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撐在桌子上,低頭看他:「你就沒有想過離開我?」


蕭鶴重抬頭和我對視,奇怪道:「我為何要如此想?」


我心中火起:「陛下知道了你的身份,如果你在我身邊,那堆破銅爛鐵,你就要穿一輩子!」


「破銅爛鐵?」蕭鶴重似是不樂意了,激動道,「鎏金步搖,黃金耳墜,為了不丟了你玄衣侯的面子,我挑的可都是頂貴的東西,那都是真金白銀買來的,可不是破銅爛鐵。」


第一次見他如此激動,我一時間也忘了生氣。


我愣了愣,眨巴眨巴眼睛:


「消消氣。」


蕭鶴重理了理衣袖,挽著胳膊,仰頭道:「我早就說過,那身衣服我穿得心甘情願,侯爺怎的就不信?」


早就說過?


聽他如此說,我不禁問道:「你早就知道了,我是女子?」


蕭鶴重頗為驕傲,嘴角揚起一抹笑意:「摸骨識人,我可從來都沒有出錯過。」


我忽然道:「那若我真是男子怎麼辦?」


蕭鶴重眼中盈起星光,他嘴角笑意濃烈:「男子女子我都喜歡,我隻喜歡侯爺,與旁的無關。」


他說得輕松,卻給我鬧了個大紅臉,我竟不知自己何時面皮子這麼薄了。


我以拳抵唇,輕咳一聲,有些別扭地移開了視線。


蕭鶴重見我面色稍霽,輕笑道:「侯爺心情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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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神色微動,他原來.…是在哄我開心?


我點點頭,勾了勾嘴角道:「還不錯。」


他又問道:「那我還有一事想問侯爺。」


「你問。」


蕭鶴重眉眼明豔,笑得惑人:「我戴耳墜子,當真不好看嗎?」


心中鬱結之氣不再,我微微挑眉,挑起他的下巴,流裡流氣道:「好看,隻是那墜子俗氣配不上你。」


「西域進貢了一對兒白玉耳環,趕明個兒我給你要來。」


蕭鶴重配合著仰起頭,失笑一聲:「侯爺這是土匪行徑。」


我嘖了一聲:「土匪那是明搶,我這是光明正大地跟老皇帝伸手。」


當晚,我就遞了個折子進宮。


聽說老皇帝都要歇下了,聽聞玄衣侯遞折子,披著外衫就起身了。


說一定要看看,我第一次遞折子,為的是什麼。


最後,老皇帝黑著臉罵我有病,一揮手不僅給了耳環,還給了一堆別的什麼。


我沒管,扒拉出裝耳環的玉盒,其他的就丟銀庫了。


我把耳環拿到蕭鶴重面前時,他正在我書房中看兵書。


聽見聲響,他從書中抬起頭,望著我笑得溫柔。


我揚了揚下巴,示意道:「瞧瞧喜不喜歡。」


蕭鶴重擱下書,打開盒子,我看了一眼,裡面的兩個白玉耳環上雕琢著精細的花紋,正中間各鑲嵌著一顆黃豆大小的紅珊瑚。


「要我戴給侯爺看嗎?」蕭鶴重雪白衣袖在桌上鋪落如煙,他看著那耳環溫聲問道。


我靠在椅背上,盯著他漫不經心道:「戴或不戴,要隨你心意,如此,你戴著,我瞧著才歡喜,你可明白?」


蕭鶴重聞言,仔細將那盒子收好。


我坐直身子,不免有些心慌。


他這是不喜歡?


蕭鶴重卻笑道:「如此美好之物,要挑個特別的日子戴。」


我心下一松,不覺失笑著搖頭,當真是被他吃得死死的。


我拿起他剛才看的書:


