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歲:“……”
她的頭還有點暈, 強行看了一段屬於時年的記憶和過去,讓時歲的大腦有些接受不了其中的情感。
“你還好嗎?有哪裡不舒服,可以先告訴我。”
他朝著時歲露出一抹溫柔的淺笑, 燈光落在他金色的柔軟短發上, 和時歲最初見到他的那兩次一樣的感覺。
靠得這麼近, 時歲能夠完全看清楚對方的樣貌,他的膚色很白, 又不像是血族那種缺少血液產生的病態的白。
淺金色的短發有些微微卷, 那是和米迦完全不同的神性,湛藍的眼眸望向某個人的時候,仿佛能夠治愈他人的一切傷痛。
青年的胸前別著姓名牌。
尤格, 他的名字。
如同他的外貌一樣柔軟的, 毫無攻擊性的名字, 但時歲的心跳卻還是迅速跳動起來, 和之前遇見代行者之類的人物不同的是,這種跳動感不像是遇見危險。
“你昏迷了三小時,”他看見時歲盯著自己看, 感覺到她的不信任和警惕,輕聲解釋起自己的身份, “請不用擔心,我是新來實習的校醫。”
他穿著校醫穿的衣服, 一切看起來都很合理——
附近大學的醫學生,偶爾到醫院裡和生病的孩子們玩, 現在來到伊萊學院做實習醫生……之類的。
時歲對他的身份有了猜測。
她這段時間以來見到的大人物實在是夠多, 現如今天塌下來也能冷靜自持的面對。
時歲撐起身:“你是血族的始祖, 對麼?”
青年的身形微微一僵,溫柔的聲音中帶著些許不解:“……為什麼那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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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歲回答地很坦然:“因為我暈倒之前是西奧多在身邊。”
按照少爺的習慣, 他絕對不會放任一個陌生人和時歲這樣同處一室,沒有任何防備。
始祖斂眸思索片刻。
時歲:“我身邊的那些血族呢?”
始祖說:“被代行者攔住了,別擔心,他們不會對他們做太過分的事情。”
室內陷入一陣沉默,血族的始祖站起身,他的身高應該也在一米八以上,身形看著並沒有太強的攻擊性。
時歲的思緒開始亂飛,她想,或許因為始祖長得好看,所以下面的血族才都是美麗的怪物?
始祖說:“之前,沒有好好和你打招呼,後來覺得有些可惜。”
時歲:“我弟弟呢?就是你的第四名代行者。”
始祖說:“他暫時死不了……但現在暫時不能去找他,你受到了較嚴重的精神攻擊,要休息。”
時歲頓了頓。
她盯著始祖的眼眸:“作為人類的時年死的時候,你是不是出現了?”
始祖輕聲說:“嗯,你最後看見的那個,就是我。”
窗外的雨還在下,打在玻璃上,聲音清脆又催眠,平時時歲喜歡在雨天睡覺,但今日很清醒。
“成為代行者之後,他過得怎麼樣?”時歲看向搭在床上的自己的手,“我知道變成血族以後,人類的過往會逐漸淡出…但還是想知道。”
真荒謬,在一段時間以前,時歲還把這個血族的最大boss看成自己需要面對的敵人,而現在,在一個小小的醫務室裡,變成了她問他答。
……這個家伙脾氣真好啊。
難道看到的那種樣子不是裝出來的?
