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因為職業的緣故,他抱孩子的手法很熟練,剛出生的孩子還太小,頸椎沒有發育完全,他左臂彎託著孩子的頭頸背,右手護著她的腰臀,在懷裡給她圈出了一片安穩的空間。


“江敘。”沈方煜忽然叫他。


江敘偏頭看過去,“怎麼了?”臉上還掛著淡淡的笑。


“沒,”沈方煜垂下眼,莫名有些不知緣故的心虛,隻能靠插科打诨去遮掩這點兒微妙的情緒,“原來你會笑啊,我還以為你表情肌癱瘓了。”


江敘輕緩地把孩子放下來,睨了沈方煜一眼,“小嬰兒對大人的情緒感知很敏感。”


雖然可能還不太能理解什麼是笑,什麼是哭,但他們本能地能從大人愉悅的情緒裡感受到安心。


“我也很敏感啊,”沈方煜說:“你怎麼不關心關心你同事的心理健康?”


“你今年幾歲了?”江敘隨口懟道:“你這年紀都能當孩子的爹了,你好意思嗎?”結果一說完,他突然意識到什麼,下意識啞了口。


“咳咳。”孩子他爹沈方煜顯然也反應過來,欲蓋彌彰地咳嗽了兩聲。


病房之間的氛圍一時間有些尷尬,好在張芸出聲打破了兩人之間微妙的氣氛,“江醫生,沈醫生,你們給孩子取個名字吧。”


江敘還沒給人起過名字,聞言一時有些怔愣,張芸見狀笑道:“沒事的,如果不是你們,這孩子還是不是活著都不知道,你們給她起個名字,說不準還能讓她再多添點兒福氣呢。”


沈方煜也鼓勵道:“你來取吧。”


江敘又看了看張芸,慈眉善目的女人眼裡目光殷切,他索性也不再推辭了,隻是給別人的孩子取名字還是頭一回,江敘生怕取得不好,絞盡腦汁地想著,一雙劍眉微蹙,神情比他考試的時候看起來還認真。


想了一會兒,他開口道:


“晨曦,”江敘有些不好意思,“張晨曦,行嗎?”他說完下意識看了沈方煜一眼,像是想要點兒肯定,“我不太會取名字……就覺得,這個意向,是新生的意思。”


不知道是“新生”兩個字打動了張芸,還是江敘自然而然冠在晨曦兩個字前面的那個“張”,張芸的眼眶忽然有些發紅,“張晨曦……挺好的,”她伸出雙手去握江敘的手,“謝謝你,江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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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就好。”江敘松了一口氣,忽然聽見旁邊的人輕輕地笑了一聲,他看過去,沈方煜屈起手放在唇邊擋了擋笑意,“你拿手術刀的時候都沒慌成這樣,取個名字把你難成這樣。”


離開病房的時候,沈方煜還在玩笑,“要是咱倆的孩子生下來,你會給他取個什麼名兒?”


江敘的眸色閃了閃,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屏幕,依然沒有回復,他深吸一口氣,不知道是什麼緣故,心裡頭有點兒悶得慌。


他沒回答沈方煜,後者也識趣地沒有再問,聯系在他們中間的孩子像一根紐帶,也像一顆地雷,讓他的雙親像是走在鋼絲橋上,岌岌可危地維持著隨時可能崩塌的平衡。


“江敘!”一個慄色長發的女人突然在原處叫了一聲江敘的名字,江敘眼睛一亮,徑直走過去,“顏華?”


穿著白色格紋小西裝的女人畫著精致的妝容,背著淺咖色的皮包,手裡還端著一杯咖啡,“正想跟你打電話呢,就看見你了,”顏華說:“可有段日子沒見到你了。”


“欸,方煜?”顏華看見跟在江敘身後的沈方煜:“你倆什麼時候關系這麼好了?”


話音落下,兩個男人瞬間自動拉開兩米的距離,生怕別人看不出他們不熟。


顏華被逗笑了,“當副主任醫師的人了,成熟點行嗎?”


