中竄來竄去。
她抬手按了按肩膀。
哎,還以為能休息一陣子呢。
看樣子,想要回歸正常的人類生活似乎有些困難……還差什麼呢?
如果能拿下始祖的話,始祖應該能很好地處理這些麻煩吧?
本來隻是一個普通女高中生啊,還我平靜的生活!
時歲想到這裡,非常惆悵地嘆了口氣。
……都到這個程度了,麻煩就麻煩點吧。
她放好那些作業,轉身從後門出了教室。
走廊上已經沒人了。
時歲穿過長而昏暗的走廊,整個教學樓中好像隻回蕩著她一個人的腳步聲。
前方有個岔口,一個錯身。
角落裡的人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少年的手掌比起她的要寬大一圈,正好能將她的手腕圈住。
“時歲。”
時間在短暫的幾秒內放慢,時歲感覺到握在手腕上的觸感,那道過於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讓她原本平靜的心跳飛速加快。
她對上那雙與自己相似的眼眸。
……就這樣措不及防的相遇。
第111章
下課後的校園裡, 晚風吹過。
不知道哪一間教室門上掛著的風鈴叮咚作響,為寂靜的走廊增添了幾分聲響。
攔截她的少年有雙血色的眼眸,黑色的碎發落在額前, 他佩戴著白色口罩遮住了下半張臉。
然而, 並不需要露出整張臉, 時歲就能清晰地認出這是誰。
和預想中的見面完全不同。
時歲還以為要到達始祖面前,又或者還要度過很漫長的時光, 但沒想到會是現在, 一個算得上平常的課後。
時年握著她的手,指腹在時歲的手腕處摩挲著,血族冰涼涼的溫度透過接觸的皮膚傳遞過來。
他的身量稍微比時歲高一些, 昏暗的光線落下來, 雙生子的影子交疊在一起, 在那一點光亮中拉長、再重新融入黑暗。
時歲腦海中的疑問實在太多了, 那些問題撞在一起,讓她一時間不知道應該最先問什麼。
她說:“……你為什麼在這裡?”
時年依舊沒有放開她的手。
空著的那一隻手勾下口罩,露出那張和時歲相似、但輪廓明顯是男性的臉龐。
他說話時尖銳的獠牙若隱若現無聲地昭示著自己已經不是人類。
時年說:“現在可以見你, 所以我來了。”
在時歲為那幾個血族刻下烙印之前,始祖讓他不要去見時歲, 為了最終的目的,時年按捺住了原始的衝動。
現在……終於可以見到她了。
時歲冷聲道:“所以, 因為始祖的話,你就這樣看著我擔心你嗎?”
她能夠看得見時年的痛苦。
獵人和血族的世界充斥著普通人看不到的黑暗與折磨, 他年紀輕輕就要面對那些, 說不痛苦是不可能的。
但她以為他們是世界上關系最緊密的親人, 時年起碼應該告訴她,自己正在忍受痛苦——而不是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她的世界裡。
時年沒說話。
他的指腹下意識地在時歲的手腕處摩挲, 他隱隱約約想起來自己在轉化的那天,手腕上似乎有一道很深的痕跡在這個位置愈合。
……啊。
原來在擔心。
一種微妙的情緒,像是氣泡水瓶子裡從底部升上來的氣泡,浮到水面上後炸開,暈乎乎的感覺。
血族是極其貪婪的種族。
時年注視著時歲,那些氣泡越來越多,越來越滿,把胸口那顆不會跳動的心髒撐得鼓鼓囊囊。
他喜歡這種感覺。
時歲壓了壓心頭的情緒,她繼續看向時年,問道:“這次來想和我說什麼?再吸一次血嗎?”
“什麼都沒有,時歲,我隻是來見你。”
他叫了很多次自己的名字,時歲想,明明以前一直是叫姐姐。因為變成了血族,所以對以前熟悉的人的稱呼也有了變化嗎?
時歲不清楚,她覺得有些不舒服。
這些代行者侵入伊萊學院,怎麼看都像是不安好心,有必要詢問清楚。
時歲問:“告訴我,這次始祖想讓你們做什麼。”
“你馬上就會知道的。”
“啪。”
很清脆的一聲響,壓抑的情緒在瞬間爆發出來,這一巴掌甚至讓時歲的掌心隱隱約約作痛。
時年側過頭,白皙的臉迅速紅腫了起來,懸在下巴上的白色口罩搖搖欲墜,他像是被扣掉了電池的機器,所有動作都停滯了。
“隱瞞很有意思嗎?”
