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以鬱大小姐的心性,定然不希望旁人瞧輕了她去。雖然以她現在的處境,嫁給秦恪之是上乘選擇,但以病為名,賴在旁人家裡休養,這種死皮賴臉的做法隻有蠢人才會做。崇北侯府和忠國公府,並無多少深厚交情,她因病留宿,怎麼說都說不通了,又不是人事不省了。不能因為想嫁給秦恪之,就崩了高貴優雅的白蓮人設。


  鬱暖自己沒有感想,倒是真的。嫁給誰都無所謂,能活一天是一天吧。


  更何況,現在隻是開始。


  等她被逼無奈嫁給戚寒時,那才是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開始。


  呃,是她單方面作死,而男主非必要,從來不對女人動手,這點在她看來還挺優雅紳士。畢竟鬱大小姐作的死,實在已經不能簡單囊括了。


  她面色蒼白地被丫鬟扶著出來,對著面色焦急的秦恪之道:“方才,是我唐突了,不曾顧好自己的身子,反倒讓世子和大小姐你們為我擔憂……是我顧慮不周。”


  秦恪之皺眉,有些急切道:“大小姐萬萬不要如此說,大夫說你身子太虛,還是先躺一會子才好。”


  他想好了,千萬不能告訴鬱暖她有心疾。她這個毛病,恐怕南華郡主夫婦也非是不曉得,隻是沒人告訴她罷了。


  隻怕鬱大小姐得知自己薄命,便消極悽涼,對身子更加是不利。


  然而就是有這種出頭鳥,防不勝防。


  秦婉卿誠懇擔憂,美眸泛紅,拉著鬱暖的手道:“我竟不知,鬱大小姐有心疾,過去皆是我錯怪你了,也望你好生保重身體才是。”


  鬱暖僵了僵,看了她一眼:“……”


  她突然面色變得更蒼白,微微睜大眼,顫抖著唇瓣道:“心疾……我真有心疾麼?從前娘親請來的大夫,從沒這般說過的……難道他們都瞞著我。”她說著眼角微紅,原本淡淡的神色也變得無助起來。


  秦恪之沒想到妹妹竟然若口而出,不由面色轉驚,立即回絕道:“怎麼可能!她瞎說的,你不要信她。”


  鬱暖怔然,柔弱輕聲道:“罷了,亦不必再說。”


  秦恪之欲言又止,卻怕自己火上澆油,忍不住含著厭惡瞪了妹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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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鬱暖轉身,抬頭卻猝不及防對上了周涵的眼睛,不自覺地心慌,不由倉促垂眸,輕聲道:“我想回家了,世子和秦大小姐,請允我先行離開。”


  男人眸中寒星寂寂,略有興味,卻仍舊沉默不言。


  這隻柔弱的獵物,提起心疾絕症這樣的字眼,眼眸深處可並沒有驚惶。除了表面的恐懼蒼白,她的眼裡甚至古井不波,眼神平淡地像是在談論天氣,似乎早就接受了這樣的事實,精致的面容實則安靜恬淡。


  有趣,他在心中散漫微笑起來。


  畢竟,他難得有這樣闲暇的興趣,想了解一個女人。


  鬱暖去意已決,無人敢阻攔,於是這幾人帶著各色心思,把她送上了馬車。


  今日之事,稍稍攪亂了原本的劇情。原書中若是不出意外,鬱大小姐也不會因為頭疼而昏厥過去,所以大約到了後來,才知道自己的病已經嚴重到了那個程度。


  哦,那又怎樣略略略。


  她可以裝作仍舊不知道的嘛。反正除了秦婉卿沒人告訴她,那她是不是就可以認定,是秦婉卿杜撰來害她的?聽上去邏輯也能自洽呢。


  那就這樣好了,她還是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不聽不聽王八念經,誰告訴她她有心疾就是心懷不軌!那真是非常棒棒。


  捂住耳朵掩耳盜鈴,聽上去很愚蠢的行為。但由於鬱暖在旁人眼裡過分柔弱,故而甚至連鈴聲都響不起來罷?


