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眉眼精致,色若春曉。


  夏青這輩子安靜觀看了很多人,卻從來沒有看過自己,手指畫在水面上,落在自己的眉心,無語:“說好的不逼我,結果直接上手?”不愧是你。


  他成了人後,難得迷茫了會兒。


  如果擱在一月前給他一具身體,他絕對馬不停蹄離開,回頭都不帶看一眼。


  現在卻覺得,天地偌大……也沒個地方去啊。


  夏青發了會呆,收獲了河上來來往往不少船公打量驚奇的注視後,擦了下手起身。


  算了。


  不想了,他餓了,先去吃頓飯吧。


  一條河隔開兩片天地。


  這邊是天上人間香閨美人,另一邊卻是低矮平房寂靜小攤。


  過橋,來到了稍顯清冷的另一邊,夏青左右四顧正打算找個餛飩攤先湊合著,誰料在經過一個漆黑小巷子時聽到了奇怪的響動。


  夏青停下腳步。


  衣料摩擦,伴隨著少年壓抑的哭聲,和另一道不懷好意的喘息。


  “小可憐,早盯上你了,一個人在等誰呢。”


  男聲渾濁沙啞,從深幽冷寂的巷子中傳出,如毒蛇吐氣。


  少年的聲音帶著哭腔,怯懦又無助:“等我的爺爺,放開我,嗚嗚嗚我要爺爺。”

Advertisement


  夏青抓了下頭發,心想怎麼什麼事都能讓他遇到。


  他低頭隨手想找個武器,卻見這塊幹幹淨淨連個石頭都沒有,能拿在手裡的最後隻有個枯柴枝。


  他往巷子深處走。


  冷淡的月光把角落的情況照出一個大概。


  入眼是兩個糾纏在一起的身影,正對他的背影又矮又胖,看衣著打扮應該是陵光富家公子。


  肥厚油膩的手摁著下面瘋狂掙扎的少年,他眼神癲狂,嘴裡喃喃:“今天一來就看到了你,小可憐一個人縮在角落裡,眼睛都哭腫了,好可憐。不過沒關系,你以後跟了我,我會對你好的。”


  “嗚嗚嗚不要,滾,我不要——”被壓在草堆裡的少年徹底崩潰,哭著罵了出來。


  他伸出兩條細白的手臂試圖反抗。


  而他的反抗隻會讓施虐者越來越興奮,往他身下走:“乖乖,你可真是太帶勁了。”


  少年眼睛血紅,聲嘶力竭。卻隻能任由著黏膩的汗臭在身上橫行,炙熱的呼吸像是蛇信子舔舐脖頸。


  害怕屈辱,喉嚨欲嘔,眼裡浮現一層水霧,仿佛能滴出血。


  他答應爺爺在外面等著的……


  隻是現在也沒人能來救他。


  少年仿佛溺死的人,滿腔的絕望讓他身體下意識屏蔽五感。


  此時,一陣風掠過天地,腳步聲隱隱約約傳來。衣料滑過地面,帶著一股很奇異的冷香。


  “誰——?”貴族子弟自然也聽到了,猛地回頭,就對上一雙冷漠的黑眸。


  夏青站在逼仄的巷子裡,寬大的灰袍顯得拿枯枝的手腕幹淨白皙,黑發不修邊幅卻又有一種奇異的瀟灑隨性。他耷拉著眼皮看人時,其實根本不呆,反而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壓迫。


  “你是誰?”貴族子弟神色一變,見到這張臉驚豔過後,先生起了膽顫。


  夏青也不想和他廢話,說:“滾。”


  貴族子弟為了方便自己來場“野趣”,驅散了侍衛,現在隻剩自己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加上陵光城最近來了不少修士,誰知道裡面有沒有混入什麼邪魔野道。


  他看夏青這氣質也不像是凡人,吞了吞唾沫,好事被攪,罵了句晦氣就重新穿好衣服,貼著牆饒著離開。


  夏青都沒想到這麼快能解決,他還以為得打這人一頓呢。


  不過說實話,他也並不想和這個人起衝突。因為狗急了還會跳牆,那胖子要是帶著侍衛破罐子破摔回來尋仇,夏青也未必落得好處。


  放他離開,拿著枯柴,夏青往前走,一步一步走向了那個蜷縮在小巷牆角的少年。


  角落堆著些廢棄的柴草。


  少年皮膚是極嫩的粉白色,衣衫零落、披頭散發,更有一種招人凌虐的楚楚可憐。


  他現在牙關顫抖,光影灰塵中抬頭看他,像頭受傷的幼崽,眼睛紅著。


  夏青離得近了才發現這個少年的耳朵輪廓是半透明的。


  他是一個……鮫?


