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滾出去。”


  夏青臉色蒼白,唇卻鮮紅,盯著那群人說。


  太痛了,他感覺自己意識都在搖搖欲墜。


  薛扶光可沒說,繼承阿難劍第一次需要遭這種罪。


  “好好好好我們滾,我們滾,仙人別殺我們。我們這就滾!”統領眼淚鼻涕直流,斷了一隻手臂,屁滾尿流往後爬。


  同時不忘大聲呵令:“聽到沒!都給我住手!”


  “走!快走!”


  本來還在逮著村民興奮殺戮的士兵一下子也都聽令,驚恐地放開手,往外跑。


  “不能放了他們!!”


  風鳴從村道的另一頭跑過來,剛目睹村人被殺的現狀,眼睛早就被憤怒充斥,血紅著眼。


  鳳鳴突然發作,一口咬傷了打算跑的一個士兵的喉嚨!


  鮫人一族百年的恥辱、百年的恨、百年的流離失所仿佛都在這一咬裡——


  那名人族士兵都還沒反應過來,一下子瞪大眼,血濺三尺,頃刻斃命。


  夏青聽到鮮血濺出的時候,眼中湧出一些茫然來,在空中瞬間回頭,卻有些看不清楚前面的場景。


  火和血交融。


  阿難劍所攜帶的那股荒冢的冷意就像是一個危險的信號,將整個村莊的鮫人在經歷這一夜的屈辱殘殺後,深埋血液的天性勾勒出來。

Advertisement


  “不能放了他們!”


  “就是他們!就是他們害死了我的父母!我要他們血債血償!”


  風鳴眼中全是淚,嘴裡鮮血淋漓。


  眼白上的紅已經一點一點蔓延到了瞳孔中央,臉上一點一點浮現奇怪的紋路來,如魚鱗長成,一片一片被淚水洗刷。


  不隻是他,還有村裡很多人。


  男女老少在大驚大悲過後,坐在地上絕望哀慟地哭起來。


  往事一幕幕浮現。想到了來這裡的遭遇,想到了被殘忍殺死的親人,又想到了日日夜夜的屈辱和折磨。


  離開了通天海,鮫人在十六州的是沒有家。他們隻能活在這唯一的世外桃源裡,偷偷摸摸生活,裝得“歲月靜好”……


  可是現在這裡也被發現了。


  無論放不放走這群人,他們最後的淨土也沒了,馬上要面臨奔波流竄,朝不保夕的日子。


  男為奴,女為妓,亂世命如草芥。


  “我本來就什麼都沒有,我的孩子被一群人搶走,他們把我賣進最下等的妓院。什麼都不給我,我差點活活被餓死,我本來就什麼都沒有。”


  一個婦女掩面而泣,喃喃自語。


  夏青聽到了很多人的聲音——


  或許是迷茫的喃喃,或許是絕望的大哭,或許是窮途末路的怒吼。


  這個村莊,看起來平淡幸福家家安穩……實際上都是假的,什麼都是假的。不過一群在外孤苦伶仃孑然一身的人湊在一起,壓下內心刻骨的仇恨痛苦,堆起笑容來過日子。


  現在這個血夜把一切太平撕碎。


  “不能放他們走!”


  “我死了也要拉人類墊背!”


  一個中年男人在大哭後,忽然站起來,臉上癲癲狂狂:“一起死吧!一起死吧!”


  夏青靈魂被烈火灼傷。阿難劍在百年後隻剩劍魂,察覺到主人的難過,乖乖的散成清風,湧入了他的掌心每一條紋路裡。


  他淺褐色的眼眸往前前方:“他們……”


  失去理智的鮫人把夏青也當成了仇人,但礙於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氣息,沒有選擇先對付他。可是血紅的眼裡,仇恨顯而易見。


  夏青往後退一步,搖搖欲墜,腰被人攬住,落入一個清冷的懷抱。


  樓觀雪熟悉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還喜歡看熱鬧嗎?”


  夏青沒有動,動用阿難劍繼承記憶的片刻已經讓他渾身上下都痛得顫抖。


  他再也沒力氣出手,也沒力氣說話。


  就看著被鮫人反咬一口的士兵們也破罐子摔碎,跟著他們廝打起來。


  火把被隨意丟在地上,把茅草屋燒得熊熊。


  起火了。


  但是沒有人去管。


  死了很多鮫人,也死了很多士兵。


  夏青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大腦渾渾噩噩想,他要去勸嗎。可是勸誰呢?誰又是純粹的好人,誰又是純粹的壞人?


  誰能想到這一夜會是這樣的結局。


  樓觀雪說:“這一村子的人都要死了。”


  夏青臉色煞白一下子看向他,語氣茫然:“為什麼?”