沈方煜笑著跟她打了招呼,毫無心理包袱地甩鍋,“江敘不待見我又不是一天兩天了。”


“你對他就和顏悅色了?”顏華不留情面地戳穿他,轉頭對江敘道:“不和你們闲聊了,我這兒忙著呢,你說的那位張芸女士在哪兒?”


顏華是一名律師,是他和沈方煜在大學時,在女性權益保障協會做志願活動的時候認識的,那個協會最初也是由一群大學生們在一起創立,志願活動結束後,江敘和沈方煜就加入了協會,至今依然是成員之一。


公安局跟張芸說明了她丈夫的情況後,江敘就主動提出了幫她找掛職在協會的志願者律師來經手離婚官司,處理財產分割。


張芸本來還有些猶豫,但是江敘說:“我從警察那裡大概了解了你的情況,協會那邊會幫你追錢,醫療費我也會給你申請用協會基金報銷,法律援助是無償的,你出院之後如果有需要,協會會幫助你解決短期內的就業問題,不用擔心。”


他們協會每個成員年年都會自發地捐款,用於幫助有困難的女性。


協會成員遍布社會各行各業,當成員遇到認為需要幫助的女性後,可以將資料提交給協會進行審核,當核實情況後,協會相關負責成員就會伸出援手,提供捐款或者其他的援助。


隻要你願意從泥坑出來,我們就會盡全力拉你一把。


這是協會最初創辦時的信念。


於是張芸毅然決然地點了頭,握著江敘的手略有些哽咽,“碰到你們,真是我運氣最好的一次。”


望向病床上依然帶著傷的女人,顏華遞過去一張名片,那上面顏華的職位不是知名律所的金牌律師,而是女性權益保障小組的會員。


“相信我的專業能力,”顏律師說:“你這輩子都不用再見到他了。”


面對同樣是女性的顏華,張芸終於痛哭失聲,將自己過往所有的痛苦全部傾瀉而出,她忍耐了暴虐的丈夫那麼久,派出所調解了無數次,可總是沒有結果,每次提出離婚,卻隻能招致更不留情面的毒打。


她本以為她和肚子裡的孩子都不得不繼續忍受這樣暗無天日的時光,是江敘讓她知道,她還可以重獲新生。


離開濟華醫院前,江敘和沈方煜一起把顏華送到門口。


“辛苦了。”


“這是我的責任。”顏華笑著望了一眼高聳的住院部,忽然伸出手,放在三人中間,“加個油吧!”


沈方煜把手搭上去,江敘一直很抵觸這種中二的加油方式,他蜷了蜷手指,打量了一圈周圍湧動的人潮,抗拒道:“這麼多人……”


沒等他說完,沈方煜直接握著他的手一起搭到顏華手上,三隻手同時向下散開,就像他們都還是學生時候的那樣,朗聲道:“Fight for women!”


這是女性權益保障協會的口號。


果不其然,話音剛落,四周好奇的目光紛紛落過來,江敘尷尬地抽出手,瞪了沈方煜一眼。


“人不輕狂枉少年,讓顏華看一看我們偉大的革命情誼嘛,免得她總擔心我們兩個打起來,浪費本就緊張的醫療資源。”沈方煜滿不在乎道。


江敘冷冷戳穿他:“您都成年多久了還少年?”


“哈哈,”顏華讓他倆給逗笑了,“行了,我放心了,”她對沈方煜道:“我先走了,我怕你再惹江敘,你倆真就該打起來了。”


直到目送著顏華打車離開,沈方煜才笑吟吟地回答江敘:“反正比你年輕半歲。”


“幾個月你也好意思算。”


江敘懶得理他,把手插進白大褂的兜裡,轉身打算離開,就在踏入住院部大門的前一秒,他的手機突然響起叮咚一聲。


江敘掃了一眼手機屏幕,眼神頓住了。


“回復了。”


“他怎麼說?”沈方煜正色下來。


江敘一目十行地看下去,臉色越來越差。他沉默地把手機遞給沈方煜,短短的幾行英文簡潔而欠扁。


“親愛的江先生,您好,我是Kenn醫生的助理,鑑於我們的文章尚未見刊,很遺憾暫時不能給您提供任何信息,如果您有就診的需求,可以聯系醫院秘書辦理就診預約,由於Kenn醫生工作非常繁忙,請您務必提前預約,並在來M國時隨身攜帶二十萬美金作為手術的定金。”


“還真敢獅子大張口,”沈方煜挑眉道:“這就是你說的科學無國界?信仰治病救人?”