  夏青把枯枝收進袖裡,想了想,開口問他:“你沒事吧,他傷到你了嗎?”


  少年鮫人淚如雨下,搖搖頭把衣服穿好,劫後重生臉色蒼白,跪下一直流淚說:“謝謝恩人,謝謝恩人。”


  夏青蹲下去,把他扶起來。


  “沒事,我就是路過順手相助。”


  少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謝謝恩人。”


  夏青頭痛,打算好人做到底說:“別謝了,我剛聽你說你在等你爺爺?我帶你去找他吧。你爺爺在哪裡?”


  少年歷經大起大落,現在腦袋空白一片,根本就聽不清楚他的話,隻會哭。


  夏青蹲著等半天也沒等到回復,無奈地嘆了口氣。


  就在這時,從巷子旁邊的牆上傳來一道聲音。


  “這個我知道,他爺爺剛進風月樓去了,你要找得進去找!”


  聲音很熟悉,滿帶著大少爺的驕橫和紈绔子弟的風流。


  夏青一懵,抬頭,就看到一個發冠歪斜,淺紫色衣袍的青年正艱難的爬上牆,手揪著一根雜草,但很明顯這人是個繡花枕頭,憋了半天氣才爬上去。然後坐好,理了理亂七八糟的發冠衣服。在月色下朝他露出一個得意燦爛的笑來。


  “……”


  夏青認得這人。


  和樓觀雪第一次出宮時,街道上就撞上了他的車馬。


  衛家六郎,衛流光。


  這個名字最近真是以各種方式出現在他的耳邊。


  衛流光顯然對自己這張臉很有自信,覺得陵光城就沒不認識他的,所以坦然接受夏青的震驚。


  他手指指向河對岸最高最熱鬧的那棟樓,說:“我在這呆半天也打聽清楚了,他爺爺是去風月樓給他姐姐贖身的,當年他阿姐被牙婆拐走賣了進去,老人家辛苦了好多年才終於攢夠了錢,決定今日去把阿姐帶出來。哦他爺爺讓他留在這,是怕這個鮫人長得好,被人看中留下。”


  少年也被這突然冒出的人給震驚到了,哭聲都打了個嗝。


  夏青隻是盯著衛流光的臉。


  一派風流的紈绔子弟朝他露出一個笑容來,衛流光說:“你想去幫他找爺爺?那感情好啊,我也想去裡面見我的好姐姐,我們打個商量如何?”


第23章 璇珈(六)


  夏青愣住, 疑惑:“你想進風月樓誰還能攔著你不成。”


  衛流光說起這事就氣,手指拔著牆頭的草,臉色鐵青:“半個月前是沒人攔, 現在不行了!都怪那瘋狗一樣的燕穆, 害的我現在被衛家禁足!甚至料到我會偷跑出來,我爹直接給風月樓的老鸨下了死令, 說不準放我進去, 還叫老鸨在門口豎一塊牌子叫‘衛六與狗不得入內’了!氣死我了!這個老匹夫!”


  “……”


  回想起那一日衛流光對燕穆說“要打架去找我爹”的話。


  夏青一時間對這父子關系不知道作何吐槽。


  少年鮫人終於哭夠了, 抽抽搭搭停下來。


  夏青沒再理衛流光,問他:“你在這裡等你爺爺等了多久了?”


  少年眼眶通紅,哽咽說:“我不知道, 爺爺說很快就出來的, 但是現在也沒出現。”


  夏青想了想,又問:“你阿姐叫什麼名字。”


  “春和。”


  “春和?”不甘心被忽視的衛小公子再次強行插入話題, 眼睛放光, 樂了:“這不是趕巧著嗎。璇珈姐姐身邊的小侍女就叫…春和,原來是你姐姐啊。”


  他一低頭,發冠差點又掉下來。


  衛流光嫌麻煩幹脆直接摘了, 披頭散發, 吊兒郎當擠出一個笑來說:“好兄弟,別哭了,現在你姐姐就是我姐姐, 你爺爺就是我爺爺。莫慌莫急, 我這就改名換姓幫你進去找。”


  夏青幽幽吐出一口氣:“你先從牆上下來。”


  “哦行。”衛流光左顧右盼, 眼尖地看到夏青背後, 馬上興高採烈一指:“小美人你幫我把那個梯子撿過來唄!”


  小美人。


  夏青眉梢一挑, 面無表情, 冷著臉看他。


  衛流光尋思了一下,改口:“那大美人?”


  夏青牽著那個少年的手,轉身就走:“我看你就在上面待一個晚上吧。”


  衛流光:“……”


  衛流光:“喂!恩公!菩薩!大哥!”