「這些日子,你待在書房裡不出來,是在看兵書?我原以為你不會喜歡這些。」


我抬手翻了翻一旁堆著的書,除了兵書,還有一些記錄北關地域風俗的書。


「看這些作甚?想知道什麼直接問我好了。」


北關就像是我的第二故鄉,我守護著那裡的一切。


北關於我而言有著不可替代的意義,它的一切,早就刻在我的骨子裡了。


蕭鶴重淡笑道:「一些瑣事,侯爺近來忙於軍務,我就沒去打擾侯爺。」


想起老皇帝和我說的事,我嘆道:「三日後,便出徵。」


「前幾日不還說一個月嗎?」


「老皇帝和我說,暗探來報,」我仰頭疲憊地捏了捏眉心,「北關出了叛徒,我


若再不回去,打下的家底,就要被人拱手送人了。」


我坐起身,笑望著他道:「這次,我會讓你以男子之態,學學正正地站在我身邊。」


出徵那天,旌旗連天,三軍齊發,白日之下,甲光糞《類》。


將士們背負著希望和掛念,踏上了生死難料的徵途。


君歸何時?君歸何處?皆無定數。


我能做的,就是盡最大努力,帶他們回來。


疾行一個月,到了北關。


為了讓蕭鶴重能以男子之身示人,我對外稱,他是我的請的謀士。


侯夫人則跟在軍隊後面,會晚些日子到。


蕭鶴重坐在桌前,穿著一身藍白輕衫,手邊擱著一個銀白面具,像是在等人。


我將手裡的飯食擱到桌上。


蕭鶴重側首,見我盯著他耳上的白玉耳環,他笑道:「如何?將軍瞧著可歡喜?」


「何止是歡喜!」我道,「我現在想把這世上所有好看的配飾衣衫都擺在你面前,你什麼也不用做,每日金裝玉裹地坐在那,我就能嘴角咧到耳朵根。」


蕭鶴重低低發笑:「那等戰事平定,天下太平,我便日日穿紅著綠、掛金綴銀地端坐在那案上,讓將軍瞧個夠。」


見我不說話,蕭鶴重斂了笑,問道:「將軍可是有什麼事?」


「斥候來報,韃靼陳兵在三十裡外,進攻應該就在這兩日,軍中叛徒還未查出,這手諭,關鍵時刻能救命。」


我拿出上次去皇宮老皇帝給我的手諭,神色肅然:「這次,我的命,可就交在你手裡了。」


8


大戰一觸即發,家中來信,僅六個大字:


【兒衝,爹好,勿念。】


我阿娘去得早,我老爹是一個腦子裡隻有兵書的莽夫,帶出的孩子,隻有「鐵骨錚錚」,全無「兒女情長」。


以往出徵,我總是不畏生死,長槍所向,便是拿命去拼。


文死諫,武死戰,若是戰死沙場,對我來說,也是個頂好的歸宿。


隻是這次不同了,我有了牽掛之人,我想活著和他看這天下海晏河清。


蕭鶴重幫我整理著甲胄,察覺到我盯著他的視線,他側身回望過來。


四目相對,千言萬語,無從說起。


蕭鶴重走過來,牽起我的手:


「將軍,不要讓我成了束縛你的枷鎖,明日,定會大勝!」


滅了心中的優柔寡斷,我肆意笑著:


「那是自然,本將從無敗績。」


「聽聞韃靼王室的皇冠上有一寶石,價值連城,明日本將就攻下韃靼,親手把它摘下來,送給你。」


蕭鶴重眸光熠熠,輕聲道:「那我便靜待將軍凱旋。」


轉天,晨光熹微,戰鼓擂動,殺聲震天。


按計劃,我領著一隊兵馬,將韃靼引入七星關,我手下的副將領著另一隊人馬,與我前後夾擊,一舉攻克韃靼精銳。


隻是我領著騎兵酣戰許久,敵軍身後始終未見溫家軍的軍旗。叛徒是誰,此刻用頭發絲想都能想明白了。


果然,遠遠地便見我的副將,單膝跪地,將手裡的兵符呈遞給了韃靼的將軍。


包圍圈越來越小,我眼眶赤紅,握緊了手裡的長槍。


我不能倒下,我必須撐到援軍的到來。


大燕,溫家,百姓,他們都在等著這場戰爭的結果。


我若敗了,溫家百年心血將會毀於一旦,百姓會遭難,我穿了二十年的玄衣,也會變得毫無意義。


揮槍斬斷靠近的甲盾,長槍落下,我堪堪穩住身形。


再這麼下去,用不了多久,累都能把我累死。


絕望之下,戰馬嘶鳴,劃破長空。


大批鐵騎踏著煙塵,衝殺而來。


與一群黑甲不同的是,領頭的戰馬上的人隻穿了一身銀白輕甲。


鶴重!蕭鶴重!