“之前也是這樣的說法,明明知道要發生、發生過什麼,但還是要和我打啞謎是嗎?”
時歲說:“如果什麼都是馬上就會知道,你就不用出現在我面前了。”
她有點壓不住自己的情緒,以至於放下手後指尖還有些顫抖。
時年側著臉半天沒有說話,隻有手還握的緊緊的。
打重了嗎?
時歲有些遲疑,她的掌心還在泛著疼,少年抬起手觸碰自己的半邊臉頰。
下一秒,沉悶的笑聲從時年唇角溢出,他笑得很低,不靠近幾乎聽不清楚,肩膀微微聳動著。
時歲很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弟弟情緒高漲。
……好陌生。
在成為血族之前,他一直是很乖的學生形象。比起行事隨心所欲的時歲,時年總是能很細致地處理好所有麻煩,最多隻會用無奈的聲音喊一聲“姐姐”。
和他人口中的時年仿佛是兩種人,而現在,弟弟的另一面完全展示出來。
他靠近了一步,一手仍然緊緊地握住時歲的手腕,時年靠得有點太近了,已經超過了安全距離。
少年彎下腰,短發蹭到了時歲的頸側,他的鼻尖輕輕蹭了蹭時歲指腹領口上方一些的位置,隨後將下巴枕在了她的肩膀上。
“時歲……”他喊她的時候,兩個字幾乎是含在口中,帶著別樣的繾綣感,“他有預知未來的能力…說出來會影響因果。”
時歲:“預知未來?始祖……?”
時年輕輕“嗯”了一聲。
臉側有著燃燒一般的溫度,在時歲看不到的角度,年輕又危險的血族張了張嘴。
他曾經的姐姐對他沒有防備,他的鼻尖縈繞著讓自己痴迷失控的氣味,他隨時可以對著這一處下口。
他的身體裡曾經流過和她一樣的血,他能在她的身上找到自己陌生又熟悉的本源。
這個想法讓他有些不受控,酥酥麻麻的感覺從尾椎骨開始一路向上,在同僚眼中無比陰沉的血族再次興奮。
那個十字架的銀制耳釘在眼前晃著,隨著呼吸的起伏,在半空中像是晃著秋千。
時年感覺到她因為這個擁抱安定下來的情緒。
“時歲……”
“隻有你在乎我。”
這一次,要永遠在一起。
*
時年是作為董事會的人過來的。
這所學校實際的掌控者其實是始祖——但他不管。有些時候是代行者出來管理事務,但大多數時候都是由四大家族以及一部分知情人類管轄。
由於各種原因,時年這段時間都會在董事會行動,他告訴時歲隨時可以去找他。
……那裡也是本校的禁區之一。
時歲在獵場射箭。
她心情其實不太好,時年的另一面讓時歲隱隱約約有些不安。
他最後說的話精準地戳中了時歲,自幼時失去了雙親的雙生子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確實隻有彼此。
時歲倒是還好,畢竟奶奶性格張揚,起碼給出的是正向情緒。
但時年那裡,外公外婆都是極其冷漠的獵人。
時歲以前不清楚,接觸了獵人協會之後就明白了。兩位老人都是訓練營出來的,他們對親情的觀念本身就足夠淡泊。
但血族口蜜腹劍。
時歲在這時候總能想到薩維,大多數血族都和薩維一樣,可以頂著一張讓眾生傾倒的臉,說出一些可憐的、讓人忍不住憐惜的話語。
安德遺忘了過去,按理來說時年也應該遺忘過去。
時歲甚至懷疑他當初不回復自己的信息,是因為根本不記得世界上有自己這個人。
她吐出一口濁氣。
箭脫手而出,正中紅星。
祁越靠在欄杆邊,狐狸眼的血族身後像是有個大尾巴在左右晃動著:“你射箭的技術不錯,哪裡學的?”
非常看不懂眼色的問話。
時歲一邊拉弓一邊冷淡的回應他:“以前住在鄉下,我就喜歡射蝙蝠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