  樓觀雪抬起手,輕輕扶上他顫抖的睫毛。


  少年眉眼間的寒霜冷意依舊沒散,眼睫卻似撲翅的蝴蝶,蒼白脆弱。


  樓觀雪摩挲了下,本想冷眼旁觀給他長個教訓,但到底於心不忍,垂眸道:“不怪你,這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鮫人當年是海之霸主,天性殘暴肆意妄為。它們野心勃勃,想著掠奪走人類的一切,徵服大陸。隻是礙於神的存在,不得離開通天海,不得上岸。”


  夏青一時間有些懵,不知道樓觀雪跟他說這些幹什麼。


  樓觀雪溫柔地將他臉上被濺到的血抹去,語氣輕描淡寫:“於是,百年前,鮫族選擇放任了人族對神宮的進攻。”


  夏青手指一緊。


  樓觀雪說:“他們猜的沒錯,鮫人離不開通天海是因為神的禁錮。可是他們忘了,鮫人全部的力量,也都來自於神對於侍奉者的饋贈。”


  夏青太累了,閉上眼睛,意識惶惶,靠在了樓觀雪的懷裡。


  樓觀雪道:“浮屠塔內的神魂一日比一日暴躁,生於通天海的鮫族本來就易受影響,越是情緒崩潰越易瘋魔。”


  夏青又不太想昏迷,掙扎著睜開眼:“他們一定會死嗎。”


  樓觀雪淡淡道:“離開通天海,鮫人覺醒力量就會死。不過,沒有人逼他們,都是自願的。”


  自願覺醒,自願死去,自願結束這荒唐屈辱錯亂的一生,盡管沒有輪回,盡管找不到歸路。


  “爺爺……”


  靈犀半跪在地上,哭著看老人咽下最後一口氣。


  他的難過還沒消散,轉身,就已經被眼前的場景給嚇到了。


  整個村子都燃燒在大火中,熟悉的伙伴大人全都變成了怪物,像傳聞裡那樣,赤紅著眼、長著獠牙,臉上布著藍色的魚鱗,沒有理智沒有思維,逮著人族的士兵就瘋狂撕咬。


  血肉橫飛,人間地獄。


  靈犀感覺有人坐在了自己身邊,偏頭發現是村長。


  現在整個村莊,沒有妖化的隻剩下他們。


  靈犀焦急地問道:“村長,他們怎麼了?”


  村長雙目無神,神情麻木道:“都快死了。”


  靈犀:“什麼?”


  村長坐在村口屍山血海裡,看著村子裡熊熊燃起的光,夢怔一般輕聲說:“是啊,一百年,才過了一百年,怎麼我就忘記了,鮫人死前就是這樣的。隻是那個時候……不會有人會迷路。”


  靈犀:“什麼?”


  村長沉默很久,忽然偏頭,蒼老的手隨手扯了片葉子給靈犀,聲音輕的不像話:“靈犀,還記得你經常在田埂上吹的那首曲子嗎。”村長說:“現在我和你一起吹。”


  靈犀結果葉子,愣住了,語無倫次:“不是,村長。風鳴哥哥他們現在……”


  村長說:“靈犀,聽話。”


  靈犀布滿傷痕的手捏著葉子,僵硬很久,用手臂擦去眼淚,點了下頭:“好。”