  夏青最後還是把衛流光從那堵牆上救了下來。


  這位紈绔之名滿陵光的衛六公子,拍著衣服上的草,像個話痨一樣:“本來我是躲熟人的,沒想剛到這邊就遇上了惡霸強搶民女的戲碼。正打算從那邊翻過來英雄救美,結果就被你截胡了。”


  夏青疑惑說:“你剛過來,怎麼知道他的事。”


  衛流光頗為自豪:“因為我看著他爺爺進去的啊!我在風月樓前晃蕩了兩個時辰呢!”


  夏青:“兩個時辰也沒找到機會進去?”


  衛流光被戳到了痛處,差點掩面而泣。


  “咕。”不一會兒,餓肚子的聲音響起。


  夏青自認沒餓到那種程度,偏頭,發現是那個少年鮫人。


  少年尷尬得臉都紅了,白至透明的耳廓赤紅,局促低頭。


  夏青頓了頓,他本來就是過來覓食的,道:“你餓了是嗎?剛好我也是,我們先找個地方吃點吧,也不急於這一時。”


  河右岸到晚上還是有很多小酒館攤鋪的。


  對面歌樂靡靡,這邊卻是燈火寂寂。


  矮房臨水而立,滾燙的熱氣從鍋裡冒出,夏青坐下點了三碗面,一碗推給那個少年,一碗推給衛流光。


  他不像樓觀雪那麼敗家,事先從馬車裡拿了些碎銀,剛好夠用。


  衛流光盯著面前的碗,用筷子挑著蔥花,撥著湯上淡淡的油,挺新奇說:“我還沒在這種破爛地方吃過飯呢,感覺還不錯!”


  破爛地方?


  夏青心裡吐槽:“那你在這種破爛地方要過飯嗎?”


  衛流光不明所以,眨巴了下眼睛。


  夏青往旁邊一指:“我找老板要個破碗,你要不去牆角蹲著也感覺一下?”


  衛流光:“……”


  他幽怨地看了夏青一眼,不說話了,開始拿著筷子吃面。


  旁邊少年鮫人一頓飯吃的熱淚盈眶。


  夏青沒忍住,看一眼又看一眼,見他眼淚不要錢似的大滴大滴往碗裡掉,問道:“你這樣哭,眼睛不會哭壞嗎?”


  少年急忙用袖子擦眼淚鼻涕,朝他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來:“我,我不哭了。”

推薦書籍
我和謝沿是江湖第一殺手。 他排正數第一,我……倒數第一。 他看我可憐,時常給我留幾個人頭撿撿。 沒有任務的日子,我倆就在小破院子裡廝混。 從門口的梨花樹,到廊下,再到榻上。 一個月裡床榻壞掉的次數,比我身上的人頭數還多。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暗殺謝沿的任務。
2024-12-04 21:50:47
重生回十九歲,蘇菱發誓,這一世絕不要重蹈覆轍。 她要保護家人。 進擊娛樂圈。 最重要的是,不要被秦驍看上,不做他的嬌軟情人。
2024-11-11 15:08:29
本該狂暴厭世的反派主動戴上止咬器,把脆弱的晶核暴露在我眼前。 我教他向善,結果他隻學會了回家前擦幹凈手上的血。 再可憐兮兮地抬眼:「外面又黑又冷,我好害怕,抱抱我吧。」
2024-12-15 10:01:55
有身孕的第四個月,我感染了風寒。彼時外面正飄著雪,我床邊烤著火盆,被窩裏還放著湯捂子。秦暮小心地將被角給我掖好,隨後起身坐在了床上。
2024-11-19 15:45:16
都說周京臣光風霽月,聖潔不可攀。隻有程禧知道,他在夜晚和她獨處時,要多壞有多壞,要多瘋有多瘋。他道德高尚,也斯文敗類。他是周京臣,更是裙下臣。後來,程禧另覓良配,那個男人是他的死對頭……
2024-11-27 14:17:42
結婚第十年,邵文清出軌了。 他帶著出軌對象的一雙兒女來到我面前。 說孩子們可憐,需要個父親。 女兒苦苦哀求,他始終不為所動。 我沒糾纏,帶女兒離開,又怕她受欺負,並未再嫁。 多年後,女兒得遇良人。 外孫女也很可愛,我整日照顧她,日子幸福順遂。 我六十歲那日,女兒女婿說公司事忙,外孫女也要臨時補課,明日再補壽宴。 可當天晚上,我就刷到了一個同城視頻。 酒店的豪華包廂裡—— 女兒一家人和邵文清站在一塊,還有那一雙兒女,六個人圍在一起,給當年那個出軌對象唱生日歌。 女兒還喊她:宋媽。
2024-11-19 15:35:16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