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父皇是個穿越者,我一出生就聽到了他的心聲。


【咦,這就是將來的惡毒女配,這麼軟萌可愛怎麼就長歪了呢?不行,我要好好護著她,朕的女兒隻能做大女主。】


剛開始的確如此,他教我自尊自愛,不要依附於男人,告訴我女孩兒也能頂半邊天。


可後來,就變了。


他眉眼厭憎地瞧著我,說我沒有半點兒女兒家的規矩,讓我跪在佛堂裡抄佛經。


而我也聽不到他的心聲了。


八歲的時候,我大概明白了穿越是什麼意思。


我的父皇來自另一個時空。


在那個時代裡,科技發達,男女平等,無論男子女子,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想,那是一個大同的時代。


而我,也搞清楚了我的身份。


在父皇的認知裡,我們所在的世界是一本書。


我是書中的惡毒女配,將來會為了一個男人黑化,向他搖尾乞憐,獻上家國,隻為讓他多看我一眼。


可他對我除了恨就是厭憎。


在他與另一個女子大婚共享天下時,我則會發瘋火燒宮闱反而燒死了自己。


我渾身著火從城牆上跳下的那一幕,為他的婚儀增加了一抹豔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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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那女子站在高高的城牆上,看著我熊熊著火的屍體說:「惡有惡報,一切終於結束了。」


父皇將這些情節當成故事講給我聽,告訴我女子切不可耽於情愛。


「為了一個男人不值得,更不值得為他犯錯,若一個男人需要你傾盡家國才肯看你一眼,那麼這個男人看中的絕不是你,而是你的家國。


「再者,這世上每一種感情都彌足珍貴,愛情固然可貴,但親情、友情、家國之情同樣重要,若一樣感情需要你放棄另外一樣感情才能得到回應,那麼這感情不要也罷。真正好的感情是互相融合的,能接納你的親情、友情,也能尊重你的家國之情。