  不過,以讀者的角度,鬱暖覺得男主對鬱大小姐,絕對不會是真愛。


  雖然說,她的確是男主所謂的白月光,具體體現在,鬱大小姐死後,乾寧帝甚至將她追封為貴妃,以皇貴妃之禮下葬,甚至為她立了牌位,保證一年四季香火不斷。


  於是,孝淑和貴妃鬱氏,一向是男主後宮嫔妃心中的恨。


  隻恨自己沒有早早出現在男人的生命裡,隻恨鬱氏死得太早,他沒有見她容顏老去的那一天。每個人都爭著模仿鬱氏,但似乎皇帝都不怎麼喜歡,所以導致大家都覺得乾寧帝非常專情。


  其實不是這樣的,因為男主根本不愛鬱大小姐,最早頂多就是以欣賞精美物件的態度看她。


  不過,男主直到尾聲,都不曾立皇後。


  原文中有一個段落,讓她印象深刻。直到現在,仍舊能依稀記起。


  ……


  雨夜,冰冷而清寂。


  皇帝獨自坐在窗前,骨節分明的手指捻著玉白的棋子,正百無聊賴與自己對弈。女人披著紗衣從龍床上走下,婀娜的腰肢像是春日的嫩柳,展露出無限遐想,又半掩半露,滿是天然的嫵媚。


  她眉眼含情,秀口微張,卻沉默苦笑起來,頓了頓,還是鼓起勇氣問道: “陛下,這麼多年過去了,您為甚還是一個人?您知道的……您從來沒有立後。”甚至,仿佛都沒有什麼偏愛的人。


  即便最受寵愛的秦氏,也不過是寵愛而已,他沒有半分情深的樣子。


  年輕的皇帝的眼眸寂寂,薄唇微勾,散漫優雅道: “那個位置啊……尚且無人配得上。”


  ——節選自《為皇》第八百二十二回


  鬱暖當時讀到這裡,有點起雞皮疙瘩。


  幸好男主到結局都沒立後,不然她真的很可憐那個被他看上的那個女人。


  畢竟當一個蛇精病突然純情專一,那該是多可怕?


  不敢想,惹不起,真可怕。


第11章


  鬱暖回到忠國公府裡頭,還不曾來得及洗漱,便聽聞缃平長公主來了,正與她娘在涼亭裡說話。南華郡主便叫她稍稍打理一番,再過去見過長公主。


  她來這兒這許多日子,還是頭一次見到缃平長公主。


  至於缃平長公主是誰,大約看過《為皇》的人都曉得。


  她是戚寒時的長姐,大了男主六歲有餘,故而在他年少時將將登基,根基不穩的時候,為了皇朝社稷,為了自己和母親弟弟能穩穩握住權柄,嫁給了當時的大將軍簡渡。


  缃平長公主是個很復雜的女人。一方面,她極重權利和欲望,另一方面,她把家族和榮耀看得比甚麼都重,根本不容許任何人染指。


  她對自己的皇弟抱有必勝的決心,並且願意盡全力輔佐他,故而到了中後期,喀舍爾部落隱有亂勢,並恰逢西北韃子犯境,隱有兩面夾攻之勢,本朝由於前幾代上百年的不作為,即便推新政,也難以積蓄足夠的兵力和民力,若魚死網破勢必三敗俱傷,並為極北疆域顎人所窺,國土不寧。她為了皇帝能隱忍到一舉把部落領土納入掌心那一日,毅然決然自請下嫁,委身部落大汗。


  直到尾聲,失落的疆土一步步被收復,皇朝如日中天,分裂的疆土和榮耀皆被收攏在戚寒時的手中時,長公主才回到了中原,得以安享永年。


  鬱暖對她確實有一定的好奇心,但同時,就像是對戚寒時的感覺一樣,她覺得缃平長公主是個威嚴甚重,並且深不可測的女人。


  當年缃平長公主的夫君,大將軍簡渡被查出謀反,於宮中家宴被瓮中捉鱉,亂箭齊下失血而亡。大多數知情人都諱莫如深,暗地裡隻覺天家無情。當時年僅十六的皇帝手刃自己的姐夫時,難道不曾想過長姐如何自處?


  也難怪長公主幽居將軍府,數年不曾路面,想必是心灰意冷了。


  鬱暖卻知道,這件事不僅是當初少年皇帝的權謀算計,缃平長公主亦是參與在內。隻是沒有一個人會覺得,一個不過二十出頭的少婦,會這麼狠心絕情罷了。


  不過,那些都不關她的事體,她隻好奇,缃平長公主來忠國公府所為何事?


