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但是他也不可能在濟華醫院的婦產科找人來做,濟華婦產科都是他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同事,尚且不提這件事有多麼社死,江敘對科室同事們的水平很清楚,技術能足夠挑戰這臺手術的本來就不多,那些人裡有膽量和魄力做這個“第一人”的就更少了。


這也怪不了別人,就算眼下是有同類型的患者找到了江敘,他也要好好掂量掂量到底做不做。


既要有讓江敘認可的能力,又要有膽氣,江敘隻能想到一個人,可偏偏是那個他最不想提的人。


“還是得找沈方煜。”唐可直接點破他心裡那個名字。


江敘掐了掐眉心。


“他雖然看著不著調,但能力是有的。這件事發展到這地步,你再瞞下去,對你自己百害無一利,你倆睡都睡過了,讓他給你打個胎有什麼,他要是不幹,你就上紀委去舉報他欺男霸女、當代陳世美。”


江敘:“……”


他以後不是被沈方煜氣死的,就一定是被唐可氣死的。


江敘甚至懷疑是不是因為自己不愛說話,導致身邊人都是不太說人話。


桌上的菜一個個上來,江敘直接把鍋裡最大的那個雞腿夾到唐可碗裡,唐可還想說什麼,江敘直接單手放在唇邊,“噓,吃飯。”


然而飯沒吃幾口,江敘就放下了筷子,惡心無力的妊娠反應總是不分場合地出現,望著一桌色澤鮮豔的大餐,他卻提不起一點兒食欲。


懷孕確實很累。


江敘記事起就沒再生過什麼大病,連感冒發燒都很少,他的身體向來都很有精力,能支撐著他連軸轉地工作和學習。


但現在江敘覺得自己的精力正在被蠶食,身體的不適就像是手機的強制關機系統,常常讓他覺得很無力。


雖然他很想學鴕鳥把自己埋起來,但是他不得不去思考唐可的話。


他身在謎題之中,很多東西會被遮掩了本來的面目,帶上各種各樣的情緒和有色眼鏡,但唐可身處事件之外,看問題會比他更清晰透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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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敘沉默了一會兒,他也不確定把這件事告訴沈方煜之後會發生什麼,甚至不知道說出口之後該怎麼去面對沈方煜,但唐可有一點說的對,無論是做流產手術還是生下這個孩子,他想強行自己承擔,隻會讓結果變得更糟糕。


江敘是一個對自己要求很高的人,很難忍受自己的工作效率下降,因為這個意外的孩子,無論是主動還是被迫,他都已經付出了太多的精力。


如果一直這麼下去,可能後果就不僅僅是沒面子和社死了。


算了,江敘想,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隻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於是他深吸一口氣,點開沈方煜的對話框,發過去一句,“今晚九點,我在辦公室等你。/微笑.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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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後天發~感謝支持,鞠躬!


第12章 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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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華醫院門口的地攤兒上,沈方煜左手撸串右手冰啤酒,正在跟科室的朋友聚餐,聽到手機響了,他忙不迭放下手裡的啤酒去看手機。


這幾乎是所有醫生的職業習慣了,手機24小時開機,從不設置成靜音,任何一條小的消息都會第一時間去看,難保不會是和患者相關。


點開和江敘的對話框,沈方煜愣了愣。


他又不相信地往上翻了翻,確認他和江敘所有的聊天記錄都是文件傳輸,或者公事公辦的通知,絕對沒有出現過這樣的邀約。


但他很確認這是江敘本人,因為他發消息有個特點,每條消息後面都會跟一個小黃人微笑臉,就是那種看起來特別像嘲諷,三分涼薄四分漫不經心的笑。


因為這個,沈方煜常常在心裡吐槽江敘是個老年人,連這個表情包在年輕人裡是嘲諷的意思都不知道。


然而今天他也不知道是開了什麼竅,忽然福至心靈地問旁邊的同事,“江敘跟你們發消息的時候會發微笑嗎?”


“不會啊。”幾個同事都是一臉莫名其妙。


沈方煜不相信,他把和江敘的對話框拿給他們看,“就是這種小黃臉。”


“真沒有,不信你看。”同事作勢要掏手機。


確認了的確隻有沈方煜一個人有這種特殊待遇後,同事的臉色頗有些微妙,“他不會是在……嘲諷你吧。”


“不可能,”沈方煜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收回手機,“他隻對我發微笑,說明他隻願意對我笑。”


“……”行,你臉皮厚你有理。


“不過他約你幹什麼啊?”同事好奇道:“該不會又是打架吧。”


“誰知道呢,”沈方煜聳了聳肩,“自從上次吳哥請客的時候,我開了一句玩笑問他是不是懷孕之後,他就再也沒理過我。”


他咬了一口炸串,“從前路上遇到的時候,他還會橫我一眼,現在直接拿我當空氣,上回我碰見他在廁所吐,好心給了他一包紙巾,沒想到他用了我的紙轉頭就走,連句謝謝都沒說,我問他懂不懂禮貌,結果他還轉過來瞪著我——”


沈方煜看起來頗有點鬱悶,“你們是不知道,他看我那眼神,就跟我讓他懷孕了一樣,恨不得下一秒就把我撕了。”


同事笑了,“看來你拿到會議名額那件事兒是把江醫生給氣著了。”


“他也太小心眼了,去年就是他們組去的。”沈方煜腹誹道。


同事點了點他的手機,“那你要去找他嗎?”