「榮華,你是世上最好的珍寶,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你該有更遠大的抱負,更


堅定的內心,萬不可如那女子一般,為了一個男子尋死覓活。你若如此,父皇會失望的。」


他面容嚴肅地教育我,心底卻悄悄松了一口氣。


【都教到這個地步,她應該不會再走上惡毒女配的路了吧?哼!朕的女兒誰也別想欺負,等以後那個男女主來到京城,我第一件事情就是將他們趕走,誰也別想踩著朕的榮華上位。】


我笑了。


抱著他的手臂要他把我拉高高。


他高興地讓我吊在他的胳膊上,將我拉起又放下,拉起又放下。


我笑得尖叫出聲,歡樂飛向雲端,又從雲端落入心裡。


我想我應是不會成為惡毒女配了。


為了父皇,我也不會。


他是我的明燈,是我的軟肋,是我的靈魂棲息地。


為了他,我願意改變。


但事情往往不盡如人意。


2


鴻元七年的時候,天降大雨,連續下了一個月。


父皇許久未曾進入後宮,他忙著處理前朝的事情,搶收、洪水、飢荒、災民,天下似乎一下子不穩固了。


我撐著小傘在角門等父皇下朝,聽到他和德公公說話。


「治國莫大於懲貪,若不能杜絕修堤貪腐之事,朕拔多少銀子下去都是進了蛀蟲的肚子。杜子國尤為可恨,此事背後定然有他的手筆,等欽差回來,朕絕不會徇私。」


「陛下!」


一個清靈的聲音帶著哭腔,撲跪在父皇腳下。


是杜妃。


「陛下,臣妾的大哥若真的做錯了事,還請陛下看在他曾經陪您一起讀書的份上,饒了他這一回,陛下,求您了。」


杜妃很美。


比母後和我見過的其他宮妃都美。


母後曾告訴過我,在我出生前,杜妃一直都是父皇心尖上的人,可後來,父皇聽了母後的勸告,雨露均沾,杜妃便與其他妃子一般,沒什麼顯眼處了。


可如今,她又來了。


細雨如絲,讓她渾身帶了霧氣,霧氣凝珠,浸湿她的發,雙眸紅潮,如芙蓉泣露,渾身上下透著弱不勝衣的脆弱感。


她真的很美。


父皇微怔,旋即正色道:「你起來,你可知因你哥哥貪腐,十裡長堤被暴雨一衝就垮,淹了山下十幾個村子,死了幾百號人,還有數千人無家可歸,若不懲治


他,民怨難消,我愧為人君。」


「陛下!」杜妃悽厲叫道,「您忘了,當年您遇刺,是哥哥背您回來的,他為您吸出毒血,自己卻半死不活,若非遇到神醫救命,他已是一抓黃土,您許諾他共榮華同富貴,您忘了嗎?」


「杜月茹!私事是私事,國事是國事,他的好朕記得,他的惡朕也要懲治,朕是皇帝,不能公私不分,包庇嫌犯,此事你休要再提。」父皇斷然拒絕。


我松了一口氣。


我不喜杜子國。


每一次宮宴上,他總笑得一臉神秘,仿佛旁人皆蝼蟻,唯有他清醒且自知。


我總覺得,他連父皇也不看在眼中。


「陛下,若月茹以命相求呢?」杜妃哭了。


父皇長嘆一聲:「月茹……你的命是命,那些百姓的命也是命,你看得到你哥


哥、你族人的命,看不到那些流離失所的百姓的命嗎?你回去好好想想,生死是大事,不要兒戲。」


杜妃呆呆地愣怔住,卻又在父皇走動的瞬間猛撲過去抱住父皇的腳。


父皇重重倒了下去,他的腦袋磕在青石板上。


那一刻,我看得清楚,德公公伸手扶他的瞬間,被身邊的小太監拉了一把。


杜妃被侍衛快速控制住。


她明明被人禁錮著,唇角卻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


「蕭郎,我多希望你還是從前的那個蕭郎..哈哈哈哈哈,蕭郎,我的蕭郎……你回來吧....」


這一年,我十歲。


我撐著傘愣怔當場。


那裡亂哄哄的。


一個小宮女快速接過我手中傘,將我推在花架後面,旋即她轉身就跑。


但角門開了。


一個侍衛迅速將那小宮女捉住,她來不及驚呼一聲,就被侍衛擰斷了脖子。


我滿腔怒意被死死壓抑在喉嚨處,親眼看著她砸在地上,傘掉落雨中,悠悠然轉了幾個圈…..


她的眼睛透過花架縫隙無神地看著我,又透過我。


後來,我知道了。


她的名字叫花枝…


多好聽的一個名字啊。


3


父皇病了。


我也病了。


杜妃被母後關進冷宮,但她不哭不鬧。


每日隻問一件事情,陛下醒了嗎?


父皇沒醒。


但我醒了。


我急切地抓住母後的手,講那一日發生的事情。


母後靜靜地聽著,她輕輕撫摸我的頭發,冷靜道:「在你父皇醒來之前,這件事情你爛在肚子裡,以後萬不可對人說出來。」


「父皇會醒來的。」我篤定。


母後沉默了。


她緊緊抱著我,身子輕輕發抖。


「榮華,若有一日,你父皇醒來後變了,你也要將此事爛在肚子裡,你不要


慌,不要怕,要記得曾經的父皇曾經教導你的話,千萬不敢忘了,你答應我,答應我!」


我不過遲了一些回答,她的聲音便變得狠厲焦慮。


直到我輕輕點頭,她的一滴淚才重重砸在了我的肩窩裡。


「榮華….我的榮華……蕭郎,你一定要醒來啊!」


後來的後來。


我想了很久,才終於明白,母後和杜妃都在呼喚他們的蕭郎,可他們的蕭郎並不一樣….