我眼眶溫熱,陡然怒吼:「將士們!援軍到了!隨我殺出去!」


生機喚醒了被死亡壓抑著的士兵,他們皆是嘶吼著揮動手中的刀槍:


「保護將軍!殺出去!」


「殺!」


蕭鶴重手握長劍,生生殺出一條到我跟前的路來。


我心中狠狠攥拳,我就說我沒看錯人,當初他揍我的那一拳,我就看出來了,他絕非等闲之輩。


落日熔金,荒草遍野,流血漂橹,白馬之上,戴著面具,一身銀白輕甲的蕭鶴重,似那天神下凡。


過了許多年,這一幕一直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


蕭鶴重勒緊韁繩,馬匹剛停下,他就翻身下馬,穿過滾滾煙塵,大步走到我面前,將我死死摟進懷裡。


我看不清他面具之下的表情,但顫抖的手臂昭示著他的恐懼。


聞著清冽的竹香,我的心瞬間就安定下來,劫後餘生讓我笑著笑著眼淚就下來了


「不是跟你說了,拿出老皇帝的調兵手諭,讓參將領兵來就好,你怎的還親自來了?哪有軍師上戰場的道理?」


蕭鶴重聲音顫抖:「我管不了那麼多了,我就知道,我得來接我的將軍回家!」


酒紅色的夕陽給戰場籠上了一層悲涼,黑鴉棲在屍骸之上,發出陣陣悲啼。


參將領兵去追逃走的幾隊敵兵。我渾身疲累,精神卻出奇的好。


蕭鶴重身上濺上了星星點點的血痕。


他擦去我臉上的血痕,耳邊的白玉珊瑚,和面具上的血痕,襯得他有股子邪氣。


他眼中溫潤不再,凜然一笑:「如何?我這將軍夫人,沒給你丟臉吧?」


「夫人神武,我竟不知,你還會用劍。」


「蕭如林以前把我丟在道觀許多年,裡面道長教的,如今看來,這一身本事,算是沒白學。」


「將軍,」蕭鶴重輕聲喚我,「我可為你點紅妝,亦可為你披戎裝。」


我看著他眼中的笑意,兀自地笑了:


「得君如此,我之幸也。」


9


戰後的安寧讓人有些恍惚。


我站在七星關的高處,看著底下來往通商的旅人,心中感慨萬千。


幾月前,這裡還是焦土遍地的戰場。


我長嘆道:「百姓安樂,這便是我出生入死的意義。」


我身旁的蕭鶴重,脖子上多了個鏈子,上面墜著一個光彩豔豔的寶石。


他道:「如今天下太平,侯爺想過以後要如何嗎?」


「飛鳥盡,良弓藏,昨日我就將兵符交給了宮裡來的人,老皇帝讓我回京,我沒同意,吹慣了邊陲的風沙,京城我反倒不習慣了。」


我側頭看著他臉上的面具:「那你呢?想摘掉這個面具嗎?那身將軍夫人的華服,你還願穿嗎?」


蕭鶴重回答得果斷:「不想,願意。」


我又道:「要戴一輩子,穿一輩子了。」


蕭鶴重不甚在意:「隻要能站在你身邊,那便一輩子。」


他側頭看來,眼中明澈:「侯爺留在北關,不也是為了防止歸順的韃靼有朝一日起了反心嗎?」


他看著我,眼中帶著笑意:


「侯爺的心願是要守一輩子邊疆。」


蕭鶴重嗓音輕緩,繾綣至極:「那這輩子,你守著邊疆,我守著你。」


我心中大震,腦中一陣嗡鳴。


我自認為已經被邊塞的風沙磨礪出了一副冷硬心腸,可聽見他這麼說,我還是忍不住地紅了眼眶:


「那你想要什麼?你盡管說,我都會給你找來。」


蕭鶴重將我擁進懷裡,在我耳邊喟嘆道:「兩情相悅,已是不易,隻要卿心似我心,我便再無所求。」


我摟住他的腰,夕陽下,那白玉耳環上的紅珊瑚,奪去了我的目光。


蕭鶴重再也沒有摘下過那個耳環,而我,再也沒有移開過眼。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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