尤格並不在意時歲的目光,語氣依舊是柔和的:“他變成了血族,最後的執念和你有關系,所以會一直看手機,但那個時候各方面的情緒都不是很穩定,所以才沒有回復你的消息。”
【想要和時歲永遠在一起,沒有任何人和事情能把他們分開。】
對於變成血族後的時年而言,雙生子同日出生,他們也應該伴隨彼此一生。
隻是始祖一直都沒讓時年出現而已。
始祖也有自己的私心。
按照“劇本”,時年應該死在那裡,而不是變成一個誘導時歲向著另一個世界邁步的魚鉤。
時歲覺得有些暈眩。
溫柔的青年迅速伸手扶住了她,指尖落在時歲的太陽穴上,他輕輕按了兩下,非常溫和的手法。
夜鶯藏了一手。
原本血族的能力用在時歲身上會大打折扣,但當時時年就在面前,她的心理防線有一瞬間被擊潰,所以才被卷入了他人過往的回憶裡。
……也大概隻有雙生子才會有這樣的共感能力。
時歲抬手捏了捏眉心。
卡繆的治愈能力僅僅限於身體上的創傷,精神大概沒有辦法復原。
現在時歲下床,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站不穩,所以就算是血族的始祖,他的建議也是先休息一陣。
況且,這是他第一次和時歲面對面的交流機會。
漫長的歲月將情緒凝滯成了某種執念,血族的始祖在醫院和那些孩子們玩的時候,對話總是很輕松,但此時此刻,有些不知道該如何繼續對話。
還是時歲先問了個無關緊要的問題:“胸口上的那個牌子,是你的真實名字嗎?”
時歲的聲音有些啞。
始祖點了點頭,他讓時歲把重心向後靠,靠在了身後立起來的枕頭上。
時歲看著他起身接了一杯水:“又是外國人的名字……為什麼你們血族都要取這樣的名字?”
她的問題有些跳躍,尤格微微一頓,但很快就接上了時歲的話。
“大概因為,血族的大本營原先在北歐,我們的外貌和你們有明顯差異,用那樣的名字更合適一些。”
時歲問:“那為什麼要遷移來到這裡?”
她看著對方重新坐回床邊,始祖的動作有些小心和拘謹,隻是這樣也掩蓋不了他身上的溫柔氣質。
他總是時不時看向她,那雙眼中滿是掩藏不住的雀躍。
時歲發現,自己現在總是下意識地關注這個坐在床邊的血族始祖。
真奇怪,明明窗外的雨還在下,距離昏迷的時間過去三個小時,但時歲莫名的覺得氛圍變得有些不同了。
他像是春日裡和煦的太陽一樣。
時歲的腦海中忽然蹦出了這樣一個形容,她眨了眨眼,將奇怪的想法扔出大腦。
心跳還是超速,但大概不是危險。
這本來就和時歲預想中的見面不同,她以為會是自己帶著一眾血族穿過森林,前往始祖的住處,直接殺到這個原初的血族面前,然後終結這一切。
但沒想到對方會主動來到自己的面前,以這樣一個溫柔的閃閃發光的好人形象,並且這樣有問必答。
……血族始祖的反差也太大了吧?
時歲終於問了一個和始祖有關的問題。
“……你不是很久很久沒有離開森林,出現在人類的世界中了嗎?”
“為什麼這次會出來,連帶著好幾個代行者一起?”
始祖說:“我來尋找我的宿命。”
時歲的心跳平緩了一會兒,她偏了偏頭:“所以,你操控這一切的目的,也是為了讓我們家族的老祖宗復活?”
時歲能迅速在腦中腦補出一場宿敵大戲,她看向血族始祖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
前有夜鶯,後有始祖。
哎呀……看起來老祖宗還是萬人迷呀。
時歲沒有碰他放在手邊的那杯水,隻是繼續問道:“但夜鶯復活她,似乎抱了殺死所有血族,包括殺了你的心思的,這你都不介意嗎?”
還是說,他抱著什麼要死在喜歡的手裡的想法?