4


父皇終於醒了。


他醒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將杜妃迎出冷宮,遷居鳳鸞宮,升為貴妃。


那是最靠近父皇寢宮的宮殿,大而華美。


從前,母後覺得那裡太過精美華麗,維護起來勞民傷財,便將那裡闲置。


可鳳鸞宮重開了。


那偌大的宮殿遙遙一看,如神仙府邸,水池中霧氣繚繞,蓮花一簇簇開滿池塘,漢白玉臺蜿蜒至池中亭,杜貴妃的笑聲從那裡漾出,驚飛了一池水鳥。


有人得意,就有人失意。


失意的是母後和滿宮嫔妃。


被申斥的申斥,禁足的禁足。


曾經與杜貴妃有粗龋的,都在這幾日得到了報應。


母後領到了一張申斥她失德無節的旨意,命她交出掌宮之權。


她面無表情地交出寶印,便封閉宮門,再不外出。


父皇醒來做的第二件事,便是升杜子國的官,讓他做了尚書令,參議軍國大事,統領六部,直接處置人財物。


他貪腐之事被輕輕一筆帶過,成了過往。


反而從前父皇重用的一些官員則被罷黜流放,抄家滅族。


一時間,京城人心惶惶。


我也失寵了。


我曾經溜出鳳儀宮到父皇的養心殿探望他。


父皇看到我的第一眼,就擰起了眉頭。


他沒有回應我的呼喚,反而細細地看我半晌,眸底難掩厭惡。


「粗鄙狂野,沒有半點兒女兒家的樣子,以後無詔不得來此,去跪在佛堂抄經,收一收你的野心。」


我……有野心?


我怎不知。


跪在佛堂裡一筆一畫寫經的時候,這個問題一直在我腦海裡晃蕩。


《心經》二百六十字。


《金剛經》五千字。


《六祖壇經》一萬兩千字。


《楞嚴經》最長,六萬兩千一百五十六字。


這些經文我反反復復地抄寫,心中的欲念似乎淡了,野望卻如春草般瘋長。


抄寫經書的第五年,我停了筆,漸漸明白了一件事。


我的確有野心。


那野心在我無情無欲的外表掩飾下爬滿四肢百骸。


這一年,父皇開恩科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學子一舉奪魁,正式走入眾多朝臣的視野。


他叫陸玉璋。


一個從泥濘中走出來的人,歷經坎坷崎嶇,終於迎來大道。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他躍馬揚鞭飛奔向十裡辋川,在那裡參加詩會,揚名立萬,贏得了「玉璋公子」的美名。


這一年,還有一個孤女來到京城,意外救下國公府老夫人,被老夫人做主,收在國公名下,成了國公府義女。


她叫宋婉曦。


這段傳奇經歷被眾人頌揚,連我在後宮都聽聞了。


人人都贊國公府有情有義,美慕宋婉曦福氣深厚。


無人知道,她其實是一代醫聖的弟子,在將來她會靠著一手出神入化的醫術與陸玉璋相得益彰,在京城大放異彩。


男女主登場。


屬於我的劇情似乎開始了。


這一年,我十五歲,該辦及笄禮了。


但坐在主位上等著我行禮的人並不是我的母後,而是杜貴妃。


得了父皇的恩寵,她更加嬌媚,一舉一動散發著華貴的榮光。


她如同一隻嬌氣的貓,慵懶地打了一個呵欠。


她的侄女杜雪芙如今二八年華,時常進宮陪伴她,是她最寵愛的小輩。


杜雪芙越過眾人笑吟吟對我道:「皇後娘娘身體不適,由貴妃娘娘代替皇後娘娘接受公主行禮,公主,請行禮吧!」


不可能!


母後今日難得歡喜,她一早就穿上了皇後華服,等著儀式開始,看我被眾人祝福。


她今早還摸著我的發,說我兒已大,肖似乃父。


我和她都知道,她說的父皇是那個曾經疼愛我,將我捧在掌心的父皇。


她怎會突感不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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