  鬱暖來到涼亭的時,便見一個年輕婦人正站在柱旁喂魚,側臉白皙悠然,烏發绾成雲朵一樣蓬松的發髻,鬢前綴著青金石華勝,正翹著唇,含了微笑與南華郡主說話。


  見鬱暖來,她才從光影裡露出全容。


  鬱暖有些驚訝,但也隻是稍縱而逝,禮貌地微笑,又照著宮禮對她一福,聲線清婉道:“見過長公主。”


  缃平長公主生得實在很好。


  盡管鬱暖不曾見過戚寒時的真容,但覷長公主的樣貌,也可知他們姐弟應當都生的很好看。戚寒時應當是略帶凌厲的俊美的樣貌,而長公主是實打實的溫婉美人,像是一泓溫柔的蜜水,嫻靜宛然,大約就是鐵骨錚錚的英雄最愛的那一類。


  她沒想到缃平長公主居然長得這麼賢惠,比良家婦女還良家,而且說話都是柔和清淺,慢條斯理的,和她做出的事情完全不搭調。


  長公主看著像是來嘮家常的,但是沒人真覺得她是闲聊的。畢竟她孀居多年不出門了,南華郡主和她在閨中時還算有往來,但自從多年前新皇登基,她們很早便淡了往來。


  果然,在繞了半天家長裡短之後,缃平長公主開始切入正題了。


  她溫和含笑道:“母後臥榻久病多年,上趟去皇覺山時,泊遠大師道若能常習《般若波羅蜜心經》,便能五蘊皆空,渡苦厄,靜心則善運,然大師有雲,抄經書者,運筆剛強則傷觀者心氣,故而得尋個有佛性的人來,以溫和之佛氣抄寫,方能使母後脫厄。”


  鬱暖:“……”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長安城有個謠言,說鬱大小姐出身的時候室內有蓮影乍現,又隱沒額頭無蹤影,人人都道她天生佛性,心善誠心。


  自然,她並不覺得這是真的。即便是真的,蓮影暗示的絕對不是佛性,大概暗示驚世白蓮的誕生之類的(…)。


  無論怎樣,鬱暖都不能拒絕就是了。


  給太後娘娘抄經書,照現下的貴女們看,那可是不知幾輩子修來的福分,誰還能拒絕了福氣不成?照鬱大小姐的性子,不但會答應下來,而且還會做到最完美,讓太後和公主都青睞於她才是。


  不過,她覺得很奇怪的是,不崩人設的前提下,她必須答應。但原著裡也不曾提過還有這樣的情節罷?


  那,或許是在男主視角以外的地方發生的也未可知?


  算了,還是不要多想了,想太多沒意思,不如多吃點心多睡覺。


  不過最近男主送的點心不太甜啊。她覺得不可以,點心怎麼能不甜呢?


  嗯?


  算了,還是不要挑剔了,好歹是吃的。


  缃平長公主面色溫柔和善,做起事來雷厲風行,非常果斷。剛說定了,她便微笑著道:“那每隔三日,本宮皆會派馬車,送你去長安郊外的皇莊裡頭。你放心,那頭無人敢叨擾你,你隻需靜心抄寫便是。”


  鬱暖也帶著淡笑點頭,算是應了。


  但是她萬萬沒想到,所謂皇莊,竟然是聞名遐邇的瑞安莊。她隻道缃平公主說的所謂皇莊,是皇家私人的莊子。


  雖然瑞安莊也屬皇家,並且還頗有些歷史,但由於它是皇帝的直屬皇莊,難得還對外開放,於是被貴人們追捧,人人趨之若鹜。為了面上的光彩往裡頭瘋狂砸錢,才能佔得一席之地來宴賓客,這種策略不但沒有賠錢,反而引來了一批又一批忠實顧客。


  故而對於鬱暖來說,這個莊子實在太過熱鬧了些,也太過奢華,專門開闢一塊地方給她抄寫佛經什麼的,是不是有些奇怪了?


  算了,反正也沒幾卷,抄完就好了,想那麼些也沒意思。


  但她亦沒想到,被安排抄經的地方,居然在瑞安莊的深處。她無法想象這個皇莊到底佔地多大,不過倒是有所聽聞,越是往裡頭,便越是奢華高雅,但是越是往內,不但付出的錢財銀兩極為可觀,並且所要持的身份也必須經得起考量。


  愛馬仕都沒那麼嚴格,果然皇帝開的就是社會。


  那是一間低矮的小屋,外頭是一汪寧靜的湖泊,楊柳隨著微風輕拂曼妙擺動,寧靜淡泊的心情緩緩漫上心頭。


  鬱暖被婢女引進屋子,緩緩舒了口氣,睜開眼時,已經有了沉靜的模樣。


  由於是為太後抄寫佛經,她為了以表莊重,甚至沐浴焚香,又穿了件绾色的高腰襦裙,面上脂粉不施,認真提著細白的手腕抄經書。


  ……


  湖泊另岸的小樓,此時浸潤在煙雨朦朧中,缃平長公主正坐於闌幹旁,與一個身著缁色暗紋衣裳的男人下棋。


  她難得露出一點奇怪的笑容,落子後,才慢慢道:“陛下,是對鬱氏女有興趣麼?所以才讓我引她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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