沈方煜“嘁”了一聲,“我才不去,一天天跟個女王陛下發號施令似的,我憑什麼聽他的,”他一邊說一邊又撈起來一把串,“他以為他是誰。”


同事對他們倆的矛盾也是屢見不鮮,聞言跟他碰杯道:“喝酒喝酒,別想了。”


一席觥籌交錯其樂融融,吃到快九點的時候,沈方煜才放下最後一根空竹籤。


他摘了手套又拿免洗消毒液洗了手,喝了一口啤酒,半晌,看了一眼表。


“你約了人?”同事問:“身在曹營心在漢,這麼會兒功夫你都看了多少次手機了,這麼急著走。”


“哎之前你和江敘不是都在追求鍾藍嗎,最近怎麼沒動靜了?”有人接著八卦道:“有新情況?”


“哪兒有新情況,”沈方煜反駁了一句,也沒多解釋,幫人出櫃不道德,面對同事一而再再而三的追問,他也隻說了句,“不合適。”


他為人處世向來圓融,也沒什麼架子,屬於那種誰都覺得自己跟他很熟的類型,好不容易從同事的盤問裡掙脫出來,他看了眼手機,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其他人說:“算了,我還是去看看,萬一他真有什麼事兒呢。”


他邊說著邊站起來,同事才恍然大悟,“嗐,我還以為誰呢,鬧半天還是江敘,你剛不是說你不去嗎?”他打趣沈方煜,“你這打臉的速度可真快。”


沈方煜披上外套,噴了點兒男士香水,“誰讓我善良呢。”他感慨道:“天底下怎麼會有我這麼善良的人,面對江敘的黑/惡/勢力,我不但不屈服,還在危難時刻挺身而出,助人為樂。”


最後在同事們一臉不忍直視的目光裡,沈方煜瀟灑地插著兜回到了濟華醫院。


他煞有其事地敲了敲辦公室的門,推開門的時候,江敘正望著電腦屏幕,他身上還穿著白大褂,估摸著是剛剛去了趟病房。


這個點兒辦公室已經沒人了,值班醫生也不在。


沈方煜坐到他旁邊,見他在看文獻,“哎,你最近怎麼對這個方向感興趣了——”


“沈方煜。”江敘驟然出聲,打斷了他的侃侃而談。


他沒搭沈方煜的話茬,而是松開了握著鼠標的手,轉過身面對著他。江敘沒戴口罩,這一轉身,沈方煜又看見他眼睛下面那顆痣。


有件事沈方煜沒好意思跟別人說,那天看到江敘的痣之後,他回去連著又做了幾宿的夢,一個比一個大膽離奇,關鍵是都還特別有真實感,就好像他真的跟江敘睡過似的。


連帶著他那段時間看江敘的時候眼神都不大正常,好在江敘也根本懶得看他,並沒有察覺他的異樣。


後來江敘約他去打架,他一拳抡過去,又看見了那顆痣,好端端的拳頭莫名其妙地就僵在了空中,然後他的小腹就被江敘捶了一拳。


魔怔了。


好在過了這麼久,他心裡頭那點兒邪火終於散了,沈醫生把那連著的幾個春/夢歸結於是他太久沒自己動手了,身體過於興奮,也沒太放在心上,然而這會兒看見江敘眼下的痣,他覺得心裡熄了好久的火莫名其妙又有要燃起來的趨勢。


於是他移開目光,狀似無意道:“你這麼正式幹嘛?”


江敘深深地看著他,並沒有立刻開口。


這很奇怪,沈方煜知道江敘不是一個會說話吞吞吐吐的人,尤其是跟他說話,恨不得三句話合成一句說,語速也快,跟多看他一眼能折壽似的,像這樣望著他又不說話,讓沈方煜沒來由覺得有點心慌。


他想了想,又問了一遍:“怎麼了?”


江敘喝了口水,收回了有些復雜的目光,公事公辦似的開口:“有件事要跟你說。”


今天的江敘沒有不耐煩,也沒有對他橫眉冷對,盡管他看他的眼神還是很不爽,但至少,聲音是平靜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沈方煜直覺江敘要說的不是什麼好事。


“要我幫你值班?還是換手術臺次,或者……和參會名額有關?”沈方煜想不出還有什麼事能讓江敘這麼一本正經來跟他談話的了,說實話,就連他猜出來的這些,他都不認為會讓江敘在他面前表現出這種態度。


江敘聽完,從桌上拿起來一個計時器,“先給你一分鍾做個心理準備。”


沈方煜愣了,“你等一下——”


江敘沒等,他瞥了沈方煜一眼,直接按下了開始鍵。無論這件事於他而言有多麼難以啟齒,既然決定了告訴沈方煜,他也不想表現得太扭捏。


沈方煜的心跳突然有點兒快,他直覺江敘要說的不是什麼好事。


心理準備?


什麼事情居然都嚴重到需要他做心理準備了?


時間飛速流逝,江敘左手搭在桌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轉著計時器,筆挺的白大褂袖口因為屈肘的動作往後縮了縮,露出一截骨骼分明的手腕。


沈方煜一直想說點什麼,然而眼睜睜看著計時器上的數字越來越小,就跟考試最後幾秒鍾寫不完題眼睜睜看著秒表移動似的,越著急越不知道該做什麼。


然而他考試的時候都沒有這麼莫名其妙地緊張過。


直到塵埃落地,計時器上的數字從一變成零,尖銳刺耳的鈴聲驟然響起,沈方煜的心一顫。


江敘眼疾手快地按下了暫停鍵,關閉了計時,沒讓它再響第二聲。


“你別——”


“我懷孕了,孩子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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