  低沉哀婉的葉子曲斷斷續續,從廢墟星火中傳來,如一陣潮湿的雨輕輕緩緩,散去燥熱。


  夏青四肢百骸都在作痛,聽到曲聲,卻下意識抬頭。


  他被樓觀雪抱起,因為痛苦而迷茫的眼被火光慢慢喚得清晰,淺褐色望向前方,愣愣照應天地。


  整個村莊在烈火中燃燒,腳下處處是屍體,覺醒的鮫人們察覺死期將至。


  一生全部的悲喜愛恨化為煙塵散去,現在內心中隻湧起一個念頭,回去……


  隻是回去哪裡,沒人有答案。


  他們原地四顧,卻根本找不到方向,暴虐血腥的眼睛隻剩迷茫,鮫人們開始咆哮、怒吼、猶如困獸。


  靈犀看著這一幕有些害怕,可村長在旁邊有條不紊地給他伴奏,他也隻能吸吸鼻子,壓住酸澀,繼續埋頭吹。


  從來沒想到有一天,吹這首曲子,會讓他那麼難過。


  葉子曲悠揚,漫過焦土廢墟,漫過黃土鮮血。連帶著空中未散的冷香,一點一點安撫了鮫族的暴虐之心。


  鮫人死前都會有一段失明期,視野昏暗。


  村莊大火衝天,火應該是橘黃色的,但是恍恍惚惚,他們看到的是冰藍色。


  幽幽幻幻,燃在大海上。


  鮫人們緊繃的神情慢慢緩和,露出輕松之色,不再暴躁,甚至舒了口氣,開始往前走。


  一個一個,走向大火中。


  最後走進去的是那個叫風鳴的少年,他在他進去的最後一刻,好像回頭看了一眼。


  靈犀嚇得葉子一抖。


  而他聲音一停才發現旁邊早就沒有了聲音。


  村長手裡還拿著那片葉子,卻靠著一棵樹已經安詳地閉上了眼睛……再也沒有了呼吸。


  終於,風鳴也走進火中。


  哗——!!!


  村莊的火勢突然又氣勢洶洶加大,摧枯拉朽,照亮長夜。


  靈犀再也忍不住,抽抽搭搭哭了起來。


  夏青耳邊隻剩下了烈火的滋滋聲和男孩的哭聲。伴隨清風明月,遙遠又模糊。


  模糊到他甚至耳鳴般,聽到了尖銳的警笛聲和吵鬧聲。黃色的臨界線外,眾人圍成一團,對著蓋上白布的屍體指指點點,你一言我一語。


  記憶倒回那個殘陽如血的下午,那堵長滿爬山虎的牆,那個從爛尾樓上跳下的男人。


  鍾鼓齊鳴,紫氣東來。男人跳樓之前似乎是真的看了他一眼,木訥的,僵硬的。


  鋼筋水泥的樓房和這一晚的烈火相對應。記憶錯亂,仿佛開盤那日,街道也該輕輕飄著一首用葉子吹出的《靈薇》,紅紅火火喜氣洋洋。


  山與海之間,老人的話依舊像暮鼓晨鍾,震耳發聩。


  “苦海滔滔業孽自招。”


  夏青閉上眼,陷入昏迷前他終於明白了關於自己的一切困擾。

推薦書籍
前腳吃完小龍蝦,後腳就被曝我有了孕肚。還不等我澄清,京圈太子爺的電話便打來了。「孩子生下來,我養。」我:「我沒有....」太子爺:「爺爺說了,生曾孫女獎勵三億,曾孫子獎勵一億。」我:「生!馬上生!老公你在哪兒,晚上我有幾個億的生意想和你談談!」
2024-11-22 16:08:42
驕矜嫵媚野薔薇?陰鬱偏執掌權人 她不需要講規矩。除了我,沒人配教她規矩也許有些人天生不適合溫和的相處,隻適合撕扯、撕咬、廝殺、廝磨 其實我以前就想過了,三年前如果你不走,我們該結婚了,沈姒 我說娶你,不是因為別的,隻是因為你。懂嗎?
2024-11-13 17:26:00
中博六州被拱手讓於外敵,沈澤川受押入京,淪為人人痛打的落水狗。蕭馳野聞著味來,不叫別人動手,自己將沈澤川一腳踹成了病秧子,誰知這病秧子回頭一口,咬得他鮮血淋漓。兩個人從此結下了大梁子,見面必撕咬。浪蕩敗類紈绔攻vs睚眦必報美人受。 惡狗對瘋犬。
2024-12-04 17:41:05
我是一個殺手,一次任務受了傷,為躲避仇家追殺,我躲進了一處僻靜山莊。 山莊裡有個漂亮的小瞎子。 小瞎子每天的生活枯燥乏味,聞草藥,曬草藥,每日亥時準時上床睡覺。 我以為他沒發現我。 一日,小瞎子要沐浴,我津津有味地坐在房梁上,等著他脫衣服。 遲疑片刻,小瞎子忽然抬起頭,隔著蒙眼的白綾,直直看向我待的地方,臉頰微紅:「公子,在下有些害羞,這個就不要看了吧?」 我一驚,一個跟頭栽進了那冒著熱氣的木盆裡。
2024-12-04 17:54:06
失憶後我發現自己手機裡有個備注叫「男朋友」的聯系人。 於是我小心翼翼地撥過去。 「請問你是我男朋友嗎?」 電話那頭靜默片刻後響起一道懶散好聽的男聲。 「當然了,寶貝。」
2024-11-14 16:17:46
追了秦滿一個月,我在他的衣櫃裏,看到了各式各樣的小裙子。我把他拉黑,去酒吧放縱,一向冷靜自持的他,親自來酒吧逮我。「不是說隻喜歡我嗎?為什麼還要對別的男人笑?」我甩開他的手:「裝什麼,你又不喜歡女人。」
2024-11-20 14:48:55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