……看這張臉,確實很有做戀愛腦的潛能。
始祖不知為何,他好像很了解時歲。
從少女注視自己的表情中,始祖知道了她在想什麼,而他隻是微微抿唇,神色中帶上了些許無奈,旋即脾氣很好地糾正了時歲。
“我對你的先輩沒有任何想法,時歲,”他的眼眸注視著時歲,聲線中染上了很淡的幽怨,“……請別那樣想我。”
他的手下意識地向前落在床上,時歲迅速將手往被子中縮,但最後還是懸在了半空中,再沒有近一步。
……還挺有禮貌的,說話的時候用語很文明。
時歲想著,正想問始祖自己的精神創傷大概要多久才能修復,就聽見他再次開口。
始祖溫聲說:“不過我確實想要讓別人成為新的始祖。”
不死的種族注定要面對漫長的歲月。
活到始祖這樣的年紀,再沒什麼能掀起波瀾,對於尤格來說,所有的事物都運行在既定的軌道上。
隻有一點特殊。
他終於將手向前,冰涼的指尖觸碰到時歲的手背,那點溫度從皮膚表層深入肌理,時歲對上那雙湛藍的眼眸。
對方的眼眸中蘊含著些許時歲看不懂的情緒,她的心跳迅速加快了。
始祖表現得太溫柔和煦,以至於時歲並未感受到壓迫感,但在此時此刻時歲忽然意識到,自己面前是個活了上千年的怪物。
他完全可以強硬的將她殺死在這裡,隻是血族掩藏了所有的危險性,就像是一隻野獸收齊了獠牙。
但他依舊是一隻野獸。
“我知曉過去,現在和未來。”
他的手輕輕搭在時歲的手背上,並未做出更加逾越的舉動,“我隻是想……讓你的命運提早和我交匯。”
這件事,他已經想了千百年。
第121章
在一切的最開始, 世界上隻有他一個血族。
不論是人類還是血族,他們的種種行為種下了因,最後都會結成果。於尤格而言, 知曉未來的代價就是不可違抗命運。
曾經也有人類稱呼他為“先知”, 但在發現他以人類的血液為食之後, 那些人驚恐地避開他、驅逐他。
他們把尤格當做邪祟,想要用火燒女巫的方法來清除他……最後, 那個村落的人被尤格殺光了。
血族本身就沒有太大的情緒, 他的一切行事準則都按照對方的態度界定,如果他們是善意的,那就和平相處, 倘若抱有惡意, 那就殺死。
金發的青年站在火光中, 風卷起他的發尾, 那雙湛藍的眼眸中毫無情緒波瀾,呈現出很強的非人感。
但也並非所有人都死去,還有一部分想要活下去的人喝下了尤格的血。
夜鶯就在其中。
那是她還是個瘦小的孩子, 骨瘦嶙峋,像是隻小猴子。後來她成為了尤格手下最強的幾個血族之一。
始祖並不在意這些血族會如何對待人類, 他對自己轉化的血族表現出放任自流的狀態。
人類的社會有血族滲入,他們輕而易舉地就將各個村落城鎮中的人類狩獵, 搞得所有人都人心惶惶,很長的一段時間裡, 可憐的人類到了夜間都不敢出門。
血族還會發展血族, 但尤格並不管這些。在他可見的未來中, 這還沒有到完全失控的程度。
世間的萬事萬物都有一套準則。
弱肉強食,這是自然界的規則, 人類既然在血族的食譜上,遵循這道規則似乎沒有任何問題。
不過肉食動物強大,它們的數量就會少。血族想要轉化人類並不簡單,許多血族會失控將自己選定的目標咬死,還有很多人類沒有辦法熬過痛苦的轉化。
……人類中也會出現能夠與血族抗衡的存在,隻是不是現在。
尤格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切的發展。
時間在他的眼裡很快很快,轉眼之間,數十數百年就這樣過去。
等到村落變成了城市,他像是矗立在大地上的石像,見證一切變遷。是見證者,但並不是參與者。
血族有一張上佳的皮囊,他是為數不多並不懼怕陽光的存在,
在人類的城鎮中行走的時候,偶爾也會惹出一些桃花債。
春心萌動的少女幾乎哭出來:“……你真是個殘忍的人。”
殘忍嗎?
尤格習慣了孑然一身,所以並不感到孤獨,他的心髒不會跳動,自然沒有辦法理會人類這樣極端的情緒波動。
直到夜鶯和一個人類產生了接觸。
在看見那個年輕的獵人時,尤格看見了自己的未來。
擁擠的人潮中,一名黑發的少女與自己錯身而過,她長著一張和這個最初的獵人相似的臉,隻是眉眼更狡黠靈動。
驚鴻一瞥。
他停下腳步往回看,對方同樣駐足,洶湧人潮中,光影明媚,那雙淺棕色的眼眸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