“二十萬美金,”他語氣誇張道:“還隻是定金,”沈方煜話音裡帶上了幾分揶揄:“你確定他信仰的不是鈔票和美金?”


江敘:“……”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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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超級超級感謝讀者“FannC”投擲的地雷×1,讀者“東籬”灌溉營養液×2,讀者“輕羅”灌溉營養液×10,讀者“霧裡”灌溉營養液×11,讀者“年年念”灌溉營養液×1,讀者“笨蛋老婆好漂亮”灌溉營養液×10,讀者“莫得感情的按爪機”灌溉營養液×20,非常感謝大家的支持和喜歡!認真鞠躬~


Fight for women.(為女性而戰)


第20章 龃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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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江敘和沈方煜就這件事討論出個所以然,大抵是兩人杵在住院部的門口太顯眼,一個路過的女人突然拽住江敘,問了句,“哎醫生,您曉不曉得婦產科怎麼走啊?”


江敘一愣,沈方煜把他的手機塞回江敘的口袋,不著痕跡地擋開女人的動作,略護在江敘身前,防備的姿態絲毫沒有影響他臉上習慣性的笑。


“這位姐姐,您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連聲音都稱得上溫和而彬彬有禮,一聽就忍不住讓你把心事都說出來似的。


——沈方煜這人就是這樣,特會做面子功夫,說好聽叫情商高,說不好聽叫左右逢源,鬧得誰都以為自己跟他是朋友似的,連帶患者都說他有親和力,覺得跟他多聊幾句天比吃藥還管用。


也算是本事。


眼前的女人果然像是抓到了救星似的,絲毫沒在意沈方煜剛剛實則並不算太友好的阻攔。


她露出一個有些討好的笑,把鬢邊散下來的頭發卷到耳後,拉過旁邊低著頭看腳底的姑娘,對沈方煜說:“我找婦產科的江敘江醫生,”她拍了拍身邊的姑娘,又添上一句,“這是他妹妹。”


“妹妹?”沈方煜看了江敘一眼,“我怎麼不知道你有個妹妹。”


況且還是大著肚子的妹妹。


江敘一看就估出來約莫九個月了,快要臨產了。


而那女人顯然從沈方煜的話音裡明白了什麼,有些尷尬又有些激動地望向江敘,“是絨絨啊,我是你姨媽,我小時候還抱過你呢!”說完她像是要像沈方煜證明她和江敘真的很親厚似的,作勢要去搭江敘的手腕。


江敘被她握住袖子的時候明顯一僵,以至於都沒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姨媽的稱呼。


“絨絨?”沈方煜帶著幾分戲謔調侃他,“江醫生還有這麼可愛的小名兒吶?”


“……”江敘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後者從善如流地閉上嘴。


江敘不著痕跡地抽回手,女人的話讓他想起了兩人的那通電話,連帶著某個不太愉快的混亂早晨。


他看了沈方煜一眼,後者露出一個莫名其妙的表情,意思是我都沒吭聲了你怎麼還瞪我。


江敘默默收回目光,對眼前的女人客氣道:“姨媽。”他的目光又挪向一旁看起來頗有幾分局促的年輕女人,問候道:“麗麗妹妹?”


上回他這從沒聽說過的姨媽突然冒出來,說是要讓他給自家女兒接生,後來醫院裡忙,他也一直沒空和這便宜姨媽吃頓飯,隻讓他親媽去解釋了緣由。


自家出了個當醫生的孩子,江母和其他大多數的家長一樣,在外面特愛顯擺這事兒,江敘提過好幾次,顯然他媽從來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之後那姨媽倒是再沒聯系過他,江敘工作忙,也早就把這事給忘了,沒想到她竟然找來醫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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